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门前有一家叫做菲薄华年的奶茶店,生意好的不得了。
不只因为奶茶店诗意的店名,更因为店里独特的奶茶味道,还有清新典雅的环境。
打扫整个楼梯,让晴岚累的腰酸背痛,还有些口渴,就径直去了菲薄华年。
虽然已经放学很久了,远远的看过去小店还是排满了人,好容易才轮到自己,点了一杯薄荷味的,还有一些零食,本打算在小店里休息一下再离开,看看店里都坐满了人,还是决定离开,一边走着回家一边喝着奶茶,感觉也不错。
刚走出奶茶店,眼睛里好像也有黎明的影像,为了确认,她又悄悄的折了回来,看到黎明和若琳在一起。
像一大片雨后的草原,本来平静的只剩下叶片上的露水安静的反射着太阳的光芒,突然着起火来,蒸干整个草原,大地开裂。
晴岚回过神来,发现黎明和若琳已经站在自己身边。
黎明打声招呼:“还没回家吗?”
晴岚看了看若琳,像一瓶酒精扑下来,火烧的更加旺盛。
“天干物燥,喝杯奶茶降降温。”
若琳也看了看晴岚,好像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解释道:“他为了感谢我领了获奖证书,没别的。”
黎明朝若琳扬扬手,意思好像在说别在意,然后对晴岚说:“我们先走了。”
黎明走了几步,看到沐沐,像一尊雕像愣在了那里。
和黎明的的眼睛对峙几十秒,整个空间就像一幅滑稽的漫画,画面上,黎明站在被风吹得只剩下清澈蔚蓝的天空下,一身洁白的毛衣,清爽明媚的头发,清晰明朗的脸庞,和她旁边纯洁的像南极冰川的若琳,对比着满身污渍,浑身散发着臭气,头发凌乱的沐沐。
这是一幅多么想让人悲伤的图片。
周围糟乱的喧闹声,远处时隐时现的汽笛声,隔壁小店水管破裂漏水的滴答声,广场大笨钟的敲击声,内心不堪悲伤的痛苦声,一涌而来,才重重的地震一般打破了尴尬的定格。
黎明几次想出声说些什么,口腔里却像塞着一把冰锥,稍微动一下就开始剧烈的疼痛。
画面又被定格。
某个角落,伤心就像幽灵一般,暗暗的伸张着自己若有若无的身体,把无数的触角悄无声息的抓住每个人。
晴岚看着沐沐,惊奇的跳了出来:“你怎么变成这么德行?”
温柔的像是一阵和润的春风,掠过荒无人烟的荒漠,却将遗忘在尴尬之外的羞辱之心重重的刺醒,好像把一个少女的衣服扒光,裸露在人们的视线之中。人群里暗暗的藏着一丝诡异的笑。
沐沐在看到黎明脸上露出诧异的瞬间,冰川时间刹那回归。
世界上最残忍的东西是沙漏,冷漠颠倒着美丽的蓝砂,却不管世间沧海桑田。
那时,黎明还站在自己身边,风吹过梧桐,沙沙作响,安静而美好。
现在,他却站在另一个人旁边,风吹过合欢,猎猎作伤,嘈杂而慌乱。
心就像漂泊在大海上的浮萍,飘飘荡荡,好像再也找不到依靠,再也找不到曾经的安好。
沐沐叹了一口气,用力的攥着手中黎明送的水晶吊链,好像一松手,就连最后唯一能抓住的也会永远离开。
每一个人都没有说话。寂静的令人可怕。
沐沐抬起头安静的看着天边的白云被风卷起,卷起,再卷起。
为的是眼眶中的那滴泪不流出来。
眼眶太浅,眼泪太多,终于有一颗在眼睛肿晃动了一下,流了下来,滑过脸颊,重重的溅落到地上,荡起一片灰尘。
景天挥起拳头,重重的打在黎明的脸上,血瞬间流出唇角。
“我告诉过你,决不能再让沐沐流一滴泪。”
周围响起三个女生的尖叫声。
带着哭腔的。惊恐的。自责的。
像是三种颜料,被倒进一个染缸,来回搅拌,最后只剩下苍白的慌乱。
沐沐大叫一声,转身跑开,整个世界在她眼睛里变得剧烈晃动。
无数声音朝着她涌过来,世界上所有让人伤心,让人流泪的事都是因为自己引起的,自己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无数凶神恶煞的面孔恶狠狠的瞪向自己。
冷漠的好像要将这个温暖的春天冻结。
就像一条河流,整日流淌,一流流了几千年。
沐沐终于知道河流为什么能长流不息。
因为河流也会流泪,一流流了几千年。
站在那条河边,有风吹过来。
温润的像是刚流出来还未散去温度的眼泪。
