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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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的时候,赵小梨去看守所接了他妈回家。

师惠憔悴多了,整个人显而易见的安静起来,话也不似原先那么多。恐怕是在里面没人搭理她所致。

关也今天没开车送她——郁青虽然写了遗书,而且将杀人经过都明明白白交代了,但是很多程序该走还是要走的,他们最近两天都在加班。

赵小梨今天出门的时候还问他,今天三十能不能休息,关也揉着眉头冲她歉意的笑笑,赵小梨也没多说,想着关也似乎极不愿意跟他继父一家接触,就告诉他,她家今天守夜,忙完了可以去那边吃。

对的,师惠既然出来了,她自然不能再住在关也家,她接着师惠后,两个人换了几趟公交车,最终回了机械厂宿舍大院。

施恩军家无处不在的哀乐已经停止了,师惠走到大院门口还纳罕的抬起头望了望说,“怎么,案子破了,没声音了?”

赵小梨就点点头,“恩,破了。”

师惠的脸上竟然有一丝的意外,她看了赵小梨一眼,顺口问道,“谁呀!”

“郁青,”赵小梨很是平淡的说出了这个名字,“她自杀了,留的遗书供认了这事儿。”

然后师惠的脸上惊讶更多了,“哦,哦,怎么能是那丫头呢!多漂亮的丫头啊!看着挺乖的,她哪里……”

话没说完,师惠就停在了原地,前面传来了吵嚷声,赵小梨也抬起了头。许是因为今天是大年三十,许多人都在家里忙碌,所以路上人并不多,围观的人也不多,赵小梨和师惠离得不算近,也能看清楚那边的状况。

两个女人在打架!

郁青的妈妈张萍和施恩军的妻子廖眉。

这两人仿佛两头发怒的母狮子,相互恶狠狠地对视着,身上脸上都有伤痕。张萍背后是郁家强,廖眉身后是廖永,不过看起来并不像是拉架的,反而气势汹汹,好像助阵的。

这八成是打架中间的一次修整,廖眉扒拉了一下自己已经完全被抓乱的头发,摸了摸嘴角的血,不屑地冲着张萍说,“怎么,你们还有脸来找我麻烦?杀人犯,杀人凶手!什么样的人能教出这样的闺女,你们一家都是杀人犯,你们毁了我们家!”

张萍显然是受不住的,她也极其狼狈,却顾不得去擦去整理,她愤怒的冲着廖眉喊,“你怎么能说得出口,施恩军才是该千刀万剐的禽兽,表面上装的人模狗样,其实满肚子都是脏水,我才十七岁的闺女,他怎么能下得了手,我的女儿啊,你还我女儿!”

廖眉压根不落下风,她啐道,“那他怎么不找别人,就找郁青?平时郁青就天天打扮的那么骚,不是她勾引,我们敬爱老施那么老实的人,怎么可能办错事!我还不知道吗?你们家郁家强想当科长二十年了,自己能力不够就卖女儿吗?你的摊子不也是卖女儿来的吗?既然干了还有什么好遮掩的,郁青摊上你们这种父母,简直是到了八辈子血霉,早死早托个好人家吧!”

“我要杀了你!”张萍几乎是瞬间跳了起来,向着廖眉扑过去。郁家强在后面没用的跟着,喊了一句,“你别……”

结果出人意料,啪的一声,廖眉整个人都被一个巴掌扇倒在地,可所有人都愣了。

往这边冲的张萍很是狼狈的停住了脚步,护着廖眉的廖永则指着对面的人骂道,“你怎么能随便打人!”他还想冲过来,可站在对面的人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目光太渗人了,竟将廖永唬住了,他停在了原地。

这时候,赵小梨才跟了上来,拽着师惠说,“妈,你这是干什么!”

