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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1/1)

思及利用镇运仙符寻找邋遢老人的这种可能,徐天玄长长地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慢慢的静下来。

徐天玄闭上眼,避免废墟的景象影响自己的判断。他耐心地抽出那一丝微弱的感应气息,沿着感觉缓缓找去。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耐着性子,仔细的判别,生怕一个不小心错过了邋遢老人的下落。

当徐天玄再度睁开眼睛,他的面前是一间地下密室,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来的。

一块块的青石垒叠了墙面,它们蒙蔽了周遭视线,屏蔽了绝大多数的气息,唯有一丝淡淡的感应不快不慢地散发出来。

徐天玄抬眼望去,欣喜地瞅见了两抹人影。一个是衣衫褴褛的老道,一个是衣染血污的娇俏少女。他不由加快了步子,上前一探究竟。

流裳的伤势十分严重,她的面色异常惨白。邋遢老人坐在她的身旁为她运气疗伤。好一会儿,邋遢老人这才缓了缓动作:“师姐,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稍微好些?”

待流裳调顺气息,她睁开眼,颇感不耐烦地瞪了邋遢老人一眼:“你不是坚信乾家绝不会包藏祸心吗?那现在乾家所作所为到底算什么意思?他们希望我们布阵护住城内的人,却转身派人对我们下杀手!”

“师姐,我认为这事颇为可疑。”邋遢老人说着,不禁颦眉,“以乾府的势力,他们要杀掉我们根本不是难事,哪怕是覆灭一座城池也无需白白浪费这般力气。更何况,云祥城乃是乾府所在之处,这里向来是乾家人世代守护的地方。”

总而言之,若乾家有心灭了邋遢老人他们,完全没有必要采用这些多余的动作。一道法则之力锁住云祥观,再一道法则之力砸平云祥观,保准他们插翅难飞!

“那些隐卫全是乾府的心腹,只听从乾家少爷的命令!难道我认错了人不成?”流裳的身体因激动而略微颤抖,唇色苍白得吓人。

此次,流裳带宗门的一些精英弟子外出历练。他们一路平稳,结果却在毫无危险可言的凡俗界栽了大跟头。

虽说弟子们外出历练一去不复返的很多,可在凡俗界出事的却少之又少。此番,也不知道有几个弟子有命能够活着返回宗门。

邋遢老人对师姐的想法很是不赞同。他曾在乾府居住过一段时间,他相信自己对乾府的判断不会出错,这不像是乾家蓄意下毒手。

要说乾家有意布阵将全部城民放入其中,邋遢老人相信。可是,要说乾家企图对这个安置诸多凡人的幻阵动手,邋遢老人绝对不相信。

“师姐,凝神静气。智识之灾的戾气极其霸道,专门破坏心智。保持冷静,心平气和,莫要被它们伺机钻了空子,侵蚀内心。”邋遢老人仍坚持自己的看法,他略有所思,“我见那些隐卫的脸色隐隐发黑,戾气可伤及你我,说不准能伤及乾家隐卫。他们的异样或许与这些戾气有关。”

他的一席话,流裳并未听进去,她没好气的哼了声:“都这种时候了,师弟你居然还在帮外人说话。依我看,哪怕隐卫的行为并非乾家指示,乾家的少爷也绝对是居心叵测。”

徐天玄刚走近就听得这话,他顿时不乐意。流裳怀疑乾家,乾大少爷首当其冲。大少爷不可能对道观下手,徐天玄对此深信不疑。

偏偏徐天玄的抗议话语,流裳一句也听不见,使得徐天玄怨念万分。要不然,徐天玄一定要认真的与流裳老祖沟通一番。徐天玄要告诉她,乾家有许多许多好人,乾大少爷更是徐天玄的大恩人,他们不可能做出流裳认定的坏事。

徐天玄的情绪起伏加重,镇运仙符的感应随之增强了一些。邋遢老人忽然觉察周遭的气息突生异常,他的脸色陡然一变,声色俱厉:“谁?”

他的话吓了徐天玄一大跳,可惜,徐天玄的解释传不到邋遢老人耳中。

道观的形势诡秘莫测,邋遢老人不敢有丝毫大意,他抬手正要攻击,动作却莫名的一缓:“心神牵引?莫非……那张符……”

流云镇运仙符?

可是,这怎么可能?

邋遢老人倍感惊愕地站起身,他将流裳护在身后,目光警惕地打量着空无一人的密室。他确信,有人潜入了密室内,而且距离他们很近。

对方四周弥漫着一丝镇运仙符的气息,是真实,还是有人刻意伪装?

