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姐。”
“微姐好。”
十二厘米恨天高在地上踩得梆梆作响,推开门的瞬间,许微澜就把一叠资料重重摔在桌上。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要沉住气,可在看见向琛的时候,又后悔刚才怎么没把东西全扔在他那张精致的脸上。
“你知道了?”
西装笔挺的男人单手撑着窗侧,在一片逆光中转身:“微澜,这件事我对不起你。”
“影帝的道歉我可担当不起。”许微澜冷笑:“不过向琛,骗我很好玩?”
“我只是说考虑继续留下,也没说要骗你。”向琛靠近,双手撑在桌上俯身:“谁都能骗你,唯独我不会。”
许微澜在他的视线中慢慢垂眸。
男人没等到她的反应,视线落在那叠文件上,文件上盖着她那双怎么看都看不腻的细白手指。说是给他,可许微澜五指成爪抠在上面,一点要放的意思也没有。
向琛拉开座椅坐在她身前,黑眸很亮,声音低沉而蛊惑:“微微,良禽择木而栖。只要你点头,我会想办法把你带出去,你还是我的经纪人,哪怕花再大的代价。”
许微澜在他的声音中软了下来,算是她这辈子难得的恳求:“能不能不走?”
向琛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我明白了……”脚一压,椅子转出一段距离。
没有生气,也没有想象中的愤怒,这样的结局其实她早就做好准备。向琛在合约结束后才走已经是仁至义尽,还能再说什么?
只是很心很凉。
眼前这个男人的确是她花了八年时间,慢慢推红的。在浮躁而更迭快速的娱乐圈中,算是一股难得的清流。
低调、沉稳、干净、内敛。
长相和身材都很出色的他这几年潜心于影视,有几个获奖作品奠基,连续两年稳坐影帝之位。
所以,想挖走他的公司很多,给出的条件比乐娱提供的股份还要诱.惑也有很多。向琛要走,意料之中。
只是……
算了。
许微澜自嘲地笑了下,利落地打开文件夹:“不好意思,恐怕我不能跟你走。”
向琛的脸色变了。
“不能,还是不愿意?”
许微澜把纸翻开,指着下面一排:“签字吧向先生,我想以你现在的名声肯定很多人挤破脑袋想做你的经纪人,但这个人肯定不会是我。”
向琛定定地看着她,忽然轻笑出声:“没得商量?”
“那你留下?”
什么都可以商量。
向琛却在上面签了字。
每个笔锋流转处都让许微澜的心慢慢往下沉落。
一气呵成后男人尝试盖了几次笔帽都没成功,最后烦躁地一扔。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他没有回头,“终有一天,我会让你来求我。”
不用等虚无的“终有一天”,在向琛走后的一分钟,许微澜悔不当初地拿脑袋磕桌子,“我叫你倔,叫你倔!”
继而捂脸,没再说一个字。
八年,一个人一生中能有几个八年。
而一个女人一生中又能有几个三尺桃芳的八年。
宛如心口割肉,全部付之东流。
声音从掌心下飘出,却是低而无奈的笑。
电话铃响了好一会,许微澜双眼无神地抓起夹在耳朵边:“喂?”
秦杨压着声音:“人留住了吗?”
留?
怎么留。
向琛自己做了的决定,谁也改不了。
看来没留住,秦杨苦笑:“算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没有向琛,公司损失的收益算过了吗?”
