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益茹觉得在某段时间里,自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无法动作,无法思考,连眼前的景物都是停滞的。
她只仰头看见薄复彰下巴的弧度,原来上面有细小的汗毛,像是闪着光的银边。
然后在某一瞬间,她清醒过来,脑海中便响起了激烈的警钟。
在她觉察到自己似乎要陷入什么之中的时候,理智总会告诉她要立刻远离——这就是她为什么出身贫寒又容貌姣好,却仍没有误入歧途的原因之一。
她先下意识挣扎,挣扎了片刻没有挣脱之后,又想到眼下的情况,便低声道:“我不是冷,我是想看看后面的情况。”
她确实不冷了。
她浑身发热,脸还在发烫。
薄复彰原本在俞益茹挣扎的时候只搂的更紧,听到俞益茹那么说,便松开了手,只握了对方裸/露的手掌,说:“你想太多了。”
热量通过肢体末端传来,俞益茹无声的深呼吸,转了个身,不再看薄复彰了。
她对自己眼下的情感感到恐惧而惊慌,因此只想要快点摆脱眼前的境况,便凝神去听自己的同事李某究竟在说些什么。
于是她在一阵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中,忽听李某提高了声音:“你是想把爸妈逼死么!你还是不是人!”
俞益茹心中一惊,抓紧了薄复彰的手,手心里冒出细汗来。
薄复彰后退,环着俞益茹进了巷子,拉下口罩说:“是家庭矛盾。”
俞益茹一脸吃惊:“你听到了?”
薄复彰点头:“他弟弟涉/黑吸/毒,又负债累累,因此对家里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我看李某手机里有很多陌生来电才先调查他,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是追债的。”
俞益茹觉得自己的听力大概是有问题,除了最后一句,她什么都没听清。
她只说结论:“那么说,李某可以排除嫌疑了?”
薄复彰不置可否,只说:“今天就先这样吧。”
俞益茹被薄复彰拉着回了车上,薄复彰从包里掏了一阵,掏出了纸盒子,递给了俞益茹,笑着说:“我送你一样礼物。”
俞益茹接过打开一看,吃了一惊。
里面是一对银色的耳钉,镶着蓝色的宝石,俞益茹不懂宝石,只觉得这看起来不像是市面上粗糙的仿品或人造玻璃,看起来精致低调,又奢华优雅。
她心中本就泛着涟漪,乍一看到这个,脑内更是如轰鸣一般。
——薄复彰为什么突然送她礼物?还是、还是看起来那么贵重的?
她抬头望着薄复彰,因心中太过不知所措,只呆呆望着,没有说话。
薄复彰笑容加深,凑过来捻起一枚,说:“我帮你戴上。”
她的手触碰到俞益茹的耳垂,俞益茹便觉得有一股电流窜进大脑,她下意识往后仰倒,一头撞在了后面的玻璃车窗上。
她的脑袋本来就有伤,这一下没有防备结结实实,完全雪上加霜,然而疼痛令她清醒过来,她躲开薄复彰的手按着脑袋说:“这是什么东西,我才不信你莫名其妙送我耳钉。”
薄复彰将头贴过来,眨着眼睛:“我担心你遇到危险,这里面有追踪定位的功能。”
俞益茹眼角一抽,暗想:果然如此。
她一把把薄复彰手上的那一枚夺了下来,又推开薄复彰的脑袋,没好气地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公民*?我能遇到什么危险?”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看着手上的耳钉,见它在夕阳下微微泛紫,更是令人目眩神迷。
“这是蓝宝石么?”她情不自禁地问。
“这是人造宝石,天然宝石的辐射会干扰电子器械的。”
俞益茹恍然地点头。
她不知为何觉得低落,大概是因为,这宝石不管看起来如何精美,仍只是仿品,就像是薄复彰信手拈来的情义眷顾,是精妙的仿造一般。
俞益茹突然觉得自己浑身无力。
她收起耳钉,说:“如果必要的时候,我会戴的。”
薄复彰觉察到俞益茹的低落:“你怎么了,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么?”
俞益茹便有气无力地说:“我只是觉得你刚才的举动都非常暧昧,平常人一定会误会的,这令我感到无语。”
薄复彰顿时露出一副非常震惊的表情。
俞益茹哭笑不得,摆了摆手,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她决定给薄复彰打上无药可救的标签。
做完这单后,她一定要告诉薄复彰:“你就是天生的多情种,大家会爱你,你就认了吧。”
然后挥一挥衣袖,各奔天涯。
她先前既惊又怕,而后又因为薄复彰心累无比,倒在后座上望着窗外渐渐浓重的夜景,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然后她梦见小时候,父母的朋友在她家里寄养的一只小猫。
那猫有着一双蓝色的眼睛,就像是晴空下从白沙滩荡过的清澈的海水。
她好想继续养下去啊,可是只是短短的一个月,猫咪便要回原本的主人那里,她记得妈妈将猫从她怀中夺走的时候,她哭的撕心裂肺。
那之后每个辗转反侧的夜里,俞益茹都在垂泪思索,她的痛苦是那么真切,真切到不想再体验一遍的程度,然后忽然有一天,她明白了自己痛苦的缘由。
如果最开始,就没有养那只猫就好了。
如果就开始,就没有接近就好了。
最开始,就制止痛苦的可能,就好了。
她猛地惊醒。
闻到浓重的烟味。
薄复彰已经停了车,正开了窗抽烟。
俞益茹向外一看,发现居然已经到了目的地。
因为新租的房子所走的小路有一段路颇为狭窄,车子开不进去,因此只能停在路边。
她拿出手机,看见时间已经接近八点,有三个来自房东的未接来电。
俞益茹连忙回拨,一接通便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碰到了一点事,我真的很抱歉,如果今天您已经没空了,那我们……”
俞益茹的话因为房东的回复戛然而止。
房东在电话里没好气地说:“你叫我等了那么久,我已经租给别人了!”
俞益茹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回复。
不过也不需要她回复了,房东已经把电话挂了。
她傻看着手机片刻,不敢置信。
有没有搞错,就一个小时?房子就租出去了?
她转头望向薄复彰:“你为什么不把我叫醒?”
薄复彰歪头不解:“你看上去很困啊,我以为你要休息一下。”
“你就一直抽烟等我醒?”
“嗯,在城市的角落洗涤一下心灵。”
——洗涤你麻痹啊!尼古丁就可以把你毒死了!
俞益茹颤抖着抬起手,用食指指着薄复彰,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
不能迁怒别人,不能骂人,不能把错推给别人,这件事主要是自己的错。
俞益茹深呼吸以求平静,然后吸进了一大口二手烟。
她咳嗽了一下,平复后抬起手抓住了薄复彰的肩膀,直视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诚实地告诉我,这件事,你是不是故意的。”
两人四目相对。
半晌,薄复彰抿了抿嘴唇,犹疑道:“额,我可以说假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