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说和殷笑逛一逛,竟然就真的只他们两个人一起。没有带任何侍卫和随从。
殷笑起初对他承诺的随便吃喝并没太当真。然而当她半信半疑地买了几次零食,他都痛快掏钱,并且没有丝毫不耐后。便越发放心大胆起来,惬意地从街头吃到街尾。
街上的成衣铺没有关门。秦穆为了自己眼睛舒服,将她从头到尾重新捣扯了一遍。又大手一挥,选了十几套他认为殷笑穿着好看的时新春装,让他们即刻送去落脚的住处。直乐得掌柜没看言笑,口中奉承话不断。
临近英雄会,俞州城几乎随处都可以能看见带刀佩剑的武林人士。府衙内的捕快还有城中守军,这段时日也加强了防范巡逻,不断地来往穿梭于街道之间。以免有人寻衅滋事,惊扰到百姓。
不过如此一来,城中的生意却好了许多。
吃饱了肚子,又换了新衣服。殷笑亦步亦趋地跟在秦穆身后,一边舔着糖人,一边左顾右盼看着街上顾客饱满的小摊子,忍不住感叹出声,“唉……生意这么好。等找到了师父,干脆我们也来这里摆个小摊子好了,肯定能发财!”
秦穆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轻声嗤笑,“你想的还真长远!”
“多谢称赞。我这么聪明伶俐,怎么可能不知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道理。”殷笑那他的讥讽当夸赞,说着蹙起两道细眉,还真用心考了起来,“卖点儿什么好呢……”
“卖什么都得被你吃光!”秦穆抬手在她额头上轻敲一记。
“你干嘛打我!”殷笑捂着被他敲过的地方,不满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儿,“谁说我要卖吃的呀!我可以卖其它东西,我师父会的东西可多了!”
秦穆低哼,“那也是挣的供不上你吃!”
“你……”殷笑气结,张开嘴却发现确实找不到有力的词语来反驳,只好愤愤地揉着脑袋干瞪眼。
秦穆勾唇笑笑,“你想太多了。英雄会三年一次,而且每一次地方不同。并不是每天都有生意这么好的时候。”说完便不再理会她,转身继续前行。
就你知道的多!死、王、八!
殷笑冲着他的背影无声地做着口型。抬脚刚准备跟上去,背上便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
“哎呦!”她痛叫一声,往前踉跄两步到底还是没站住,直接扑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摔倒之前,还不忘了高高举起胳膊,抢救手上的糖人。
秦穆已经走出去一小段距离。街道上熙熙攘攘,他竟然在第一时间分别出她声音,停步转头。见她一身狼狈的趴在地上,顿时隆起了眉心。然后脚下微动,一个闪身就到了她身前,将人拽了起来。
“路都走不稳,真是没用!”他语气不耐,动作却带着几分小心。扫了眼她前襟上的灰尘,竟然亲自弯下腰用衣袖替她拂了去。
殷笑光顾着感受后背上的疼痛,并没注意到他这屈尊降贵的举动有多么惊人。她抖了抖肩膀,“刚刚有人撞了我一下。”说完回头看去,只见街道上人来人往一切如尝,那个撞她的人应该是早跑得不见了踪影。
秦穆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微微眯了下眼。然后牵起了她黏糊糊的爪子,“走吧!”
街道尽头有一间赌坊,名曰:千金。取“千金散尽还复来”之意。
可这种地方通常大部分的人只能散尽,根本回不来。
秦穆领着殷笑进门的时候,她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唉?王……公子,你也好这口儿么?”
“不好。”他淡淡地回了她两个字,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不甚清晰。
可殷笑还是听见了,更觉迷惑,“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又不赌钱。”
秦穆偏头看她,“我不赌,你赌!”
