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振英上上下下打量着思卿,道:“我不认识你了,但还认得你这把剑。”
思卿看了看手里的短剑,笑道:“是了,这剑还是许多年前在淮安道上您送给我的。”
武振英感慨:“那时候你傅伯伯领着你,你才这么高——”武振英那掌心在胸前一比,“转眼就长成大姑娘了。”
思卿听武振英提及傅临川,目光一黯,低下头去,道:“今日之事,多谢您了。我先回去,改日再登门拜访老伯。”
武振英见她不愿意多讲,而顾梁汾的神色又十分古怪,于是道:“你去吧,一路小心。”
思卿敛衽再施一礼,也不看顾梁汾,上马告辞而去。
武振英转身问顾梁汾:“你什么时候知道她在帝京的?”
顾梁汾也不隐瞒:“今年春上才知道的。思卿的事情另有复杂之处,她其实也不愿意认我、不方便认您,暂时也……不敢让傅世伯知晓。我不便多说,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等找个合适的机会,让她告诉您吧。”
武振英微微一颔首,不再深究,顾梁汾暗暗松了口气。
思卿按照大方向走了半个多时辰,还没找到官道。忽然想起江枫昨晚画了一幅地图给自己,于是往袖口内一摸,万幸地图还在。思卿沿着地图绕到南山山侧,沿着小路走到澹台的后门。瞭望的内卫看见思卿,急忙报知跟思卿来澹台的云初。思卿走到后门门口,还没敲门,门就被云初一把推开:“小姐!你可回来了!怎么这么多血?你受伤了?”
思卿道:“打斗时溅上的血,我没受伤,走,我进去换衣裳。”
云初道:“看奴婢都糊涂了。陛下得了信儿一早带人来南山,现在出去找您去了,方才他们派人去报知陛下小姐已经回来了,请陛下回澹台。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跟您去的内卫呢?嘉国夫人怎么不见?”
思卿转身走入屏风后换衣裳,道:“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让我怎么回答。我且喘口气,歇歇再说。”
刚换了一身褙子褶裙出来,重新梳头,只见萧绎一推阁门走进来唤:“思卿!”
思卿一笑:“你来了?”
萧绎上前道:“怎么回事?昨晚吓死我了。”
思卿挣脱萧绎的怀抱,转过身对着镜子戴耳环,笑道:“欸——不讲那个字,多不吉利。你现在不是好好站在我的面前?你昨晚吓死了,现在谁在和我讲话?鬼啊?”
云初忍不住扑哧一笑,掩门出去。
萧绎问:“跟你的人呢?”
思卿见他上来就问这个,不禁翻了个白眼:“你夫人一夜未归,你是不是应该做出点正常的反应?”
“比如?我现在的反应不正常?”
“比如……问问我昨晚上哪里去了。”
萧绎无奈:“你不是总嫌我多疑?下次你能不能多带些人,别匆匆忙忙就出来?上次陈……这都是第二次了。”萧绎伸出两根手指。
思卿戴好了耳环,调了调耳钩的位置,转身一把打掉萧绎的手:“你才二呢。”
萧绎又问:“怎么不见嘉国夫人?”
思卿道:“她走了。”
“走了?回嘉国府了?”
思卿摇摇头:“去找沈大哥了?”
萧绎听了道:“去找江东?开玩笑?她怎么……”
“她在户部云贵清吏司呆了好几年,怎么不能去?”
萧绎问:“你怎么不劝劝她?”
思卿反问:“我为什么要劝她?”
萧绎并不想跟思卿抬杠:“她去前方多危险?”
思卿折腾了一夜,也没力气没精神继续抬杠,只说:“她留在帝京难道就安全?”说完开阁门通风,唤云初拿冰进来,一开门就看见内卫两位统领程瀛洲和孙承赋都跪在阁子外面。
思卿老大不耐烦,道:“这件事情与你们两个没有任何关系,我这么表态够不够明确?起来,哪里凉快哪里去。”说完接过云初递来的冰,砰地关上阁门。
思卿把冰放在案上,拿出从韩守慎处顺手牵羊取走的玉佩在萧绎眼前晃了晃,萧绎接过一看,惊疑道:“韩守慎?”
思卿道:“对,就是韩守慎,想不到吧?”
两人坐到窗下,思卿推开窗,让山风灌入室内,顿时清凉了许多。
“我在后山山头上见江家姊姊,正说话,那韩守慎带了许多的好手,把我们围住,又把我身边的内卫都杀了,挟持我们两个到了一处庄子。”
“都杀了?难怪跟你出去的那一队内卫都不见了。”
思卿叹道:“再留心找找,想必那队内卫被韩守慎的人埋在了附近。仓促之间,他们也不能把这么多尸首运出多远去。”又道,“韩守慎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我能调动左右内卫的消息,逼我按照他说的写条子盖上假印信调动开内卫。我说我想想,便佯装与江家姊姊争执,江家姊姊机警,去对韩守慎说她父亲与武振英武老先生交好,可以帮韩守慎牵上武老先生这条线。那韩守慎果真信了,让江家姊姊写信给武老先生,他派人送去。武老先生何等老于江湖,带人去将江家姊姊和我救了出来。”
萧绎追问:“韩守慎人呢?”
“死了。他那庄子是按照奇门遁甲之术建造的,奇巧古怪,被武老先生带去的人一把火给烧了。武老先生留下了他的人善后,等明日咱们再派人去看看吧。这是从后山到那庄子的地图,幸亏江家姊姊有这眨眼画地图的本事。”
萧绎不禁道:“韩守慎果真好胆识,这时候居然敢跑到帝京城来。”
思卿道:“定藩内斗剧烈,想必韩守慎作为庶长子,有心夺嫡,才甘冒奇险。我觉得韩守慎对江家姊姊的态度很古怪,想必沈大哥的事情有隐情。只可惜韩守慎死得太快,没能逼问他一番。”思卿没讲她遇到那个怪人的事,又道“我追问了仙居长公主的事,韩守慎说长公主失踪了——我已经和江家姊姊商议过,由江家姊姊去信云南点苍派,若是有消息,就写信给我。”
萧绎颔首道:“定藩老贼近来在湘鄂被我军大败,想必也着急了。老七——命不好,此番多亏了嘉国夫人。那位武振英武老先生——你不是说过去你认得他么?他可认出了你?”
思卿叹了口气,道:“武老伯认出我了,因为这把剑——这其实是当年武老伯送给我的。我没告诉他我的事情,他也没多问。我一直都希望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武老伯老于世故,又善解人意,等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和他谈谈吧。”
萧绎却道:“认了就认了,他在京畿混得很开,名头也很响,你认了他也无甚坏处。”
思卿果断摇头:“小的时候几位伯伯对我都很好,他们是我心里真正的亲人。我不想牵连他们、拉拢他们,甚至……利用他们。我更不希望,他们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你现在的样子怎么了?”
思卿不答。
萧绎见她变了脸色,连忙转移话题:“你的行踪是怎么被韩守慎的人发现的?”
思卿道:“行踪他们可以通过一直留神盯梢发现,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韩守慎居然知道现在左右内卫为我所领。这件事只有沈大哥、老程和孙承赋知道,谁透露给韩守慎这个消息?不可能是老程或者是孙承赋,更不可能是沈大哥。”
萧绎想了一会儿,问:“韩守慎只知道你统领内卫,不知道二十四京卫之事?”
思卿道:“他没提及——应该是不知道的。”
萧绎道:“如果是这样,只知道你统领内卫的还有一个人。”
思卿忽然想了起来:“你说陈南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