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是。”秦穆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即皱眉沉吟……北牧一族存在时间不长,所以并没有留下太多的建筑和记录,更未曾有哪位首领大肆修建过陵寝。但这些人既然是北夷分支,习俗信仰不会有太大差别。他昔年行军时,曾在塞外见到过一所被盗贼洗劫过的北夷王陵,对他们的墓葬多少有些了解。
可这个地方……他总觉得不太像是用来给人安息的陵寝。可哪里不像,他一时间却又说不清楚。
“啊!这里……”一声惊叫响起,将他的思路打断。秦穆转头看去,就见殷笑站在石室最里端那面墙的前面,正一脸兴奋地指着某块砖,“你快看,这块砖石是不是比其它的短了些!”
秦穆立刻往前走了两步,站在石室正中央的位置隔着一段距离细细地观察起来。整面墙上的石转大小都很均匀,唯独那一块比其它的短了一点,若不是格外留心实在难以发现。
他转身再向另外两面墙上看去,发现同样都有两块长度稍短些的石砖。
显而易见,这石头是故意为之的。可用途是什么?
殷笑此刻也注意到了这些,两人同时看向对方,四目交汇时她脑中忽然有几个破碎的画面飞快闪过。然后鬼使神差的,她伸手摁上那块长度稍短的砖石,用力推向了墙里。
“嘎吱吱”地机括运作声响起,脚下的地面微微晃动两下后归于平静。那石砖被推进两寸后,再也不动。
突如其来地状况惊得秦穆微怔,待到回神时石室内已经安静下来。
“蠢货!”他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声,而后身形一晃到了殷笑近前,一把卡住她纤细的脖颈,毫不怜惜地将人扣在了墙上,“你知道这里是北牧人用来做什么的?又有何机关埋伏?想死本王现在就给你个痛快!”说完,他阴沉着脸一把甩开了她。
殷笑踉跄着退出去两步,险些摔倒在地。然后捂着喉咙,不断地干咳。
秦穆只是想警告她,并不真的想要她性命。可饶是他手下留情,她还是半天才缓过气来。
然而殷笑似乎根本没注意他的怒火,更没听见他到底说了什么。她眼神迷茫,整个人像是被梦魇了一般。
秦穆见状,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出言安慰。
“这里……”殷笑嘶哑着,忽然开了口,“这里没有伤人的机关,因为根本没有那个必要……”
他闻言一怔,“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她恍若无闻,毫无反应。
“殷笑!”他徒然拔高音量。
“啊?!”她被吓得一哆嗦,大梦初醒般,“你叫我?”
秦穆眉头紧锁,“把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我刚才的话?”殷笑一脸迷惑,“我刚才……我刚才没说什么啊!”
秦穆眯了眯眼,看着她的目光逐渐深暗。短暂的审视后,他眉心的疙瘩渐渐舒缓,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你说这里没有伤人的机关,因为没有必要。”
“呃……”惊愕的神情浮现在脸上,她怔怔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我……我真的不记得我说过。我刚才……刚才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懵住了一下,脑袋里一片空白。”话音落下,殷笑忍不住蹙眉。好像自打到了这青州城以后,她就经常犯迷糊,时不时地,就在不自觉间说些自己都不知道的莫名其妙的东西。
秦穆默然一瞬,随后换了个问题问她,“你刚才为何忽然想起来要去摁那块砖?一时手痒好奇?”
“我不知道。”殷笑还在揉着脖子,白了他一眼没有好气儿,“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做出那个动作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要被你掐死!”
他冷哼一声,毫无歉疚,“这地方很可能机关重重,你如此莽撞胡闹,迟早连累本王一起丧命!”
“都说了不是我自己想这样做的!”殷笑摊摊手,语气不无讽刺,“让我找机关的是你,怪我莽撞的也是你。我不胡闹,就怕你那聪明的侍卫十天半个月找不到救人的办法。我们两个全都饿死在这里!我身上没几两肉,顶多够你撑两日!若是嫌我累赘,不如你我二人分开行事,谁出去了是运气,谁困死了是谁倒霉!”
秦穆紧抿着薄唇,脸色不太好看。他盯着一脸愤愤不平的人看了会儿,稍稍压了压火气,“若是再有什么举动,记得提前知会。我刚刚就站在这室内的最开阔处,若是真有什么伤人的机关,一个躲闪不及,恐怕就要成了活靶子。”
“嘁……”殷笑瞥开眼,犹自愤愤地嘟囔,“天下第一高手还怕机关暗箭,浪得虚名罢了!”