“啊?!”殷笑瞠目结舌。不等反应过来,已被他牵到一张赌桌前坐下。
秦穆在她身后站定,宽厚有力地大掌在她肩上虚虚一压,阻止了她要起来的动作。同时略伏下身将一叠银票塞进她手里,“赌本儿我出。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你只要在这里赌上一个时辰便好。”说完便转身离开。
…………
巫滟和巫寒带着芸娘回到云英庄时,正好碰见负责后院巡视的穆君扬。
穆君扬今年正好双十。随非长房所出,但因为相貌端正,资质在年轻一辈中也颇为出众,所以很受穆老庄主青睐和器重。
见两人从后山返回,便打发了身后一队护卫继续前行,然后独自上前施了一礼,客气地询问起情况。
巫滟微微颔首,算是还礼,“山中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我想问题极有可能还是出在庄中。今晚我准备连夜布阵施法,看看是否能够逼出那作祟的东西现身。”
穆君扬再次抱拳拱手,态度明显比方才郑重许多,“实在有劳姑娘了!”说完,他将目光转向跟在两人身后,低眉顺目的芸娘,仿佛刚刚才发现她一般,“这位是……”
“这是芸娘。”巫滟侧开一步,将身后的人露了出来。然后将她的遭遇,还有方才的相遇过程简单讲述了一遍。怕他不放心,她示意穆君扬往边上借一步,压低声音道:“二公子放心,芸娘身上气息干净,也没有内力。而且我暗中用咒术探查过,她没有说谎。”
“如此我便放心了。”穆君扬笑笑,“巫姑娘莫怪,实在是英雄会临近,庄上最近又形势紧张。在下不得不多小心些。”
巫滟点头,表示理解,“公子言重了,都是应该的。”说着她话音一顿,蹙眉略作犹豫后还是开了口,“二公子,巫滟有个不情之请……”
不等把话说完,对方已经明了她的意思。穆君扬眸中闪过一丝思忖之色,随后爽朗一笑,“这样,今晚先给芸娘安排个住处。等到明天一早,我去和总管说一声。看能否给她个差事。不过最后去留,还得到时候看总管的意思。”
巫滟微微一笑,“有二公子帮衬,想必不成问题。我还要去为布阵做准备,一切麻烦二公子了。”说完抬眼看了看天空上星月分布,便去转身安抚了芸娘几句。然后和巫寒匆忙离开,去准备布阵施咒。
因着云英庄后院与山相连,所以晚上除了巡夜护卫,鲜少有人到此。加上庄内出了怪事后,众人更加小心谨慎。
夜色僻静的有些空旷。
剩下的两人相对无言了片刻,穆君扬轻咳了一声,“客院已有些许江湖中人入住,再安排夫人去那里恐怕不方便。今晚还请夫人他出将就一宿。”
“不敢担待公子一声夫人,您称奴家芸娘便好。”芸娘仍旧低着头,声音哽咽微颤,“未亡人走投无路,幸得好心人相助,能有处栖身之所。怎敢说将就。多谢公子收留之恩!”说着,她竟一提裙摆,跪倒在地。
穆君扬未料她会行如此大礼,不由一愣。
“夫人使不得!”他赶紧上前扶她起身,慌忙中触碰到她的双手,只觉得一阵冰冷刺骨。
…………
殷笑不知道秦穆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把自己一人撇在这里赌钱是何用意。
她掐着那一叠厚厚的银票,目送秦穆高大的身影在一群赌徒中穿梭,忽然生出个念头:这么好的机会,是不是应该卷钱跑路啊!
可转瞬便又放弃了。
秦穆没带着乌衣卫,不代表没有那连她都察觉不到气息的影子跟随。说不准现在有人在暗处盯着她呢。
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吧。反正输了也不是她的钱,赢了可以自揣腰包,这种便宜事可不多见。
这一桌赌的是骰子。
殷笑印象中不记得自己到这种地方玩儿过。
她没有立刻下注,而是坐在那里看了一会儿。
然后很快地,殷笑便发现了一件奇异的事情……她的耳朵好像是长了眼睛。每次赌场的伙计一摇响骰盅时,只要她集中精力去听,脑袋里就会浮现出骰盅内部的画面:黑暗狭小的空间里,三枚骰子是如何快速翻飞滚动的。尘埃落定时,分别那一面朝上,一共多少点。甚至连伙计做了手脚,也逃不掉她的法眼。哦不,法耳!
起初她以为是只是巧合,然而开了几把之后,皆是如此。
殷笑心脏一阵狂跳,说不出是觉得兴奋还是觉得诡异。
大约是她占位置太久却从不下注,边上有人粗声粗气地说了一句,“唉,你到底玩儿不玩儿?不玩儿别占地方!”
殷笑转头看了眼,就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正一脸不耐烦地看着自己。
“谁说我不玩儿!”她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将秦穆那傲慢不屑的神情学了个十足十。然后从那叠银票中抽出张面额最大的重重往桌上一拍,扬起下巴冲摁着骰盅的伙计道:“开吧,三四五,我赌大!”
那伙计微微一怔。略犹豫一瞬后,缓缓揭开骰盅。
周围顿时响起惊叹吸气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