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共用了一月之久, 众人终于到了离白驼山最近的双旗镇。进镇时,正好是用午饭的时候,众人大都饥肠辘辘。欧阳克体贴地领着她们去了镇上唯一的一间客栈用饭。
点餐的时候,张依依注意到有两个白衣女子先众人一步走了出去。大概是回去汇报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欧阳克说:“用过饭,再有一个半时辰, 就到白驼山了。我已命人回去打点一切, 等咱们到的时候, 就能好好休息了。”
张依依微微一笑, 承了他的情。
李莫愁虽然坐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倒是不住地转动,打量着这间风格与中原客栈迥然不同的店,又频频往窗外看去, 一副满怀好奇的模样。
张依依看着好笑, 于是冲欧阳克说:“难得来一趟西域, 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去逛一逛可好?”
“当然是可以的。”欧阳克了然地说。同时心情也有些复杂。这一路上,张依依对李莫愁师姐妹的宠爱跟百依百顺, 他都看在眼里。
每逢张依依贴心地满足姐妹俩的一切心愿时,他都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也有一个跟她长得一摸一样的女人, 对自己温柔疼爱……
他知道这样不对,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去羡慕、去嫉妒李莫愁。
甚至忍不住想,张依依会不会就是他娘?
虽然张依依不肯说自己的年纪,推说是记不清了。不过欧阳克曾套过孙婆婆的话, 心思简单的孙婆婆毫不设防地说过,张依依应该有四十出头的年纪,只不过古墓派武功,向来有迟缓衰老的作用,才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罢了。
可若她是,为何她会认不出自己?
若她决心不认自己,为何又愿意跟自己来白驼山,寻求一个真相?
欧阳克不懂,他只盼着能尽早带她到山庄,见一见叔父。让叔父问个清楚,问个明白。
即使……即使她不是娘亲。若是能跟娘亲有一二分的关系,也是好的。
用过饭,几个人又在集市里逛了逛。
但西域人并不富裕,今天又不是赶集的日子。集市上并不热闹,甚至有些冷清。就算摊子上的东西,跟中原的非常不同,李莫愁也只是稀罕了一会儿,随便买了几样后,便失去了兴趣。
一行人于是往白驼山方向走。
出了双旗镇,就进了沙漠。
黄沙滚滚,一望无际,叫人生畏。
好在有欧阳克等熟知地形的人带路,这一路走得很是顺遂。张依依搂着香香软软的小徒弟在特制的马车中睡了一通午觉醒来,已经到了白驼山庄。
马车外传来欧阳克的声音:“叔父。”
“嗯。”另一道低沉的声音应道。
张依依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是欧阳锋!
要在往日,看到欧阳克远行回来,欧阳锋一定会面带笑容地欢迎他,亲昵地问他这一路上好不好。不过这一回不同。
自打欧阳克修书回来告诉他,在路上遇见了一个与阿织长得一摸一样的女人,他便日思夜想,寝食难安。日日盼着能早些见到她。
……当年阿织在克儿周岁那天,决绝地跳下断崖。他在断崖下,找了一月有余,也没找到尸首。因此他根本不信她死了!
那个女人,绝不会死!
说不准,是被谁救走,治伤。她醒来后,又恰好找不着回来的路而已……
说不准,这个便是她。
欧阳锋双眼紧紧地盯着马车不放,渴望之情演绎于表。他灼热的视线似乎下一刻就要穿透那碍事的车帘,落在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上了。
欧阳克知道他心急,但自己又何尝不想早点弄清楚事实真相?便说:“前辈,可以下来了。”
马车里久久没人回应。
李莫愁打从开始就在外头,因此将父子二人的脸色都看得一清二楚。她觉得欧阳克的叔叔,似乎又期待又紧张又害怕见到自己的师傅。这是为什么?
马车外,欧阳家父子心急如焚,马车内的张依依也不好受。
她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坦白自己只是欧阳克他娘的双胞胎妹妹。这样遮遮掩掩了一路,便遇上了眼下这种尴尬的情况。
看欧阳锋的意思,显然是将自己当作欧阳克亲娘了。这可咋整?
“前辈?”
欧阳克又催促:“莫非您有哪里不舒服?”
他的声音越来越近,张依依感觉到他正准备掀起车帘。
“不!”她又快又急地回答,车外欧阳克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算了!
张依依咬牙想道。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速来教导李莫愁她们为人处事切忌拖泥带水,务必干净利落。怎么今日事情落到她自己头上,她便忘了呢?
这样想着,张依依下了车。
外头站得最近的有两人,都穿着白衣服。一个是欧阳克,另外一个身材高大,高鼻深目,脸须棕黄,英气勃勃。
是欧阳锋。
他正瞠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用俗气点说法说,就跟见了鬼似的。
“阿织……”
张依依很是无语。真的有这么像吗?
但礼不可废,张依依仍然拱手与他见礼:“欧阳庄主,在下古墓派张依依。久仰大名!”