夕阳懒散着身体挂在河的那边,不住的打着哈欠,一层一层的光晕辐散出来。
整个视线暗下来,河那边的小城,高耸的塔台,路两边的合欢,河上的桥梁,此刻都已经看不清形体,在视网膜上留下暗暗的一团。就像谁用画笔可以涂掉了一切色彩。
沐沐站在河边,看着河中夕阳的倒影,叹了一口气。
就像我走在马路上,没有人知道我每天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
就像我喜欢着一个人,失望着一个人。
就像我站在河边看到河中的落阳,突然,一下子就已经垂垂老去。
胡同里已经有灯亮起来,而且飘散着饭菜的香味。
和往常一样,每天放学回家,都会听到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掩饰不住兴奋的话语。
“生活在这个胡同里真是晦气透了,空气里都散发着一股狐狸味。”
“你说那个女人怎么就这么不害羞,还把男人往家里带。”
“种什么样的种就有什么样的果,祖上传下来的。”
“倒是有了一个好闺女,生的挺标致,学习还好,也算是烧高香了。”
“什么标致,不还和她妈一样吗,女人在家买,听说小的在学校买。”
“女承母业。哈哈哈哈。”
就是这样一个晴天朗朗的天下,总有那么多暗色的毒瘤滋生,咀嚼着流言以此度过漫长的人生。尖酸刻薄,冷酷无情。
沐沐好像都已经习惯了,当她们是阴间的长舌妇。
回到家时,她发现那扇门开着,不禁又开始担心起来。
门开着,一定是女人回来了,她一回来家里还算平静的生活就一定会被打破。
她推开门走进了客厅,看到那个女人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坐着,一动也不动,就像是石膏雕成的一样。见到沐沐回来,谁都没有说一句话,她依然面无表情的坐着,沐沐提着书包上了二楼,放下书包有跑去了天台。
天台是沐沐最喜欢的,有一大片的水泥空地,积累的雨水流不下去,生长好多青苔的,很快就有蚊虫出没的,本来就很冷清的天台也有了生气,一次两次的从楼下带回一些泥土,用青砖绿瓦的垒砌一个小花园,可以种些花花草草,女孩子都喜欢这个。
天台还可以说还是个杂物室的,以前外婆在的时候什么用不到的东西都是要拿上来堆砌在一起,现在外婆不在了习惯却是没有改的,脏乱的东西依然在那堆砌着,同样是堆砌,却是不一样的,外婆在的时候也还是整整齐齐的,只是到了那个女人来了之后不知道翻来覆去的在找些什么东西,整个天台狼藉一片的。
天台上有一个老式的紫藤木的太师椅。
过了辉煌的时刻,往昔的光鲜不再,鲜艳的油漆也是褪了色的,一块一块的剥落,如同一块一块的伤痕,看着就让人伤心
废弃在墙角不知多久,风吹雨打,就像是被人抛弃的老人,无依无靠。
沐沐就把它搬出来,放在天台的正中央,擦掉上面一层厚厚的灰尘。
看上去也不错,于是就特别喜欢。
同是天涯的感觉。
白天躺在老式的太师椅上,摇摇晃晃看天空飞过成片成片鸽群。
很多时候鸽子都会飞下来落在她身边,好像要和她说话。
沐沐特别喜欢鸽子。
五光十色的翎毛,让她很多时候会幻想到,那只最漂亮的鸽子被人施了魔法。
它其实是一个英俊的王子。
夜晚也躺在太师椅上,摇着凉扇去数满天的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
数着数着就会睡着。
遇见一颗会动的星星,她马上站起来双手合十许愿。
然后就会傻傻的问自己:这颗星到底是流星还是扫把星。
这两种星她是辨不清的,只要会动她就许愿,虔诚像一个信徒。
一天一个心愿,满天的星辰就像她许下的愿望,那么多那么多。
本来心情听沉闷的,可一阵风吹过,沁人心魄的,她张开双臂深深的呼吸,然后有重重的突出,神清气爽起来。
然后拿起小铲子,花洒全神贯注的修剪起那些小生命来。自己没有人照顾就算了,而这些生命是自己带来的,绝不能让他们像自己一样可怜。
日薄西山,夜幕开始缓缓拉开。
沐沐走下天台走进客厅,那个女人还在那里坐着,走过去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你还走不走?”
