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花、姬冰雁互看了眼,心照不宣地选择沉默。
“怎么了?”楚留香笑着问。
姬冰雁没有说话, 倒是胡铁花,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趁酒力还在, 放胆道:“老臭虫, 作为兄弟,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是认真的?不管她长得有多美, 显得多年轻,都改不了她曾是我们长辈的事实。你当真要……”
楚留香肃声打断:“我要!我不在乎。”
他要她。
不在乎所谓的年龄辈分, 不在乎长辈们可能会有的反应,不在乎天下人的目光。
胡铁花又仰头喝了一杯酒, 一抹嘴,决断道:“好,兄弟支持你!死公鸡, 你呢?”
姬冰雁冷淡地回答:“我兄弟做什么都是对的。”
胡铁花仰天大笑, 顿觉豪气万丈:“好,好兄弟!”
竟比楚留香这个当事人还要高兴。后者也无奈地笑了。
就在此时,姬冰雁问楚留香:“你说她回来了, 那她人呢?现在在何处?”
楚留香一愣, 随之苦笑:“真是个好问题, 我根本回答不出来。”
张依依曾和他说过,每次到一个新的世界,她跟房子都有不同的落点。也许会近在咫尺, 也许会相隔天涯。他可以确信她已回到自己所在的时空,却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
“若我知道,只怕现在早已飞奔过去,哪还用得着跟你们在这借酒消愁?”楚留香闲闲道。
二人不约而同地给了他一个白眼,这么有异性没人性的话,还敢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那明天咱们是回关内去找她,还是按原计划去半天风那跟中原一点红汇合?”姬冰雁问。
楚留香摸着鼻子,思索半天,决定说:“去找半天风,跟一点红汇合。房子在这里跑不掉,依依不管在哪,都会过来此处的。与其大江南北地找,不如在这守株待兔,免得跟她擦肩而过。何况半天风自诩是沙漠里消息最灵通的人,要想知道沙漠里多没多出个人,问他最清楚了。”
他在三人之中向来是头脑担当,其他两个习惯了听他发号施令,按他的意思行事。这会儿他既已作出了决定,他们也没有半点异议。
有胡铁花这大酒鬼在,两瓶上好的红酒很快见了底。而且不管他接下来说什么,向来大方的楚留香也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拿出第三瓶给他了。
“明早还要赶路,更有一场恶斗要战,你少喝点酒,早些去睡吧。”楚留香将人赶入一楼的客房,不顾胡铁花如何指着他鼻子骂他不近人情,径自上了二楼。
房间陈设与他当年走时一摸一样,除了衣柜里多出几套男装,什么也没有改变。
……男装尺寸,一看就是张依依自己穿的。
楚留香若有若无地松了口气。
怀揣着对佳人的思念,楚留香在满是心上人气味的房间休息了一晚。
——
天刚亮不久,张依依便睁开了眼睛。水池边已有早醒起来的少女们在对水洗漱,期间她们的动作都非常小,每一次弯腰掬水,都努力不发出声音,生怕吵着张依依这比石观音还要可怕的女魔头睡觉。
张依依也跟她们一样,就着水池里的水洗了把脸,漱了口。不久后,无花亲自端着早膳来给她。
早餐丰富又丰盛,一大锅浓稠的白粥,两三碟精致爽口的小菜,配上一笼白胖的包子。要不是张依依看过原著,才不会以为他们此刻是在条件贫瘠又恶劣的沙漠之中。
只可惜食物再好,一经过无花的手,她就不敢擅自食用了。
“姑娘不用?”无花见她不为所动,看了眼饭菜,便心知肚明了。“可是怕无花下了毒?”
“是挺怕的。”张依依爽快地回答,丝毫不觉得这样示弱会很丢人。
无花一愣,拿起一个包子,掰开两半,一半给张依依,一半自己咬了一口。“无花可用性命担保。”
张依依却斜睨着他,问:“听过白雪公主的故事么?”
“并未。姑娘可否告知?”
“不可。”
张依依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只是掏出怀中昨日吃剩下来的苹果,狠狠咬了一口。
无花盯着她因为咀嚼而鼓动个不停的腮帮子半晌,忽而轻笑:“这般有趣的姑娘,怎叫他找着了?”
“你说什么?”张依依回过头来与他对视。
无花却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看着姑娘,无花忽然想起一位故人。他和姑娘一样,都非常有趣。若你二人能相识,定会成为知己。姑娘可想知道他是谁?”