“得,这种事不用财务,昨晚我一失眠就算出来了,”秦杨叹了口气:“微澜,接下来我们得想想办法。不过我很欣慰,还好你在。”
“得,王姨把乐娱交给我们,怎么也不能垮在这个关口,”许微澜叹了口气:“再培养一个向琛一样的常青树不太可能……先把单位实习生的资料都给我,我好好看看。”
是的,在向琛走后,许微澜惊恐地发现自己手中……缺兵了。
这几年心血全部倾注于他,以至于许微澜很久都没想过再收一个人。临时性帮带的流水兵很多,可这会能立桩子的一根也抓不出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很失败。
被套上闪闪发光的“金牌经纪”噱头,可是这个噱头全因为成功培养了一个向琛。
这个发现让她很恐慌,许微澜抱着胳膊在屋内走了好几圈,没一会tina推了一车小山高的档案资料进来。
许微澜忍不住失声:“这么多?”
tina嘿嘿笑:“微微姐,前阵子公司在几个选秀节目中收了不少新人,这叠是艺体出众的,这叠是擅长声乐的,中间这堆是学校毕业投简历的,秦总让我全部给您看看。”
秦杨这家伙,还真是……
看来摇钱树一走,他也按耐不住了。
“留下吧。”
“好的。”
整整一个下午,许微澜都耐着性子在翻资料。
她挑人看眼缘,本来想从这叠资料选一批看得顺眼的,再把人叫到办公室里来看看。可硬着头皮把档案看完,硬生生没选出一个。
许微澜抓了把已经乱得没边的头发,拔高声音:“tina!”
小助理忙不迭跑进来:“微微姐?”
“这些人都是谁选的?”许微澜压着一肚子邪火,伸出拇指和食指手指比了个长度:“能不能来个稍微,稍微,稍微正常一点的,ok?”
tina有些为难:“微微姐,这些都挺好的呀。不是他们不正常,是一哥把您的品位抬太高了,现在如果按照他的级别来选,这些人肯定也没法入眼啊。”
乐娱工作人员私下都将向琛喊一哥。
许微澜一愣。
她好像……还真的潜意识把这家伙摆出来做参考了。
可是八年前向琛是什么样?
肯定不是爱穿皮裤嘴唇打洞的模样!
许微澜有些头疼,脑海里现在只有一个词,完了。
她完了。
许微澜继续拿额头撞桌子,发现没有向琛,她真的一无所有。
头疼得厉害。
下楼开车一鼓作气从城东飚到城北,许微澜坐在灯红酒绿的夜色酒吧中“买醉”求静。
舞池里热情挥洒汗水的男男女女扎堆,她托腮苦笑地抿了口饮料:年轻就是好。
一坐就是三小时,心终于在各类重金属低音炮中慢慢沉静。
只可恨不知哪个家伙把自己要收人的风声放出来了。
当第一人“探路”成功后,各种偶遇在面前上演。明的暗的,一个个殷勤地看着她喊“微微姐”,声音腻得快要出水来。
许微澜疲于应付,却没想到后面来了个男人越发得寸进尺。
对方看起来不过20出头的年纪,挺高挺帅,刚贴她坐下后手脚就开始不老实。
“微微姐,”他凑过来,伸手往许微澜光滑细腻的腿上滑:“我技术很好唷,要不要试试?”
瞳孔猛地一缩,许微澜推开他:“滚。”
几年没下水,现在都什么跟什么?
五官长得偏妖的她略施淡妆看起来就像个小妖精,如在单位浓妆一抹高跟鞋一踩,气场十足女王姿态尽显。
可谁也不知道这幅皮囊里裹着个胆怂又保守的灵魂。
场面超乎意料,她丢了一百块钱在桌上,夹着包逃一般地跑了。
出夜色时一截路有雨,好在越往家的方向雨越小。后边有人超车,没素质地将远光灯打得程亮。
强光刺得人双眼发花,本来心情极差的她冲已经跑前面的车竖起中指,可下一秒感觉到引擎盖砰了一声。
z4在道路上划出长而焦黑的两道印子,刺耳的声音拉得人心口发紧。
许微澜重重跌回座位上,头发散乱,脸色发白,握方向盘的手都在抖。
……
完了。
她是不是撞到人了?
可现在呢?