沐沐其实是希望她说不走的,这样她就可以去准备房间了,虽然不太喜欢她,可毕竟和自己有血缘关系,再怎么着都是自己的亲人。
“你回来。”
“做什么?”
“怎么那么多话,让你过来你就过来不好了。”
沐沐走过去,看到那个女人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件新衣服,然后扔给了她。沐沐在身上比了一下,那么小,估计三年前穿着还挺合适,她想想也是,都已经那么久没有见过了,自己长多高穿多大的衣服她当然是不知道的。
沐沐把衣服丢在沙发上,可心里是欢喜的,第一次见这个女人买衣服给自己。
那个女人又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包卫生巾扔给了她:“都这么大了,应该用到了。”
沐沐接过来看都没看又扔在了沙发上。
沐沐就在那里站着,手足无措。
之后就是一长段的沉默。
久久的,好像一个漫长的玄武季。
女人站起来,捋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要走。
沐沐让开路就那样看着她走。
本来是有很多话的,可却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
在她的那只脚刚要迈出的时候,沐沐突然说了一句:“这些东西是你用卖的钱,买的?”
女人愣了愣,心脏好像被锋利的冰锥刺透,被溢出的鲜血淹没,透不出一口气。
脚步缓了一下,努力咽了一口口水,想回头看一下可还是要走。
“是不是,你卖了又买的?”
那个女人怒气上来,转过身开始骂:“你个婊子怎么那么多话。”
沐沐眼泪就下来了
别人这么叫,忍忍就算了,这个女人居然也这么叫,也咆哮起来。
“你说是不是?”
“是,怎么样,不要就扔掉。”
沐沐没有说什么,抱起那些东西当着她的面就扔在了地上。
“你卖的,我不要。”
看的出,那个女人脸上的肌肉爱抽搐:“有本事你就把它丢到外面去。”
沐沐还是没有说什么,捡起地上的东西就扔到了外面。
“你还想让我怎么怎么做?”
一句话刚说完,那一巴掌就重重的甩在了脸上。
“你个该杀千刀的臭婊子,你长大了,膀子硬了是吧。”
沐沐一头撞在了那扇雕花的门上,痛的她撕心裂肺。
可她没有哭,抬起头,脸上五个鲜亮的手指印就像是用朱砂刻画的一样。
“有本事你还打,我躲一下就不是人。”
那个女人听罢从门后抄起一把扫帚就打了起来,沐沐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让她打。
女人打着打着就哭了起来:“让你个婊子不跑,打死你,打死你……”
最后哭着瘫坐在了地上。
沐沐倔犟的抬起头,看着女人说:“还打不打,有本事你还打。”
女人站起有扬起了扫把,看到沐沐这个脾气气的摔掉扫帚走开了。
整个大厅突然安静下来,像一座没有声响的坟墓。
沐沐就站在那里,泪流满面。
世界幻觉般快速旋转,颠倒黑白。
她不明白,剧情为什么会这样发展。
看了看外面的那些东西,肯定又是那个女人省吃俭用才买来的,那是她的心,而她轻而易举的就把她的心伤的七零八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