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渠的那张脸上,前一刻还布满了阴云,眼里燃烧着怒火。但此刻,却一副要硬生生吞下火焰,却又卡在喉咙的僵硬模样。
他的那双眼落在林容的身上,林容却没有抬头看他。
她低垂着眉眼,静谧的小脸上毕恭毕敬,婀娜的腰肢柔和地弯出一点弧度,根本就像是从古画图中缓缓走出来的娇美侍女样子。
唐渠原本要喷的粗话,全都卡壳了。
“痴儿,何来林有容?”沈国立导演的话,不由又在他耳边回放。
唐渠握了握拳头,咬着下颌,慢慢闭上了眼眸。
这诡计多端的女妖精。
沈国立导演,历来对于每个角色的塑造都要求精益求精,他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
像她现在,直接以流云之姿站在他面前,那不管她原本多么肮脏,多么受万人唾弃,沈国立都会维护她到底。
一个演员入戏的状态,在他的剧组里,绝对不容任何人打破。
她既然要做流云,那便再也不是什么其他的身份。
唐渠努力强迫自己吐掉了一点胸中的郁结之气,强迫自己不要冲动地伸手掐死面前的这个女人。
冬天的北风卷着地上枯黄的残叶,吹过他厚重的盔甲,夹带着一丝雨后清爽的甜味,和叮咚宛若玉石落地的清脆声音。
“公子,”林容抬起了脸,露出那似水荡漾的一双杏眸,“奴婢错了,公子想怎么打怎么罚都可以。”
她那眼神乖巧无比,其中还流转着淡淡荧光,充满了对面前高大身影的崇拜与敬仰,这目光好似已经追随他千年,还依旧不离不弃,藏着无法说出口的爱恋。
“怒气伤肝,公子切勿因为奴婢气伤了身体,流云愿意认罚,任您处置。”
她的声音在呼啸的北风中,淡淡地飘到唐渠耳中,那宛若呼吸一样柔软的声音,直接让他有种一拳打在软趴趴的棉花糖中的感觉。
唐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坚硬的表情,终于裂了条缝,然后慢慢地扩大。
林容却视而不见,她脚踩金莲,缓缓移动一步,柔软的上身全部倾倒拜下。
那一头长至腰际的黑发,散落而下,几乎完全遮盖了她那弱柳之姿的身躯。
“公子,大仙已等候您多时。怎可因流云一介卑微奴仆,而坏了公子的正经大事?”林容一口气都不停顿,脸不红心不臊,语重心长地说道。
她那一副无比忠心耿耿的样子,好像恨不能替面前的主子去死。
唐渠嘴角抽了下,太阳穴一跳跳地发涨。
旁边离得最近的年轻导演助理,已经啊地一声,把手里捧着的马克杯摔在了地上。
稍微远些正一手高举着录音话筒的中年汉子,一个不留神,手就一松,话筒架子直接从空中滑落。
落下的架子直接打到他旁边啃地瓜的女工作人员身上,惊得她一声惨叫,就把烫手的地瓜给按在了调音汉子的鼻孔里。
啊,呀,我去,妈呀……各种各样的叫音,就在剧组大清早的片场上,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刚安到一半的摄影机轨道歪了,录音话筒架子折了,搭起来的木台子上滚落了一圈花盆,摔了个粉碎碎……
沈国立锐利的目光,立刻跟刀子一样,横扫了过去。
一群围观群众,顿时手忙脚乱,你撞我我撞你,立马各就各位,慌慌忙忙地收拾这就一秒钟时间搞出来的崩溃残局。
然而,他们的手下忙得热火朝天,但耳朵还都高高竖在那里,眼神也忍不住时不时朝总导演的位置偷偷瞄过去。
那边,还一直没抬起来脸的林容,只能让他们看见那一身窈窕的背影,跟宛若柳纱一般瀑布似的长发。
这女人有病吧?镜头都没开呢!这也不是剧本上的台词啊!
一群人心里全都在各种猜测。
果然最近黑得彻头彻尾、各种脏水污水的新闻报道,太过凶猛,太过穷凶恶极,已经把这个曾经高高在上拿鼻孔看人的女艺人给逼疯了吗?
这病的不轻啊。
看看那站在她面前,进退两难的唐渠,那副已经被气得都已经没有表情的样子,他们就觉得他实在是可怜。
在一群人偷瞄过来的目光下,唐渠终于动了,他伸手重重一甩银灰战袍披风,鼻头就哼了一声。
一声哼完,唐渠就转过了身,面向沈国立,就是一个难得的颔首抱拳,“大仙,请指教罢。”
瞬间,又是一群表示惊呆了的吃瓜群众。
男主角也疯了?
哎呀,被这女人给逼疯了啊!
众人正心潮汹涌,惊恐无比,觉得这个剧组演员太过诡异的时候,沈国立却是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跟认同,向站在面前的两人招了招手。
“来,先看看这出戏……不要拘谨,自然些即可。这边,流云的感情要淡,要平……”
远远看着镇定自若还在指点江山的沈国立,现场工作人员不由纷纷在想,这剧组是要大家一起疯的节奏了,是吧?
等到沈国立讲解完戏,让他们俩各自调整状态后,唐渠转头就大踏步地向他专属的休息区走去,多一个眼神都不想给林容。
男主角的他,在剧组还是有一些特殊待遇的。
专门的舒适休息座位,不用跟其他演员挤在一起,头上还架着一大顶深色遮阳伞,可以遮挡这冬日里也不饶人的火辣日光。
他助理是个二十多岁毕业不久的小姑娘,见他回来就马上递上一杯已经泡好的柠檬水过来。
但她伸出去的手,很快就顿了下,捧着杯子就发起了呆。
“你发什么愣呢?”唐渠有些不爽,自己把助理手里的杯子拿了过来,仰起头就灌了一大口下去。
刚要冒出一个爽字,就见到他小助理望着他背后,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唐渠顺着她的目光,就回了头。
只见林容静静地站在他后面,落后他半个身位,一言不发地乖巧站在那里。
见到他移过来的目光,她就扬起一个淡淡笑容,手中捻着一条白色纱巾,“瞧您,一脸的汗。”
“……”
唐渠惊愣之间,脸上已经有微风拂过,冰凉的丝巾轻轻在他的额头沾了下。
“公子,这样便舒服了罢?”林容嘴边噙着温柔笑意,手上帕子又轻扫过对方高挺的鼻梁,动作更加轻柔了几分。
这样便舒服了罢?
舒服她个大头鬼!
唐渠差点跌在他的专属座位上,吸了好几口气,才忍着又把一口血给咽了回去!
死妖精,特么的,竟然这么爱演!
导演,这死妖精特么的是要成大怪了,你管不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