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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经此次晕倒后,分外爱惜自己的生命,春天刚过,夏天未至就开赴避暑山庄。以往杨继业肯定有荣幸一起去凉快。不过今年刚刚变成太子的他却只能在上京被蒸煮烧烤。

辽王要开赴东北,出发在即,特意留下时间给家人告别。获得这个权利的不仅有正妃余好月言侧妃言玉绣,还有未过门的小侧妃齐明娟。

最后一面了。暖香心道,黑山白水天高地远,这一去只怕终生都难见到。老祖母要哭成泪人了。轻轻叹息一声,暖香着糖儿给自己换上正式一点的服装。宫红色缠枝牡丹花镶嵌二指宽珠纱的齐膝长袄,洒脚面一条霞妃色流苏边云绫裙子。颤巍巍戴上一只赤金凤首绞丝大步摇。她送给明娟的赠别礼是一条上好貂裘,厚而软的料子递过去,明娟的眼圈就红了起来。

“小夫人,此次一别,我们怕是再见无期。”明娟紧紧捉住暖香的手。此刻忽然发现,她在伯府生存了这么久,几个姐妹,明月明玉明珠,全都算起来,也就暖香这个外来的堂姐还算有点相知。哪怕并无多少姐妹真情,当下心中那点酸楚也是实打实。暖香也有点难受,勉强抚慰道“外地藩王每年也有一次回京机会。吴王不算凉薄冷情,妹妹循规蹈矩用心扶持,自然有你的好处。”

洪彩云和齐明珠颇不以为意。其实明娟的底细大家都清楚,嫁入吴王府的境遇并不能算太乐观。齐伯爷原本在她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看着齐明娟,脸色难看的好比看着仇人。明娟自己听说齐王立了太子,心中多少也有点遗憾和懊恼。但随即她又释然了,小皇后眼光那么高,个性那么强,她可是一个侧妃都没有要。自己若是落选,没有归处,父亲恼怒,李氏巴不得自己受罪,谁知道嫁入什么样的人家。如今好歹是吴王府,虽说是名分最小的一个……她今年都还未及筓。

暖香将她的顾虑收入眼底,安抚道“余王妃柔和公正,言侧妃面冷口硬,心底却不坏。相安无事,并不难。”其实她深知目前看来齐明娟的地位比较尴尬。暖香估摸着被皇后弃了之后,皇帝看着齐伯爷费劲巴拉折腾那么久,总要安抚,索性就丢给了吴王。反正老婆嘛,谁都不嫌多。齐明珠虽然读书练字但毕竟缺少名师指点,不比余好月家学渊源,眼界宽泛,在府中又被李氏拘束着,虽有争宠卖乖之能却无言玉绣持家御下之力。目前长处不显。再加上现在豆蔻,还未及笄,那一正一侧二妃又得了先入优势。

齐明珠用力点头,遥遥忘了眼木藤花架子后哭泣的姨娘……这种正式的送别场合,她没办法出面。只有个李氏,不冷不热的叮嘱两句话,要她用心扶持忠君爱国。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只放心不下我的姨娘,如今这么远离她去了,也不知道老人家如何想念。”

“女儿长大了,总要嫁人的,离家远亲也是必然。我自出生便与父母离别,如今倒也习惯。你有弟弟,姨娘有儿子傍身,日子不会太艰难的”暖香给她擦了擦眼圈。

“娟丫头”老太太自从圣旨传下就哭红了眼睛,现在千叮咛万嘱咐,一句话颠来倒去的说“你从小就聪明,又上进,我当初还玩笑,可惜了娟丫头是个姑娘,若托生成小子,咱们家也能出个举人状元什么的。”

齐明娟和李氏听了这句话面上都讪讪的不大好看。因为明辉,他眼看着眼看着幼时的聪明机灵仿佛都被消磨尽了,如今读书考试,一次两次,都没有成效,还自诩风流倜傥,淡泊名利……李氏脸色立即变了,随便指了个借口就离开。洪彩云无所谓的撇了撇嘴,作为嫡长媳妇,她还真不愿意二房太出息了……当然,也不能太没出息,她可不愿意老干扶贫的事,跟李氏一样。