发丝盖了她一脸,明明是大夏天,许微澜却浑身冷汗。
她抖着手近光远光切换,可光圈下什么也没有。
可车前挨了一下的感觉错不了。
深夜的环海路上几乎没有来车,许微澜这会又无助又害怕。在继向琛离开,选人失利后,如果再来个一个撞人逃逸,自己这辈子的天都是黑的。
黢黑。
三番心里斗争,许微澜捏着手机浑身发软地推开车门,先往下边望了眼……
还好,什么都没有。
胆子稍微大了些,她关上车门走到前边。
依旧什么也没有。
难道被撞飞了?
也不可能啊,刚才那个力度绝对不是撞人的力道,反而像是……被人小小地撑了一下。
看了一大圈,终究是庆幸胜过了好奇。
“喂。”
?!
清冷的一声从斜上方响起,许微澜捂着几近骤停的心脏吓得当场劈叉。
一个人正盘腿坐在自家车顶上,也不知哪里弄来身青衫袍子,蹲坐着跟产卵的青蛙一样。
许微澜瞬间就抓狂。
他怎么上去的!?
之前好歹也是80码的速度,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上得去车顶?
等她停下车再爬上去吓人究竟几个意思?!
而这家伙竟然穿着一件青色古风长衫,腰间还别了支剑鞘道具,脑袋上的头套甚至粘得鬓角整齐。
只不过许微澜今天窝了一肚子的火,如果他没选择这种方式出现,或许以他的外在条件,两人还可以去咖啡厅里谈一谈“你的梦想是什么”。
可他的梦想她不想问,她现在的梦想是——
许微澜跟母老虎似的拉他衣摆:“给我下来!”
沈舟一仰滑过她的手,满脸不耐烦:“别动手,我一般不打女人。”
嘿!
许微澜给气乐了:“敢情不一般还是要打是吧?你这是几个意思?坐在我车上还想打人?你要想上位想视镜成功也别赖我啊!我只是一个经纪人,我能做什么?牵个线搭个桥我他妈也只能做这些,你们一个个缠着我做什么?啊?要缠去缠……”
越说越生气。
许微澜几乎快把今天压抑的情绪全部宣泄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见他俊脸又沉又黑一拉老长,她心底冷哼磨磨嘴皮子还想继续喷。可下一秒眼珠子扫过车前,张开的嘴再也合不拢了。
在圆圈标志的右侧,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压在上头。
那一块的车铁皮往下沉了何止一厘米,许微澜下意识伸手去摸,真实的凹凸质感,掌印比自己的手大了不少。
这难道就是刚感觉的“小小的一撑”?
她刷地收手后退半步,回神后背脊发凉。
……他撑的?在车高速行驶的时候,撑了一下又越上车顶?
许微澜被自己这个想法刺激得发傻。
而坐在车顶的沈舟别的没听懂,那句贯穿古今通俗易懂又粗暴的“你他妈”却听得一清二楚。
翻译过来就是,汝母逼的。
那双本就清冷的猫儿眼落在许微澜明显发虚的脸上,几近喷火。
见他身形一动,许微澜抱头想躲。
一声略傲娇的冷哼从头顶飘出,她才放手偷看。
从翻身到落地,衣袂翩跹动作利落却连半点声音也没发出。
她只恨自己大晚上哪来的勇气张口喷人,心口子悔青也不过如此。
能屈能伸是她这辈子做人的原则,许微澜鼓起勇气:“那个……我不知道刚才我的车有没有伤到你……对了请问您哪位啊?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改天找个地方来解决……”
青衫男盯着看了她好一会,最后脚尖一转转身就走。
许微澜提起的心终于开始回落。
你快走快走快走。
可心中的祈祷像是被人察觉,明明走出一截的男人忽然猛地转身。
沈舟一阵风似的冲到车盖上再噼里啪啦一通乱摸,最后鞋底抹油一阵风过,跟炸毛猫一般跑了。
许微澜彻底傻了。
车前盖又多了一堆新凹下去的巴掌印加手指印,借着路灯看清楚后,气得她在原地直跺脚啊!
“……对了请问您哪位啊?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改天找个地方来解决……”
男人留下俩字做回复。
汝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