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十一章(1/1)

岩洞潮湿阴暗,终年不见阳光。

楼京墨由于一路昏迷, 无从知晓面具人到底带她底走了多久又来到何地。之前与面具人过招之中确定对方的武功高超, 倘若想要通过她一个人实打实地击倒对方,她少说也要再闭关练六七年。

目前的处境与闭关练武有九分相似, 唯独隔了一份心甘情愿的天堑。面具人建设岩洞里的杀手训练场分区严格, 想要活下去的唯一途径就是杀了被安排来的竞争对手,正似养蛊一样选出最厉害的一批。

‘最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手下也有会易容的人。尽管无法在熟悉你的人面前一直扮演你, 但把你的行踪瞒住十天半个月总没有问题。比如虚构出那个小崽子的病需要折腾反复半个月,而你不得不陪护半个月。’

面具人说着还歪了歪脑袋, 似是故意做出了孩童眨眼的动作,‘这样一来, 等那些卖棺材的反应过来,他们也没法寻摸到你的线索了。因为全都被我抹平了,嘻嘻——’

楼京墨最后一次见到面具人时听他撂下这些话,而她并不乐观于王森记的人能先一步找到她。由于二傻病得突然, 她尚未正式接管江南王森记的情报管理,王怜花又为快去快回是以最快的速度奔西域,倘若面具人用计在半个月内瞒住她失踪一事, 届时即便吴掌柜反应过来而开始搜寻,却都是错过了最好的寻人时间。

假设王怜花人在江南是不必担心太多, 但半个月的时间差之后想要再联系上他, 则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恐怕消息传至玉门关边陲时, 一队人已经先一步入大漠去寻遗迹了。

茫茫大漠无处传信, 那么就要等王怜花平安出沙漠才能知道其中变故,而一出一入少说一年半载。

在来此后的三个月,楼京墨确定她正遇上了所猜测的最不利局面。联系不上王怜花更说明了另一点,外面唯一能辨识出她的李泊枫出了事情,那才能实现面具人口中的半个月时间差。

世上哪有接连的偶然,有的只会是有心人布局出的必然。这一步步掐点掐得准确,是算好了该在什么时候劫人,而又要处理好了那些行踪是要伪造的,而这都表明面具人不是随意劫人,他该是留意了一段时间。

如此一来,楼京墨反倒既来之则安之了。她对外面李泊枫遇到的变故已是鞭长莫及,也并不期待王怜花能忽然攻入面具人的老巢。

与其担忧或期待,不如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正如面具人所言,这个不见天日的训练场是培养杀手的。从有利的一面看,在此人有足够高的武功与心机就能活下来。

比如像是遇到了几人一间石室只出其一的规矩,它的原本目的是其余人死一人活着出门,但只要够强就能不按照面具人既定的目的来。

楼京墨管不了旁人是否因此互相残杀,而她想要保留一条底线不杀人只把人弄晕后离开,她就要做到力压六人联手,并且如同这般坚持底线地闯过一关又一关。

这一过程中受伤是避无可避的事情,面具人当然不会发善心去尽力医治想要他所驯养的杀手,只会给能走出生死室的人些许药物吊住一条命,而对钻了空子未曾杀人者则更克扣一半的药品。

无声的博弈不断上演,面具人自认一定可以驯服倔强的不屈者,而一心期待他们终有一日手上沾满鲜血,那种满足感比起当下就杀了他们更让人期待。

楼京墨在岩洞里生活得越久,在不断了解此地的构造时,也遭遇了那些杀手预备役。他们大多在八岁至十五岁之间,其中多数是无家可归者而归顺于面具人。像她这样因故被抓的也有,但还能守着底线并活下来的也仅有四人而已。

不愿意屈服意味着成倍得付出。

楼京墨因为研习四照神功而穴脉异于常人,能让她在每一次的搏杀里避过要害被伤,外加那些被故意克扣去一半的药物也能顺利活下来了。

然而,仅仅如此远远不够。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她本来只想在杭州练武、写医书、卖棺材,偏偏面具人把她弄了进来,那么她一定要这里天翻地覆。不仅是一个人逃出去,还要面具人血本无归,外加吞了他的一切基业。

恐怕面具人也没想到遇上了一个比他要疯狂的人,而楼京墨深知个人的力量有穷时,想要达成心愿就必须联合更多想要反抗者。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楼京墨必须让反抗者好好活下来,无法得到更多的药物,只能设法创出一套疗伤篇的内功心法。因为不同世界的无形武功壁垒相隔,她无法直接取用上辈子所成心法,而即便三千世界规则不同,但参悟规则的经验却可以借鉴。

大半年有余,楼京墨凭着四照神功与后得的诡异经书天佛卷,摸索出了一套疗伤心法能够让修习者在数月内治愈七成非致命内伤,平时更能蕴养经脉以而不受岩洞阴湿环境的潜移默化影响。

这本被随手取名的《黑洞疗伤法》先是给了同一石室的中原一点红使用。

岩洞中每个人的居住地是会变化的,比如根据战绩高低排列,低的二十几人凑在一间小石室里,高的则可以换到双人间。

住在双人石室的两人定期就要进行一场比斗,赢的留下,而输的则要挑战其他双人间的居住者之一抢夺居住权。总之,面具人制定了各式各样的训练规则,正是不容杀手预备役们和睦相处。

楼京墨深知人性之恶能恶到毫不犹豫地舍弃他人的性命,但她更了解身在黑暗中倘若见到了一丝光亮,总能引来坚定的逐光者而一起冲破黑暗。

中原一点红恰是其中之一,他说起九岁时因天灾而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中被拐卖到了江南,不面具人买下他后又因习武天赋出众而给他起了代号一点红,是希望他将来能够一剑封喉只在人喉间留下一点血。