张依依下意识地要说“想”,但忽然警觉,眼前之人可是心比比干还多一窍的无花。心机手段,可不是她这种智商中等,习惯直来直往的人能对付的。还是少跟他打锋机为好,免得被不知不觉套话。于是改口:“不想。”
无花叹息一声:“真是可惜。”
这么好的饭菜张依依不要,无花却舍不得糟蹋了。叫来一旁形容狼狈的女孩们,给她们吃。
张依依只是瞥了一眼,并未阻止。
这群女孩子态度是高傲了些,从昨晚到现在,也确实吃了一番苦头。张依依不是个恶人,不打算虐待人。可她也不是个善人,在这种生死关头,去过多地可怜敌方成员。
所以只要这些女孩子一日不肯给她带路,送她出去,她就不会放了其中任何一个。
无花似乎对她的打算知道得很清楚,将带来的食物分给她们之后,便走了。只字不提让张依依放过少女们,尽管食物多,但少女也多,足有十几个。食物分到了她们手上便只剩下一点点,最多给每个人填填肚子的量,饿不死,也吃不饱。他却没有再送来其他任何食物。
之后的午饭、晚饭,也都是如此。
哪怕无花知道,张依依不会吃那些东西,食物们最终的归宿,只是少女们的肚子。他带来的食物也还是那个量,半点没多,半点没少。
一直等到第三天早晨,已有好几个少女承受不住,晕了过去。来送饭的无花却视若无睹,理也没理。
张依依亦然。
她双目紧闭,漠然打坐,连一个余光都不屑往这边送。
这天无花送完食物,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停在张依依身边两米远的位置,微笑着说:“今天家中来了几位贵客,无花和夫人可能会忙于招待,午饭大概会送得迟些,姑娘可不要见怪。”
她不语,置若罔闻。
无花也不气,继续道:“这些贵客的来头可不小,姑娘可曾听过“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
张依依不受控制地睁开眼,望向他:“你说谁?谁来了?”
她终于有了反应,这让无花很是满意:“还能有谁?自然是姑娘心心念念的人呐。”
话音未落,他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因为有一只手,正牢牢地掐住他的脖子。力道之大,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掐死。
少女们惊呼出声,张依依却眼神冰冷,看着他仿若在看一个死人。“你很聪明。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但如你所想,我同他的确关系匪浅。无花,我从不杀人,更不愿杀你。可若那人有个万一,我会屠尽你这鬼域上下,不留一个活口。你信是不信?”
无花震惊过后,慢慢镇定下来。凄笑道:“你同他确实很像,不肯杀人这点像,连心软这一点都像。这么多天,我一天来返此处三回,你若想出去,劫持我便可。以你的武功,本可以轻易做到这点,就像现在轻而易举就掐住我的脖子一样。你却没有;你也可以以死逼迫这里任何一个女孩给你带路,你还是没有;”
“所以你不信?”
张依依冷冷地问完,手劲又大了两分,无花脸色已然铁青。
他却不反抗,不是反抗不了,而是毫无反抗之意。
他似在赌,赌张依依会心软得不愿杀他。
张依依的手在下一秒松开。
无花嘴角轻扬。
但不等他这抹笑展露完,左腹便是一痛,一丝冰凉感转瞬即逝。
张依依扯出一抹寒冷的笑:“我不杀你,因为你这种人不会怕死。可我有更好的法子来折磨你。听过生死符么?能让人感到奇痒无比,剧痛一日强过一日,层层相递,直至九九八十一日,随后逐步消退。八十一日后,又再增递。周而复始,永不休止。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过去这些天,我是有想过劫持你,让你带我出去。可我后来想,狡猾如你,怎会心甘情愿地带我出去呢?若这通道当真危机四伏,你随意将我乱带一通,自己躲开,我却死了,我找谁诉苦去?这些女孩也是,谁敢说她们会为了保住自己片刻的性命,而叛离你们这对杀人不眨眼的母子呢?”
“哪怕是现在,我给你种了生死符,要挟你带我出去,你只怕也会心不甘情不愿,甚至时刻想着如何整治我,如何不叫我如愿吧?”
无花没有回答,他的生死符发作了,剧痛奇痒一上来,哪还有空回答张依依的话呢?
他以极力地克制自己不胡乱抓痒,不倒地打滚,免得颜面尽失。但忍到极致,五官都因痛苦而彻底扭曲,他已实在是忍受不住了!
“啊————!”
无花抱头怒吼,奋然撞向石壁,企图自我了结。
他就是死,也绝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像条狗一样,匍匐于地!
就在无花即将撞上石壁的时候,一抹人影飞速窜过,以身护住无花。
“这是怎么了?无花和尚你醒醒,我是胡铁花呀!”
张依依一震。
面前的人,高大黝黑,衣着邋遢,腰边挂着标志性的酒葫芦。再加上那粗嘎的大嗓门,不是胡铁花又是谁?
若胡铁花在此,那么他呢?
张依依迅速转过身,撞上一双同样满是不敢置信的桃花眼。
这一望,前尘往事纷纷涌上心头,恍如隔世。
“依依……”
作者有话要说:嗷——
仰天长啸
终于见面了!!!
不容易阿不容易,我被自己感动哭了,这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