邋遢老人的脸色和动作无不告诉徐天玄,自己被邋遢老人怀疑戒备着。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徐天玄十分苦恼。

徐天玄说话,邋遢老人听不见。他若直接触碰邋遢老人,天知道,不知情的邋遢老人会不会果断出手揍飞他。

他该如何告之对方,是自己来了。徐天玄只求两位老祖别冲动出手乱打,徐天玄对夜血魔君给的小玩意深表质疑,血雾到底具不具备保护的功能。

沉思片瞬,徐天玄灵光一闪,他低头瞅了一眼那张皱巴巴的镇运仙符。紧接着,他赶紧往后退出两步,口念咒语,顷刻间释放出镇运仙符的威力。

一股盘旋的浩然灵力宛若云雾,它在邋遢老人与流裳的头顶上方凝聚。下一刻,沉重的压迫感随之而来,他们周围的运势霎时被镇压住了。

气运被压制的难受感,令邋遢老人和流裳为之一振,两人不由对视一眼。

流云镇运仙符作为流云仙宗的宝物,邋遢老人迈入半步仙境界时也炼制了两张。一张放在宗门宝库,一张在徐天玄那儿。

邋遢老人对仙符有心神感应,他知道,要么是掌门来了,要么是徐天玄来了。两者的可能选其一,他更相信是后者。

至于到来的究竟是不是徐天玄本人,流裳表现得十分小心,邋遢老人却颇有几分放心。倘若有人夺走了徐天玄持有的镇运仙符,且将它炼化,恐怕这会儿,邋遢老人和师姐早已身死道消。

拥有这般能耐的人,对方哪里犯得着展示气息向他们表明身份。

思索再三,邋遢老人认为徐天玄不现身的原因,兴许是徐天玄遇到了某些事或者采取了某些特别手段的结果。

心里踏实了一分,邋遢老人捋了捋胡须,说道:“徐小公子,如果是你来了,就把仙符的力量收回吧。”

听到这句话,徐天玄也顿时安了心。他明白,邋遢老人说这话是已然相信了他的存在。于是,徐天玄赶紧收起镇运仙符的威力,两位老祖被镇压运势,多半感觉不舒服。

徐天玄如今唯一遗憾的是,自己无法与邋遢老人交流,对道观的变故仍是一头雾水。

邋遢老人沉思片刻,他面向仙符气息散发的地方:“请替我转告乾大少爷一声,云祥观的形势万分紧迫,急待援助。而且,乾府派来的那些隐卫叛变了,乾府需得当心他们。”

叛变?

徐天玄骤感当头一棒,那些他亲手检测过戾气的隐卫叛变了?他们背叛了乾府?这是为什么?

他急切的想要问个明白,偏偏记起自己说话对方听不见。徐天玄思前想后,话语虽无法沟通,但他能够触碰到这儿的人,他不久前从废墟下方找到了云观主。

听不见,那么,能看见吗?

徐天玄稍稍琢磨,随后,他手腕的金光随他的心意一动,在半空浮现出了几排金色的字。徐天玄满心期待邋遢老人可以看见:方才,隐卫前往乾府求援,五少爷跟随庄诚来到云祥观修补裂缝。我尾随他们而来,在三清殿寻得云观主浪费了些时间,之后就找不到五少爷与所有隐卫了。

看清金色的文字,邋遢老人的神情大变,喊了声:“糟了!”

徐天玄满心的纳闷,他尚未询问下一句,却见伤重在身的流裳笑得嘲讽:“我一直在想,他们做这些事有何目的。直至这一刻我才明白,原来他们这是为了对付乾家的人。乾家的隐卫针对乾家的少爷,还真是无比讽刺!”

心底的疑虑加重,徐天玄愈发不安,金色光芒转为几个字: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始于幻阵,终于幻阵。看来还得回去一趟。”邋遢老人并未回答徐天玄的问话,而是叹了口气。

听见这些,流裳顿时挑眉,语气相当的不满意:“你疯了?进去还能有命出来?那里有法则之力,你真当自己可以不死不灭?”

邋遢老人神色自若,云祥观尽管只是仙宗在凡俗界的一处下院,微不足道。可它在此处得乾家庇佑,安泰千年,数辈观内弟子在这儿平稳生活了千年。这是乾家与仙宗的缘分。

此外,邋遢老人在乾家居住期间,承蒙不少照顾,这是他与乾家的缘分。

修士的大道之途虽是逆天而行,有悖乾家的意志。但修道之人,讲究以德报德,道心怎能蒙尘。

邋遢老人说道:“乾家与宗门有缘,亦与我有缘,眼见乾家逢乱,却昧心不闻不问。若生出这般心思,大道已然无望。”

“命没了,你要你的大道又有何用?”流裳板着脸呵斥。

闻言,邋遢老人眉宇间的神色一缓:“师姐,你终究还是不忍心。”

流裳别过视线,分外不屑:“我从不在意你的生死。大道之途,死得修士何止千千万!”

