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大周的皇城,在整个王朝覆灭后,便改名为朔风城,现任城主名叫华烈,由大燕从前那位老皇帝亲自指派,任职至今。
而朔风城,也是通往大周皇陵的唯一道路。
夏九歌顶着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和唐逍一起混在等候进城的人群中。
唐逍倒是一反常态,给自己弄了一张漂亮的不像话的脸,皮肤是一种阴沉沉的白,五官精致,衬得他那一双眼睛越发璀璨如星,一路上不知道引来多少贵妇的注目。
哦,不对,还引来了很多猥琐男的注意,大概是把这个容貌精致的男人当成了兔儿爷。
夏九歌对于他的这种行为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潜入朔风城不应该低调行事吗?
不过,她也懒得管了,反正那些人看的是唐逍,她正好乐得毫无压力。
一路被胁迫着走到这里来,让她很是后悔,那天连个招呼都没打,就义无返顾地跟唐逍离开了的举动。
尼玛,真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啊……
抬眼看看朔风城高大巍峨的城墙,她有点焦躁。
进了朔风城之后,摆在面前的就只有一条不归路了。
目光被城墙一角上随风飘荡的某物吸引住了,夏九歌惊讶地低呼出声。
旁边一个排队等着进城的中年男人啧啧了两声:“吓着了吧?这是两天前才捉住的大周余孽,城主大人亲自审问后,让把他挂在这里示众。”
另外一个男人也跟着议论起来:“都亡国了那么些年了,竟然还有人想复国,还跑来这里,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想的。”
听到这里,夏九歌忍不住递给唐逍一个“好好听听”的眼神。
然而,唐逍以一贯的面无表情来回应她。
一个大婶感慨了一句:“血淋淋的,看着就怕人呦。”
在进城之前,夏九歌最后对挂在城头上的那一位行了个注目礼,希望自己不要落到和这位仁兄相同的地步。
不过,看着那具饱受拷打的枯槁尸体,她心里隐约有点奇怪。
就那么巧吗?在短短几天之内,有两波大周余党前后脚来到朔风城。
倘若大周是才刚亡国的,那还比较合理,但就像之前那男人说的,隔了十几年的时光,发生两件同样性质的事的概率,会有多少?真的……只是巧合吗?
虽然心有疑虑,但夏九歌也不能仅凭一个复国失败的人的例子,来推论出什么危险。
更何况,她如果能说动唐逍,早就能说动了。
“你们,走吧!”检查通关凭证的士兵一声低喝,让夏九歌迅速回过神来,跟唐逍并肩走进了朔风城。
他们是从南门进城,据说出了北门就是通往皇陵的大路,不过肯定早就封死了,那么,他们只有潜入到从前的皇宫所在地,然后从密道前往皇陵。
唐逍对此表现的很淡定:“放心,我从小在那里长大,不会迷路的。”
夏九歌对他这种莫名的自信简直无语,她是在担心迷路吗?她是担心被抓好不好!
幸好,这一路上还算有惊无险,她跟着唐逍顺利地找到了密道,艰苦跋涉了两个多时辰,从密道的出口出来时,已是星辉满天。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条由白色大理石铺成的大道,两边有以同样材质石头雕刻成的各种兽形,看上去古朴而大气,在星月之光的辉映下呈现出一片洁白。
大道的尽头有数座造型相同,规格略有差别的建筑物,显然就是大周历代皇帝的陵墓了。
“祭坛在哪里?”
夏九歌只想速战速决,搞定了这件事,她还要去西陇呢。
这一路上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万一唐逍他们这群复国信念强烈的人再生出什么新的幺蛾子怎么办?万一赶不上灵武大会,那她杀人的心都有了。
“就在前面,最大的那座皇陵里。”唐逍率先向前走去。
“不是吧……”夏九歌顿觉头皮麻麻,虽然挖坟这种事她干过一次了,但那是夏家的祖坟,规模有限。
但是这里,陵墓群的规模如此之大,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在最大的皇陵前停下了脚步,唐逍回头,手掌在夏九歌脸上轻轻抹过。
夏九歌只觉脸上一凉,久违的清凉感扑面而来,显然,她脸上的伪装已经被唐逍除去了。
“你干什么?”她下意识地用肩上的披纱捂住脸。
“越夫人说,这里是皇族先祖灵魂沉睡的地方,在这里还使用伪装,是大不敬的行为。”
夏九歌无语,没想到那位越夫人这么迷信,可见对大周有多愚忠了。
“那你怎么不摘掉伪装?”她抱怨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唐逍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没有易容。”
夏九歌怔然良久,才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说,这一路上他都是用自己的本来面目了?