这一动作,潇洒英气非常。与欧阳锋记忆中的那抹影子截然不同,使得欧阳锋瞬间从汹涌的回忆中惊醒过来。
不管是前期娇俏可爱的少女阿织,还是后来嫁为人妇,成熟妩媚的阿织……他的阿织,是刁蛮的、活泼的、决绝的、优雅的。唯独没有这样的英气。
只是那张脸,那张脸实在太像了!包括眼睛也是,如深山中的一汪清泉,幽静,又清澈见底。
二十年来,他从未见过任何其他女子有这样一般无二的眼眸。
一个动作而已,并不能叫欧阳锋绝了她就是张云织的念头。
笃定她一定是失忆了才会记不得克儿,记不得自己,才会这样性情大变的欧阳锋,甚至迫不及待地想唤醒她的记忆!
“你跟我来!”
欧阳锋拉起张依依的手就走,张依依一时不差,被他拉得走了好几步,才想起要反抗。
“放手!”张依依用力一甩没甩掉,眉眼一沉,右手捻成兰花指,往欧阳锋抓着她的右手虎口上轻轻一拂,欧阳锋吃痛,下意识就是一松。
得了自由的张依依很是不满地看向欧阳锋:“欧阳庄主,我怎么说也是你侄子欧阳克,这白驼山少庄主亲自请来的客人。你这样的待客之道,我想并不可取。”
欧阳锋心中震惊。天底下能用一招就让他松手的人不是没有,但每一个至少要有三十年以上的功力才能做到。没想到她的武功竟如此高强!
而且……
阿织从前并不懂武功。即使是失踪后从头开始学,成年人练武既要吃尽苦头,又难见成效。这短短十九年间,她如何得到三十年以上的功力?
哦!是了!
未必要她自己修习来这三十年的功力,若有人愿意传功给她,也是行得通的。
欧阳锋想到这里,便以为又一条证明张依依不是张云织的理由被反驳掉了。心中颇有几分得意,声调也柔和了许多:“阿织你……不,张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觉得,张姑娘和我一故人非常相似。敢问张姑娘,十九年前,你可曾受过伤,丢失过什么记忆?”
听了欧阳锋的话,张依依简直哭笑不得。
什么,这货以为她就是欧阳克亲娘,不认得他们只是因为失忆了吗?
失忆这种老梗,能发生在她身上吗?
“绝无可能。”她笑着说:“我从小便在林家长大,跟在林家姑娘,也就是我古墓派祖师林朝英身边做她的侍女。从未受过什么伤,更没失过什么忆。你若不信,可派人往江南查一查。”
二人停下来叙话的当口,欧阳克和李莫愁也跟上来了。李莫愁更是紧张地将张依依护在身后,不客气地对欧阳锋说:“你这老头,离我师傅远些!再敢对我师傅不敬,我要你好看!”
“莫愁!”欧阳克劝阻:“叔父只是一时情急才会这样。”
“不管一时情急还是有意为之,只要是对我师傅不敬的,我都不会允许!”李莫愁斩钉截铁地表示。
张依依欣慰一笑,摸了摸她的头,说:“好徒弟,师傅没白疼你。”
复又看向明显不信的欧阳家父子,道:“欧阳庄主,敢问你口中所说的这位故人是谁?姓甚名谁?你们又有多少年没见过了?”
欧阳锋看了一眼欧阳克,别过头去道:“是我克儿的娘亲。她叫张云织,我们已有……十九年不见了。”
李莫愁闻言吃了一惊,冲欧阳克说:“你娘亲?你的意思是,一路上你总说跟我师傅长得一摸一样的女人,是你娘亲?”
她左看看,右看看,将欧阳克与张依依二人端详了半天。“还真别说,师傅你跟欧阳克的嘴巴真有些相似!”
“胡说八道!”张依依被她的口没遮拦给气得打了她一下。“你师傅我常年住在古墓里,从未下过终南山。这还是头一次到西域来,如何能嫁给欧阳克的父亲,生下他这么大的儿子?再者说了,我若真生过孩子,我能不记得?”
一边说,一边觑着欧阳家父子的脸色。
欧阳克并未所觉,只是对张依依的矢口否认有些失望。欧阳锋的脸色却有点难看,似乎在生气,在不满,在不甘。
这很正常,因为欧阳克是他亲生儿子这件事,只有他知道,而他也没告诉过欧阳克。这不仅仅只是因为对兄长的愧疚在作祟,让他不忍拆穿此事。更是因为他不想有人在克儿身后说三道四,坏了他,也坏了阿织的名声。
不过在他心目中,天下人都可以认为克儿是大哥的孩子,包括克儿自己。但阿织却不行,因为克儿是阿织跟自己的孩子,是他跟自己爱情的见证。谁都能被瞒在鼓里,唯独她跟自己要记得清清楚楚。
张依依就是要如此。
有些事,她不能明着说,只能迂回地提醒欧阳锋,自己跟张云织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把游戏卸载了,专心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