可你流华还不能死。纵是法则之力涌现,云祥城也不是你的葬身之所!

“师姐,你距离半步仙的大境界仅差一线了,”邋遢老人忽然笑道,“师弟我定会活着为你道贺。”

流裳颇感不爽地冷哼一声:“到了半步仙又能如何?终究不过是缺少迈不过去的最后半步。”

境界,流裳讨厌这个词语!

无数的岁月,境界曾是流裳人生最大的追求。年复一年的修炼,迈过数个小境界之后迈入一个大境界。紧接着,又是迈过数个小境界,然后迈入大境界。

境界一个接着一个,仿佛永无止境。曾经流裳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厌倦这样的生活,直到父亲的离去。

她至今都还深深记得父亲的模样。

一袭淡蓝色的道袍,慈祥的笑容似乎从不曾改变。即使是面对凶险万分的大境界提升,哪怕是明知强行提升大境界九死一生,父亲亦是无所畏惧。

仙宗如今的形势混乱无比,流华的崛起已然被其它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拔之而后快。父亲若不能再往前一步,拥有更强大的实力作为后盾,流华必定深陷大劫。

“我若能活着归来,定会守护你和流华,若是我不能回来了,你也莫要迁怒于他。”流裳还记得父亲对她这样说道。

“流华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是一个好孩子。我一直将他视作自己的孩子对待,努力栽培他。”

“我知道,有时我对他好,你不高兴。但是我器重流华不仅仅因为他资质上乘且道心坚定,大道有望。同时,我也存了一份私心。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若是不在了,你还有一个家人能够像我一样守护你。”

父亲眼底的笑容至极:“流华是你的师弟。你或许不把他当作弟弟看待,但我了解他,他一定会将你当作亲姐姐保护。”

“你对他有恨意,我理解,但你不可以对他心存杀意。”

“答应我,如果哪一天,你看见流华深陷危机,不要袖手旁观。”父亲如是说,“我相信总有一天,他将得道成仙。”

“我的女儿,好好照顾自己。不求长生,只求此生少些遗憾。”

流裳垂下眼帘,可惜,父亲你不能亲眼看见那一幕。

父亲,我答应你。我会努力活着,活着看到你最器重最信任的弟子迈入仙界的那一天,我替你达成你未能达成的心愿。

我埋怨过你的偏心,也痛恨过流华的存在。如今,你不再归来,我恨他怨他,但我从未对他动杀心,我答应你。

父亲,我答应你,他若深陷险境,我不会袖手旁观。

“走吧。”流裳收起自己的思绪和情绪,她口念咒语,转瞬清理干净了鹅黄丝裙的斑斑血迹。无论何时,她始终维持着这一份年轻的相貌,自从父亲离去,流裳的相貌再也没有发生过丝毫的改变,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天。

修士的一生很漫长,但她要永远记住父亲离去的日子,以及那一天对父亲的承诺。她时刻提醒自己,对流华的恨意绝不能出现杀机。

“师姐,幻阵此前突生变故,现在必定诡异万分,直冲心智。我进入幻阵找寻乾五少爷即可,你在此安心养伤。”邋遢老人上前一步,劝说。

“怎么?我堂堂流云仙宗的流裳老祖,连自己布下的幻阵也不能进去?”流裳不客气地应道,“心智?区区智识之灾罢了,又能耐我如何?”

心智有破绽又怎样?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谁的内心没隐藏阴暗伤痛,谁的心中没落下尘埃。

凡心不正是如此吗?

有牵挂,有愤怒,有悲伤,有怨念,有欢乐,拥有七情六欲,这就是凡人。她生在凡俗界,成长在宗门中,以凡人之躯踏上修士的漫漫道路。她一路遥望仙界,在大道之途艰难前行。

她会感受到痛苦,她会感受到悲恸,所以她也能体会喜悦的来之不易。

鹅黄色的婀娜身影往前走去,邋遢老人凝视着对方的背影,低声喃喃道:“师姐……”

凡心斩不断,只因身而为凡人。

渐渐地,邋遢老人眼底的神色愈发坚定。他偏过头,面向金光浮现的位置,笑问:“徐小公子,借仙符一用可好?”

听闻此言,徐天玄不由一愣,他显然不太明白邋遢老人的用意。镇运仙符本就是邋遢老人给他的,而且,徐天玄就连炼化都只炼化了冰山一角,始终用不顺溜。

邋遢老人需要使用仙符,徐天玄表示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相识至今,徐天玄对这位不修边幅的老道一直心存尊敬,于是,半空的金光都让凝聚了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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