原来,他竟然长这个样子……
靠靠靠!身为一个排名第一仇家无数的江湖杀手,这么高调真的好吗!
不过转念一想,这世上没人见过唐逍的真面目,当然也就无从分辨他有没有易容了,从这个角度来看,他易不易容都没区别,反正没人认识他。
她正在乱想些有的没的,唐逍已经拉着她推开了皇陵的大门。
沉重的石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夏九歌不由得往唐逍身后躲了躲。
还好,这座皇陵是空的,空有雄伟壮观的外表,里面却几乎空空荡荡,除了石台石柱之外,就只有大殿中央的一口井了。tqR1
月光透过穹顶的圆窗照入,正好落在井口上。
井口以汉白玉制成,上面盘着的龙身雕刻精美,毫发毕现。
看来,这就是越夫人所说的玉龙井了。
“伸手。”站在井边,唐逍沉声开口。
夏九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握手成拳,藏到了身后。
说一点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毕竟,那幅画像实在是太像了。
见她后退,唐逍不容置疑地拉过她的手来,手中白光一闪,夏九歌只觉指尖一阵锐痛,一滴鲜血随即坠落,啪嗒一声落在水面上。
随着那滴血的坠落,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往井里看去,额头一下子撞在了一处,发出一声闷响,在空荡的寝陵中显得格外刺耳。
几乎是于此同时,两人也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异动。
门外的大道已被突如其来的火光照亮,有人大声喝道:“大胆贼人,还不出来束手就擒?”
心中不祥的预感在此刻成为现实,夏九歌眼前瞬间闪过了城头上悬挂着的那具躯壳,中年男人的议论声也是言犹在耳。
“这是前两天才捉住的大周余孽……”
“城主大人亲自审问……”
还有来皇陵这一路上异样的顺利,这些不起眼的线索合在一起,拼凑出了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有人早就知道他们要来皇陵,而且,这个重要的情报,已经被朔风城城主所截获。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情报是被迫泄露,还是有人……故意安排?
“知道这个计划的人,都有谁?”夏九歌迅速发问。
唐逍下意识地回答道:“你和我,还有越夫人。”
看到夏九歌脸上嘲讽的神情,他立刻皱眉:“不可能,越夫人不会出卖我。”
夏九歌苦笑,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考虑这种情况究竟可不可能有什么意义?眼下的困境,该怎么解决?
她可不想被挂到城楼上,像破布一样在北境的烈风里晃来晃去……
所以,当皇陵的门彻底打开,看到那一排准备就绪的弓箭手后,她果断举起了双手:“我投降!”
说着,她还踢了唐逍一脚,骂骂咧咧道:“都怪你,说这里有什么宝贝,看看,现在墓没盗成,还被抓包了吧!混蛋,看我回去怎么告诉老大,让他收拾你!”
骂完后,她又换了谄媚的口气,笑嘻嘻道:“军爷们,都是误会……我也是被这小子坑了,以后再也不敢来打这些死人的主意了。”
对面的人,没有任何表情。
夏九歌当然不会愚蠢到,认为这种说辞就能蒙混过关,她只是在给对方制造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
刚才她的那两段话,包含的信息量颇大。
首先,她把自己定位为盗墓贼,那么,这件事的性质就是盗窃,扯不上复国了。
其次,她话语中提到自己还有个老大,就是为了打个埋伏,万一这城主真信了她的鬼话,要把她的贼窝一锅端了来立功呢,她和唐逍不就暂时安全了?
傻笑了两声,她眼角余光惴惴不安地瞟向了唐逍。
拜托,他可千万不要在这种地方荣誉感爆发,说些能把他俩双双送上断头台的话啊……
偏生就在这种紧张的时候,身后那口井里的水竟然剧烈地咕嘟起来了,仿佛被烧开了一样,动静颇大。
夏九歌满头黑线,暗道自己这次若能逃出生天,将来一定要把这口鬼井给填平了来泄愤!
妈蛋,血都滴下去这么久了,为毛非要在这种时刻产生化学反应啊!
对面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井水的异状,弓箭手从中间向两边让出一条路来,一个黑袍男人大步地走了过来,如鹰隼的目光投向了那口井。
井水越翻腾越剧烈,听动静,很快就要溢出来了……
夏九歌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尼玛,要是溢出来的水变了颜色,她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