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雪又等了一会儿,她知道君鸾辰此刻必定不会昏过去那么简单,迟疑了半晌,才开口道:“我是江烬雪,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虽问着话,她却半步也没往屋里走,生怕一个不小心……
君鸾辰伏在地上微微蜷曲的身体动了一下,可随着不再压抑的喘息声越发清晰,他只埋着头,艰难蜷起身子,只见扣在地上的长指宛若利爪,一寸寸陷进了地板的青砖中。
江烬雪觉得,她还是先不要进去了,这个时候的君鸾辰难保还有没有理智,万一伤在他手里,他欠她就太多了,又不肯以身相许不肯肉偿的,他债多了不愁,这样不划算。
“你该没什么大碍,引魂沉香是魂医世家御妖术收妖使的东西,不是什么下三滥的春&药迷香,非什么不能解,也不会伤身体的。”
咔嚓一声,地上的青砖硬生生被君鸾辰抠下了一块,紧接着在他掌中顷刻化为灰烬,青色的粉末染了他的指尖,那指尖如今已显现出尖长的指甲。
江烬雪是真没想到君鸾辰可以强大到这个地步,通常而言,中了引魂沉香的妖修,几乎片刻功夫就没有什么反抗之力,可任人随心所欲了。
更何况,十几个引魂沉香,熏得整间屋子都看不见人影,那浓郁程度,别说君鸾辰的原形可能是大象,就算是鲸鱼也早该放倒了。
妖修尚有反抗之力,江家收妖是不会近身的,君鸾辰能拖到这个时候……
江烬雪突然挺开心的笑了一下,那得是多么强大的信念,不愿落入江暮雪之手?
君鸾辰的手指再度扣进了地上的青砖中,随着喘息粗重碎乱,身体已能见得绷紧战栗,紧咬的牙发出咯咯瘆人的响声,喉咙中泄露出一丝低沉的呻&吟。
他仍旧在抗拒引魂沉香的效力,倒不如说,是在抗拒自己身为妖的本能。
他仍旧控制着自己,一动也不肯动,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说话,从未抬头看过她一眼,但就这副姿态,江烬雪依然从他身上看到了屈辱的情绪。
这也难怪,从一开始,君鸾辰就没把魂医世家的御妖术放在眼里,于他而言,那只不过是低阶界面的一些小把戏,说得再玄乎其玄,也不可能奈何得了他这个中阶界面的妖修。
就好像大象从来看不起老鼠蚂蚁,却如果哪一天被老鼠咬了身,被蚂蚁啃了骨,那是何等的屈辱。
但是……
江烬雪深深叹了口气,面色一度有点儿无奈的古怪,她早就提醒过他,无耻是与修为无关的,一个人的无耻程度,也是与所在界面是高是低无关的。
可他还是不信,更甚至于很可能没放在心上,那弄到这个地步……让她说什么好?
“唔……”君鸾辰身子抖了一下,终于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吟,手指似乎也渐渐无力,扣在青砖中,手背青筋迸出,映着下方根根凸显的骨。
江烬雪进门一步,坐在了门槛上,托着腮静静的等,十几个引魂沉香,这都过了快半个时辰,还是没有彻底把他放倒,这在魂医世家的御妖史上还从未见过。
虽说平日里与君鸾辰八字不合,但已是这般巧合送上门的妖……
“别挣扎了,总也活了几千年的妖,你也该明白,这发……”
“住口!!”君鸾辰突然爆出一声怒吼,可渐渐退去了法力,扣在青砖孔洞中的手指,竟浮现出了血色。
江烬雪生生翻了个白眼,难道已经中了引魂沉香的妖,还能这样宁死不屈的么?
她虽没正式收过妖使,但也知道引魂沉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按照魂医世家御妖史的记载,这个时候,她哪怕不进去,君鸾辰恐怕都该扑上来了。
“解药。”君鸾辰嘶哑声音说着,绷紧着身体宛若快要挣断自己的骨头。
“我刚才已经说了,引魂沉香不是毒药,所以也就没有解药,虽然份量大了点儿,但也不是多凶猛的东西。”江烬雪再次重申道。
也生怕君鸾辰此刻神智不清,搞不清楚状况,索性也说得更明白,“魂医世家这御妖术,目标是原形飞禽走兽的妖,飞禽走兽都有情期,引魂沉香只是激促妖类情期,暂时封禁妖法,打开妖身上连契的天路。一旦动情的妖身心交付,再加上江家独有的血脉,便能缔结主仆契约,至死方解。”
江烬雪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还带着一副挺骄傲的口吻,虽说她从未用过引魂沉香收服妖使,但那毕竟是江家老祖宗独创的绝学,让不管修为高低神魂强弱的江家血脉,都能轻易征服妖类这一族为奴为仆。
尤其是亲看到连中阶界面的妖修也逃不过引魂沉香,那身为江家血脉的骄傲,对老祖宗当年的钦佩,也是自然的。
虽说她当年不近美色,连妖也不例外,就不愿用这种方法收服妖使,但不妨碍骄傲。
可这一番话听在君鸾辰耳朵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妖类修炼以幻化人形,便自此不以飞禽走兽自居,却没想到,曾为原形时期的本能,被人类拿来利用,强行缔结主仆契约,那简直不是一句无耻能够形容。
更何况,整个大三千界中,妖类的资质远胜于人类,其能力连天道都有所忌惮,设下了唯有妖类穿行界面不能携带任何东西的规则,便已证明,妖是强者,人才是弱者。
他身为妖修,连身份地位都不是寻常的妖修可比,如今却落在了人类无耻的圈套中……
然而,江烬雪难以体会君鸾辰心中妖与人的差距,只眼看着他的手背上渐渐浮现红晕,那喘息声也没有了压抑的力道,才缓缓站起身来,向君鸾辰走去。
可她刚迈了几步,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本该早已软得全身无力的君鸾辰,竟然撑了身体扶着墙,摇摇晃晃站起来了。
他一身黑袍显得些许凌乱,却如缭乱了一身谨守坚忍,倒不显得狼狈。
俊脸如削仿佛晕了潮涌般的红,剑眉飞挑,那双斜扬的眼眸寒光凛冽,却又像是凝了水光,沁了晨露,映得那淡淡的褐蓝瞳色分外润泽,一眼望去反不觉得肃杀,只觉勾魂摄魄的荡人心神。
而那寻常刻薄又冷硬的薄唇,此刻染着极致的殷红,艳得犹如天边火烧的晚霞。
这幅样子,江暮雪应该是没能看见,否则,莫说是家主之位拱手相让,甚至让她收了君鸾辰之后,即刻就死,她也能含笑九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