声音虽小,还是清晰地传进秦穆耳朵中。他没有动怒,只是语气平淡地说道:“在厉害的高手也会败给大意。我能驰骋沙场多年始终立于不败之地,除了天赋和运气外,凭的就是比别人多了分谨慎!”
殷笑不屑地轻哼,却也找不出话来反驳。
秦穆不再同她废话,转身走向另一面墙壁,“既然这较短的石砖可能是机关所在,不防也试试另两块。”
另外两块砖石同样也可以向墙内推动,秦穆如法炮制后,两人忽然听见“咯噔”一声轻响。紧接着,伴随一阵剧烈的震颤,石室中央的一部分地砖缓缓下沉平移。几级台阶出现在两人视线内,在往下,是看不到头的漆黑。原来这地宫,竟是上下两层的!
秦穆看着那黑洞洞的地下入口,眸光幽暗。
殷笑惊讶过后,又总莫名地有种熟悉感。她走上前,在第一级台阶的边缘停住脚步站下。黑暗中似乎有阵阵阴风向上袭来,隐约在她的脸上,冰冷刺骨。身体突地打了个寒颤。随即,对于下面的世界,心底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抗拒。她回过头,看着男人俊朗却神情淡漠的面庞,挤出一丝勉强又难看的笑意,“要不……我们别下去了。还是等着青锋把地面刨开了救人吧。”
“哦?”秦穆浓眉微挑,反唇讥讽,“这回又不怕本王的侍卫动作太慢,会等到饿死了?”
“呵呵……”殷笑干笑两声,又退了回来,“那个,下面乌漆墨黑,万一有什么危险怎么办?我们还是……”
“你不是说此处没有伤人的机关么?”秦穆闲闲地打断了她。
“呃……”殷笑一窒,懊恼地吐出口气,“都说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冒出那么一句!而且没有伤人的机关,并不代表没有危险啊!”
秦穆却没再理她,而是径自转身走去了两人最初掉下来那间石室。
或许是一种很古怪的直觉,他更在意,也更相信殷笑那种梦游状态时所说的话。北牧最后一任首领曾经大兴土木为自己父亲建造陵寝,并搜罗无数宝物作为陪葬。这不是传说,而是鲜为人知的秘闻,只那陵寝具体在何处始终无人知晓。若真如殷笑所言,此处乃是吉脉,又曾经地气旺盛。那么此处地宫,很有可能就是北牧王的陵寝。如果是这样,这里很可能有他需要的东西。他不想等青锋带人下来再探究竟,那东西知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潜伏在身边的奸细是哪一个,尚还没有确定。
不知道接下来的路是否还要鲛人油灯可以点燃照亮,秦穆便动手做了个简易照明工具。
方才在外间石室寻找机关的时候,他发现那名猎户身上带了个铁碗一样的炊具。此刻他将那东西翻了出来,把两盏油灯里面的灯油和灯芯拨到了里面。这东西可以燃烧很久不灭,拿下去照明正好,不出意外的情况下不用担心半路熄灭。
准备好一切返回,他发现殷笑还杵在刚刚的位置上,耷拉着脑袋,一只脚轻轻踢着地砖,像是被主人遗弃了的小动物。
秦穆莫名地心头一软,过去拍了拍她的头顶,“你若是害怕,就留在这里等我。也许用不了多久,青锋就会带人进来。”
殷笑抬起头,看着眼前人,嘴唇嗫嚅着,“我……”
秦穆叹了口气,“你最好还是和我一起下去。毕竟两个人一起有照应。只要你不在冒冒失失地,在我身边可能会更安全一些。”
“我还是在这等你吧!”殷笑艰难地挤出来一句。
秦穆也不再劝说,点点头,说了声“自己小心”,便转身走向了那地下入口。
靠近地面处台阶被他手中油灯的光芒照亮,可再往里面仍旧一片漆黑。仿佛是一张野兽的大口,随时能够将他连同那点光亮一起吞没。
殷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高大宽阔的背影,心脏忽然“砰砰”一阵狂跳。她张了张嘴,想叫他回来,几经犹豫后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秦穆此时已经走下了七八级台阶。眼见着那一点光亮就要消失在黑暗中,她咬咬牙,仿佛做出什么重大决定般朝他奔了过去。
她的步子不稳,听上去踉踉跄跄地。他闻声回头,还不等看清来人的表情,她已经一把抱住了他胳膊。几乎将整个人都吊在了上面。
秦穆下意识就想将她甩出去,然而在付诸行动的前一瞬,又硬生生地止住了。高大的身体明显有些僵硬,他举起那只简易的灯盏,冲着她脸照了照,就见殷笑一脸谄媚地冲他一笑,“王爷……我还是跟您一起吧。您说话算话,可以一定要保证我的安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