师惠一把甩开了她,冲着廖眉呸了一声,“你也是个女人,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你男人什么样你不知道吗?怪一个女孩子?你可真开玩笑,你们结婚不到两年,他就是老娘的常客了,他说你没情趣死木头,要不是为了你爹,压根就不会看你一眼!你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啊,他压根就是个人渣,也就是你这种人才拿他当宝贝。”

这番话显然将这一众人都震了。大概是因为不光彩,师惠在院子里却都是悄无声息地存在,她很少出门,更是不跟这群邻居们打招呼,别看她在家里对着赵小梨言语刺激,可在外面,即便是有人骂她,她都是当耳旁风,一句不还口的。

当然,这也有个好处,正因为她的不言不语,她的相好才多,毕竟,林汉民那样的单身汉总是少的,到了三四十岁,男人们总有家。师惠长得好,又能守秘密,还是一个院子的离得近,多好的便利条件!

这样的人,今天却跟校长的老婆杠上了。不但打了她,还直接抖落除了施恩军的旧事,这简直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纵然施恩军已经死亡,廖眉也比她有能力,更何况,廖永还在这儿呢!师惠就是母女俩,惹上他们,如何斗得过?再说,别人找她因为她能保密,如今她开口了,全院子的女人八成都要想想自家老爷们是不是也去找师惠,谁还敢过去?

这样的打炮不平,几乎对师惠没有半点好处。

而这种拿不到好处的事儿,师惠是从来不干的。

可师惠显然没当回事,她打了人,骂了人,拍拍手,直接向着自己家走去,廖眉倒是想追上来质问她,可张萍又扑了过去,她疲于应对张萍,师惠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一向沉稳的赵小梨这次终于愣了一会儿,这才追上去,母女一路沉默,进了屋子。

十天没人住,屋子里总显得有些冷清萧瑟,赵小梨一进屋就开始收拾,师惠烧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坐在了自己屋的窗前托着腮不知道想些什么。赵小梨看她两眼,可他们母女从来交流都少,赵小梨也不知道跟她说点什么,低头去干活了。

将屋子打扫完,又将提前从关家提回来的年货收拾好,她就开始准备年夜饭——她们娘俩一年到头的饭都是凑活吃的,什么熟锅子面条,馒头就咸菜,可唯有三顿饭是极其认真的,或者说是做饭的赵小梨是极其认真的。

他爸的生日,忌日还有大年三十这天,按着习俗,今天是要给家里的先人上供的,总要丰盛一些。

年货都在关也家的冰箱里冻住了,这时候已经化了不少,她将排骨过水炖了,又去将鸡剁出来准备爆炒,一抬头就瞧见不知何时,门口多了个人。

他妈跟个幽灵似得站在那里,幽幽的说了句话,“小梨,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挺奇怪的。”

从郁青爸爸去世后,她跟他妈就再也没有谈心这一项了,都是他妈嘲讽她反击,两个人比的是谁说话更狠更尖锐,这么平和的一句话,已经很久没有了。

压住了心中的诧异,赵小梨低头收拾鸡,“嗯,有点。”

师惠就哦了一句,然后落下了一句话,“你不是一直觉得,我有手有脚为什么干这行吗?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一直努力跳出这个家。”

赵小梨忍不住抬起了头,这个问题其实已经困扰她许多年了。许是因为爸爸的早逝,她从小就比别人要敏感要清醒,她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她一直不解,他妈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干什么不能养活自己?

她试图问过,他妈那时候没搭理她。那时候她挺单纯的,也还能幻想,她找了一堆的理由替他妈辩解——她是不得已的。

后来啊,大概是时间长了,也麻木了,见惯了她妈没脸没皮的样子,就不问了。那时候她已经不单纯了,她觉得他妈大概就是天生好吃懒做那种人吧。

可今天,师惠居然自己说起来了,虽然这是个特别马后炮的话题,可终究,她停下了手中的活,抬头看向师惠,特别认真地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能好好养育我,为什么你不能光明正大的找个工作,为什么你要做这样让人鄙视的职业?你可否知道,因为你,我受到了多少的委屈?

师惠大概很久没瞧见她那么认真的样子了,略微愣了愣说,“因为我被人强迫的,所以自暴自弃了,反正也无法反抗吗!”

赵小梨只觉得心在那一霎那,猛然抽痛了一下,巨大的情感向她涌来,她的眼睛都要湿润了,可也就那一刹那,因为随后师惠就噗嗤一声笑了,“没有,骗你的,就是在看守所里带闷了,找个人泻火,行了,你快点做吧,我可饿死了。艾玛,我得瘦了十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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