四年之间,中原一点红为了活下来也曾杀过人,但他并不喜欢为了活就要你死我亡的无尽争斗。随着武功越练越好,他也能可慢慢把控住如何不杀而胜。

楼京墨晋级入住双人石室后不久遇到了中原一点红,两人在三个月的试探与观察中确定了双方的共同意愿——不愿意就此被驯服成为了面具人操控的杀手。

中原一点红只想要离开此地去过寻常的日子,而他知道要对付武功高超的面具人,并且成功地突破他的手下合力攻击,那么就要联手更多意志坚定的反抗者。

至于楼京墨隐隐表示地借此机会反噬了面具人的产业,中原一点红没有那样的野心但又非常支持,因为唯有端了这一岩洞的杀手训练场才能避免更多血腥不断上演。

两人在一月一比的搏斗中,几战几分各有输赢。输的未必是技不如人,而是想要一个顺理成章的机会前往其他石室观察是否能有合作者。

楼京墨借由早来几年的中原一点红逐步摸清了岩洞里的各种情况。中原一点红算得上前三批入洞的被选者,虽然未曾一览面具人的真容,但可以确定岩洞是在地下。他初至此地时是从暗河进入,还见过那些建造好部分石室而被灭口的工匠尸体,

面具人说过想要离开只有两条路,要不就是成为尸体扔到水里去喂鱼,不然就是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出去接单杀人。

中原一点红不愿成为前者,但又不甘沦为后者。有坚持的人难以避免心里的痛苦,直到他遇到了逃出生天的可能,以及怀有共同信念的人。「已经向其余七人再次确定了行动计划,明天的年度大比,你给出手势,我们就动手。」

年复一年,不知不觉间,楼京墨进入岩洞已有两年半之久。

每年十二月会有一场洞中人都能参加的大比,前十名在过后的一年中能有许多优待。因此,很多人都会竭尽全力,而那天面具人必会到场亲自观看最终一回合三取一二十人的大斗乱。

在幽暗的灯火下,楼京墨看着中原一点红以手指沾清水写下的字,她期待这一天的到来是饶有耐心地蛰伏许久。天佛经以盲文成书,这一以独到方式成书的无上佛家武功果然有特别的招式,比如不受黑暗所扰的听音辨位。

岩洞里并未完全漆黑,在各个石道里都有固定位置的油灯。楼京墨练得听音辨位不为以耳代目,却是为探寻暗河所在。

去年年度大比,在一年只会开放一天的岩洞最大石窟之中,她确定了刻着一柄剑的石门背后有河流的声响。最大的石窟共有四扇门,面具人从剑门进出,极有可能剑门通向一条出动捷径。

「好,今夜就好好休息。明天待我寻得他一丝破绽,我们就合力突围。」

楼京墨肯定地写下这一句,她知道以自身两三年的内力去单独对抗面具人必有不敌,但是四照神功专为破万法而生,她又被王怜花灌了一通诡异的武功招式,那么何尝不一试对面具人摄人心魄而寻得对方的几息破绽。

明天不仅仅是要离开岩洞,而是要效仿面具人怎么把她带来的,她就要一样将其牢牢制住绑出去。

*

江南·薛家庄。

薛衣人一脸冷色地看向上门要人的王怜花,“薛某只说一次,是我杀的人,我一定会认,不是我杀的人,你堵上门来也没用。王公子,薛某敬你是江湖前辈,但你也莫要以为我会任你所欺。”

十三年之前,把江湖搅得风起云动的千面公子与天下第一名侠沈浪一起消失不见,彼时薛衣人年仅十八提剑杀入江湖,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一丝交集。

时隔十三年,薛衣人初见王怜花就是他闯入薛家庄开口找徒弟,说是证据确凿失踪两年多的楼京墨正被薛家所抓。

“如果你认了杀了我的徒弟,你以为还有继续说话的机会吗?”

王怜花面若冰霜地盯着薛衣人,一年半的大漠搜寻终究还是一场空。他对那一结果早有准备,但从没有想到进关后就听得楼京墨失踪一年半载的消息。

时日越久越难寻人,何况更不好确定抓人者的目的意图。李泊枫所住小院化为灰烬,这与楼京墨的失踪是否有关联?是同一人下手,或是不同人马联手,又会不会是楼京墨的亲人所为?

王怜花耗费数月以江南开始一一排查,能一步步走得如此精准的人必不简单,而抽次剥茧里找到了几条线索,先后一一查证则终找上了货物采买情况很诡异的薛家庄,每个月都会有一批粮草与兵器走薛家的账但未送至薛家。

“薛庄主可能是练剑练到不问俗世,但我能十分确定你薛家有一个杀手组织。”

王怜花尚未能找到那个组织所在地,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则只剩下其建在地下难被人寻到的这一可能。而其头目必然武功高超,对此薛衣人怎么可能全然无知。“薛庄主对庄内的情况多少也该了解,你说你没杀人,总能给我一份可疑的名单吧?比如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消失不见的人。”

薛衣人的怒气值在蹭蹭蹭地上升,他难道会如此眼瞎让人在眼皮底下建立了一个杀手组织,更是不能任由人上门就给他扣一个屎.盆子。“不可能!绝对没有你说的那一个人。”

此时,薛衣人是十分确定薛家庄没有谁敢有如此胆量与武功,更不提每个月会有人擅离职守。整个薛家庄也只有他疯了的弟弟薛笑人时不时找不到人影,或又是在那一条街上寻谁玩游戏了。

王怜花眯起眼睛,“看来薛庄主是极有自信,但我能确定没有出错。你我之间,必然有一个人失误了,我没闲工夫和你争辩,而今天你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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