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熙来得很快,就在林容的独套病房刚安顿完,她就来了。
像是直接从其他法庭赶来的,相当正式的黑色西装,搭配着白色尖头粗高跟,整个人都精神干练,然后她推开病房门的那刻却是行色匆匆,甚至平时一丝不苟扎在脑后的黑发今天都有些被风吹乱了。
她推门进来的时候,林容正乖乖躺在病床上,接过赖赖递过来的水晶葡萄。
“呀,大姐!林律师。“
林容改口地超快,因为被叫大姐的时候,林有熙面上明显不自然的僵硬了。
饭还是要一口口吃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林容自我安慰了下,就吞下了葡萄,噗得一下吐了皮,“坐坐坐,林律师。你来得正巧,快来尝尝他们从宁夏运过来的葡萄。赖赖,你再把那个哈密瓜切了~”
说着,她就狗腿讨好得笑着拍拍床边,示意林有熙就坐她床头最近的那个椅子。
林有熙盯着她这副怂的样子,有一刹那的失神,但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水果就不用了,我想了解下事情的具体经过。”
“你问你问,我都告诉你,绝不绝不隐瞒~”林容的尾巴都要翘起来摇一摇了,一点不像是尾骨有伤的样子。
“医生出具的病例说明能先拿给我看下吗?”
林有熙的眼里充满了怀疑,关键是林容面色红润,床边的柜子上盘子里吐出来的葡萄皮已经堆了一座小山,胃口比正常人还好。
“咳,行,赖赖你去拿。是不是放我床尾了?”
林容脸上有点酡红。
等到林有熙接过赖赖屁颠颠拿过来的病历卡,扫视了一眼医生龙飞凤舞的字迹,又看到了开的病假单,她就挑了下眉,“卧床休息三天?”
林容更加脸红了,“嗯,那个,我动一动就痛。“
林有熙直接就站了起来,“你知道有多少人为了一个床位,在外面求医生?有多少人,看急诊只能躺在外面楼道里?你一个软组织挫伤,要住一个大病房,就为了告人吗?你请别的律师,我不奉陪!“
这雷厉风行、字字戳人心的话,让林容大觉失策,并且也委屈的很。
虽然她是大大咧咧的,但不代表她真的像外表看起来什么事情都没有。
乐观向上,难道就不痛了,难道就不会觉得怕了?
她的心灵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心理创伤,才是让她需要赖床需要有人关心,需要有人宠着有人么么哒的重要原因。
“学会为别人考虑,真的那么难吗?自私自利,整天闹事,这就是作为偶像的以身作则?”
林有熙犀利的言辞,却是无情戳破了她的脆弱。
林容一刹那就觉得理智都跑光了,她很难相信这个毅然转身离开的女人,是这具身体的亲生姐姐。
“是,是我无理取闹!从头到尾,都是我招惹别人,我自作自受,我被人欺负,被人伤害,全都是罪有应得!”林容大喊出来,重重拍着床沿。
林有熙打开门的手突然停滞,“法律会给他们应有的制裁。“
“制裁,怎么制裁?我死了残了,难道让他们也死了残了,难道法律还能让死了的受害者复活?法律有个毛用!“林容脸红脖子粗,她从没有这么生气过,几乎觉得脑袋都发疼,“我这种没有靠山,没有背景,没有家人依仗,不就是随随便便被人搓圆撮扁,都没人管吗?林有熙!你是不是等我被人弄死了,再到我的坟墓前给我送花,说要为我讨回公道?!我死了,我还要什么公道啊我!”
林有容是个歌手,是个明星,她从来没有这样高声叫嚷过。
即便是最崩溃的时候,她都没这样发泄过,顶多是砸东西而已。
她穿透力十足的嗓音,几乎第一次用来这样像泼妇一样的骂街。
发泄,嘶喊……
仿佛是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空气,她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做出了最不优雅的事情。
但是,林容控制不住自己。
她根本停不下来自己血液中的沸腾,停不下来那怦怦直跳的心脏,停不下来浑身发抖的气愤。
是,她不是林有容,她根本跟面前这个气死人的林有熙没有任何骨血上的联系,也没有任何亲情的温馨回忆。
但是,她不可遏制地愤怒。
说不清楚是为这具身体本来的灵魂愤怒,还是为了受伤封闭自我的林有太愤怒,或者就是为了她此刻所受到的苦难没有人关心而愤怒!
她觉得委屈到极点,此时此刻都不愿意去想她到底是无理取闹,还是理所当然的闹。
“你走吧,林有熙!你道德那么高尚那么一尘不染,去做你铁面无私公正公平的大律师!你千万别跟我这种自私自利,整天想着占便宜的小人在一起!我就是侵占了医院的公共资源,我就是抢了人家的床位!”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家!我没有家!”
林有熙像是触电一样,手指从门把上缩了起来,但转而又紧紧得握住这个金属把手,似乎想要把它给掰下来。
林容大口大口得喘着气。
“你还有弟弟。”林有熙悠悠的声音,空洞到极点。
林容冷笑,大为光火,“是,我是有个比我更傻的弟弟。我怕他看到我这样,会忍不住跑去撕人!我唯一的弟弟,难道我要亲眼看着他为了报仇,被送进监狱?还是说,林大律师,你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自己大公无私,可以大义灭亲地亲手把自己的亲弟弟送进监狱?”
林有熙手一松,整个手臂都瞬间滑落,“你胡说什么!我只是说你……罢了,我不想跟你争论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我先走了,你好好养伤。“
林容红着眼,就这样目送着这个人离开。
她很想看看,这个人会不会回头,脚步会不会缓慢。但是,直接关上的病房门,冰冷得隔绝了里外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姐姐……”赖赖在旁边惴惴得开口。
林容抬起脸,努力看着天花板。
她在书里写过很多次,可是现实经历,却让她更加深刻得意识到。
有的人注定无法一起行走,注定要在某个时间点分离,各自走向两个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