下午,余盛带着两名官差回来,直接就将郑氏等人带回了县里的衙门。
郑氏的胆子都被吓破了,若不是鱼牡丹扶撑着她,估计早已倒了下去。
鱼苗两口子并没跟着,将此事全权托给了余盛与田玉,余盛又租了两辆马车,装上了庄子里几个妇人跟汉子去做证,这样,郑氏伤了余盛的事,已然板上定钉。
至于鱼牡丹让宝袖做证魏清风跟鱼苗祸害她的事,鱼苗本想亲自去一趟县里,却被魏清风强压回床榻上,躺着休息。
李三娘怕外间凉,便将自己跟鱼小宝的东西收到了外间,打算从今日起,便让鱼苗小两口住在内屋。
鱼苗躺在床上,盯着上方的房顶发呆,她家相公捧了本书,半靠着床榻,双腿放在被子里,一会看书,一会看她。
鱼苗疼了,他便将手伸进被子里为她揉一揉,鱼苗不疼了,两人也安安静静的,她不扰他读书,他也不吵她休息。
期间,赵奶娘进了两回里屋,一次,为魏清风送了茶水,一次,又帮鱼苗抱了床被子来。
躺着躺着,鱼苗打了个小呵欠,明明只是来个大姨妈,她却觉得自己像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一样。
魏清风一手拿着书卷,一手腾出来,拍了拍她肩膀。
鱼苗借势就睡了。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了外间有赵奶娘的哭声,她揉了揉眼睛,正想爬起来,却被魏清风轻声命令道。
“娘子,躺着罢,别动。”
鱼苗困劲儿本就还在,又想着也许魏清风不想让她听,就索性闭了眼,又睡了过去。
魏清风见鱼苗睡熟了,这才放了书卷,撩开被子,翻身下了床榻。
临出里屋前,他还顺手帮鱼苗掖好了被角。
魏清风掀开布帘子,只见赵奶娘正跪在外间,一旁是一地的碎壶瓷片。
魏清风的声音如常,听不出喜怒,“奶娘,这几年真是辛苦你了,药量比以前少了不少。”
赵奶娘的声音似是颤抖,又掩藏不住的震惊,“少……少爷,您竟然知道。怪不得……怪不得刚刚不喝老奴的茶。”
魏清风望着赵奶娘年老许多的身形,见她头间华发很多,他又望向地上的碎壶瓷片,声音凉凉,几分淡漠,“我以为,早上娘子帮我挡了,今日这趟罪,我便不用受了。没想到奶娘还是不放心。”
“少爷……”赵奶娘抖了双肩,想起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她给少爷端了茶,少爷却在不久后给她丢了出来。
她本是酸涩,以为少爷嫌弃自己的茶水,现下,却是恐惧不安,少爷一直都知道她下药这件事,那么,他又是如何看自己的?
赵奶娘瞬间伏低了声音,老脸上越发涕泪纵横。
到底是一手将自己带大的人,魏清风待赵大如何的冷心肠,却无法同样待赵奶娘,他眉宇间闪过诸多情绪,有怜有伤有痛苦有自嘲。
薄唇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我自幼便知她不喜欢我,却没想到她一直想要我的命,奶娘你可知,她到底是什么心思呢?”
赵奶娘的身子伏得更低,已经泣不成声,缓了许久,这才哭着应道:“夫人……夫人她许是有苦衷的。”
“呵,苦衷!”
“少爷,”赵奶娘直起身子,抖着唇,心里挣扎了许久,还是硬着头皮讲了,“老奴亲眼见着夫人对你又恨又忍不住亲近,她许是自己下不了手,这才让老奴……”
“老奴开始也不知那药粉的作用,只当是好东西,每次奶完您,便再用清水化了喂了几口药水,直到后来知道了,可……可……”
“可已然晚了。”魏清风幽幽接口,这才反问了一句,“林哥可好?”
想起自己苦命的儿子,赵奶娘心头发苦,忙又伏低了身子,没回答,却让人明白了其中意思。
魏清风叹了口气,又说道:“其实,我一直知道这件事,却还配合着,奶娘你知道为何?”
赵奶娘愣愣的低语,“是啊,为何呢……”
“因为我怕身子骨好太快,被母亲知道,待你的林哥不好。”
“轰”的一声,赵奶娘脑袋里好像劈进了一道闷雷,她脸色发白,身躯亦是更抖了,只哭得头脑晕花的重新抬头,看着魏清风。
只见他身形瘦弱,当真应了他“清风”那名字,他眉宇间盛满自嘲与自伤,似是低喃,又似对她说:“我总归是明白的,你待我再好,也不如亲生的儿子。所以,我不想你为难。”
“少爷……”赵奶娘忽然大哭,却见魏清风将一根手指竖在自己唇间,比了个“嘘”的手势。
“娘子在睡,奶娘莫要吵醒她。”
“……”赵奶娘死死地咬住唇瓣,胸间澎湃万分,多想解释,她待少爷如同亲儿,所以,一直掂量着药量,不让少爷好起来,又不能让他生生被药死。
可最终,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魏清风望着她痛苦的模样,又听到里屋似乎有了动静,低低地撂下了一句,“奶娘,我知你的心思,若你不再犯傻,我定帮你要回林哥,可你若执迷不悟,母亲现在,可是收不到你的消息的。”
说完,魏清风就折身向里屋走了。
赵奶娘双腿突地一软,跪坐在地上,望着前方那抹修长清隽的背影,她终于敢肯定的是……
少爷……真的变了!
里屋,鱼苗的小耳朵贴在布帘上,听得不多,也没太听太懂,她正想再凑近一些,布帘子却被魏清风一把撩开了。
“……”鱼苗保持着偷听的姿势,被抓包后,先是身子一僵,后是慢慢站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
“相公,余盛他们回来了吗?”
“还没有。”魏清风望着鱼苗的精神头儿似乎好了许多,这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却听见她的小嘴儿又说了谎话,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掌,勾起她的下巴。
鱼苗对着魏清风眨眨眼,清澈的眸光,加之脖子上的红印子,让魏清风突然口干舌燥起来。
终是忍不住,快速低头,狠狠捕捉了她的小嘴儿。
鱼苗被魏清风吻着,不知道为何,竟感觉他心情有些低落的样子。
她忍不住将一只手伸到了他的脑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顶。
魏清风突地一顿,紧接着,便用力地搂紧她,加深了这个吻,直到吻到两个人都气息不稳,鱼苗的小脸又白了两分,他才放开她。
“又疼?”魏清风忙问。
鱼苗捂着肚子,过了会儿,才摇摇头,笑着回,“一点点,相公,躺了一天,我都快锈了。”
魏清风发冷的心里,又浸入了许多暖流,找了件袍子,给鱼苗系紧了,牵着她的小手建议道:“那我陪你到庄子上转一转。”
鱼苗忙点头,两人出了里屋,外面的赵奶娘慌忙爬了起来,捡起满地的碎壶瓷片。
鱼苗心知,两人许是说开了什么,因为赵奶娘虽然叫了“少爷、少奶奶”,却一直不敢直视她与魏清风的视线。
鱼苗心底叹口气,小手反手抓住魏清风的大掌,握得紧紧的。
两人出了房门,院子外,余盛等人喜气洋洋的归来。
一见面,余盛就行礼汇报起来,言语间,满满的痛快语调,“哈哈哈,少爷、少夫人,你们猜县老爷怎么判的?”
鱼苗忍不住,“怎么判的?”
“那县老爷先是升了堂,听了郑氏动了手段,不问是非地先把郑氏打了十板子,险些就去了她半条命。”
“……”真狠!但鱼苗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为县老爷点了赞。
只听余盛又说:“后来鱼牡丹又传了证人,就是宝袖,那宝袖也逗,上来不说为鱼牡丹做证,还反咬了鱼牡丹一口,说她痴迷少爷,用尽了各种不入流的手段。”
鱼苗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魏清风,惹来他宠溺一笑,揉了揉她头顶。
鱼苗暗暗白他一眼,觉得他总是把她的发型给弄乱,她抚顺了头发,这才听余盛接着说。
“那鱼牡丹不止也被打了,还被县老爷赏了个‘淫’字,她那脸色……哈哈哈哈,简直别提多好看了。”
“还有,”见余盛滔滔不绝,田玉忍不住嘴痒,也补起话来,“我们回来的时候,见鱼家门口坐着一个赖汉子,眼睛还瞎了一只,得有四五十岁的样子,说他与那鱼牡丹情投意合,暗许了终身。”
鱼苗听得新奇,魏清风却不动声色的眯了眼睛,余盛见他面容不好,忙假装咳了咳。
其实余盛也不明白,昨日回庄子前,少爷为何暗暗地交待他,让他去查一件事,就是不久之前能随意进出魏家宅子的人,他这一查,除了一干的婆子丫鬟,还真查出来了一个人。
是那每个月来魏府四次的掏粪人……
余盛按着少爷的吩咐,将鱼家得了大宅子的事说了,还将鱼牡丹正在寻找那个让她失了身的人,吵着闹着要嫁给那个人,之后,便……
余盛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这鱼牡丹失身的是魏家的使唤工人,很明显,她就是在魏家失的身啊。
中间有什么猫腻,余盛可不懂,他只知道少爷的脸色一难看,那这事,就势必与少夫人有关。
只听那不怕死的田玉还笑道:“满村子都传那鱼牡丹怀了孩子,那赖汉子对了时间与地点,就死活要娶鱼牡丹……不过奇怪,为何是在魏府失的身?”魏清风敛了面容,眸底聚起了狂风暴雨,心想,若不是宝袖还呆在青楼里,他怕是要找她的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