明娟被老太太一句话说到了心坎里,投进了老人怀里抱头痛哭。暖香也被感染,本来克制的很好的情绪也有点失控。糖儿见了,忙忙扶她在一边坐了“夫人,你当心身子,不要太伤神。孕中流泪,以后会眼睛疼。”

明珠看了眼暖香微微隆起的肚子,眉宇中闪过一丝黯然。又委屈又可怜的看了眼亲娘李氏。洪彩云假笑一声“瞧瞧姑奶奶那可怜巴拉的小模样,难道高文晏那个不成器的又动手了?唉,咱们娇生惯养长大的丫头,哪里经得起这般那样的搓磨?”

齐明珠当即白了脸红了眼“你,你乱说些什么?”

“我乱说?”洪彩云冷哼一声“我乱说,我就不是个人。我好端端地替你打抱不平,你张嘴皮子赖我!罢了,我算看透了,你有胆子瞒着,那你就瞒一辈子好了,有本事以后别回府里哭。”看着明珠骤然阴沉的脸色,得意得冷哼一声“这府里,什么事瞒得了我。”

齐明珠大为尴尬,小心翼翼的看了暖香一眼,发现暖香正在那里劝解老太太收泪,并未注意到,这才小小松了口气。心里未免又怨自己命苦……高文晏那个混蛋,越来越过分了。

他成日里看他斗鸡走马,饮酒耍牌,并且愈演愈烈,越来越过分,明珠一开始还装门面替他兜着,后来自己都无法忍受了。好言规劝不管用,明珠便打算用李氏的手段,软硬兼施,恩威并用。谁知高文晏这人却与齐志青不同,明珠刚要狠一次,就被他一拳头打了过来“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给我甩脸色?我娘尚且不对我凶一句,又哪里轮得到你?”

明珠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当时就吓傻了捂着心口一动不敢动,到反应过来,就当即带了婆子丫鬟,一路哭回了忠勇伯府。李氏也慌了,若是一般人家,她早就打上门去,奈何对方皇亲国戚。可她怎能容忍娇养大的姑娘被人如此欺凌?当即收拾整齐到高府讨说法。高太太看起来倒是很和善很明事理,客客气气招待了亲家母,并且让儿子出来道歉。高文晏对阳奉阴违早已习惯,他二话不说打躬作揖,敬茶道歉,只说自己酒精上头犯浑,以后再不干这混账事。李氏这才心满意足的去了。

齐明珠刚刚开心些,只当她让婆家见识了娘家的威风,让高文晏见识了自己的底气,熟料高文晏回过头来,进了房关了门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只是巴掌再不往脸上招呼,所以旁人看不出来。“你还有胆告状?你不过是为着钱嫁了我!你要是不想过日子了就早说,我早找一个比你漂亮一百倍的。”他横眉竖眼大发雷霆“我受用我的,你当你的少奶奶,你敢来管我给我找事,让我没脸?打到你听话为止!有种你就试试!”

齐明娟哭个不住,不断哎呦,浑身发疼,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

暖香注意到她俩言来语去,面上不显,心里却跟明镜一般。明月上辈子的遭遇,如今风光屈辱都被明珠尽数领受去了。明珠是李氏的心肝宝贝,李氏看着女儿这境遇却是心疼死了,日夜颠倒思念是。这次暖香又见李氏,就发现她唇色暗红,眼下一片乌青,明显是长时间心血不调所致。

大约,她今年会病倒的更快更严重?暖香对她温柔微笑,那点着火花的眼睛仿佛直接看透了她心底的忌讳和不堪,让李氏一阵虚弱,匆匆离去。

候府的言玉绣也有这归家告别的权利。自古离别易*,哪怕是人情冷漠的言玉家也不例外。老夫人向来神色僵冷,看不出什么情感,这次言玉绣回家给她磕头,一声祖母叫出来,哭音颤颤,老夫人那常年干涩的眼睛也湿润了。“玉丫头,这一去……”

“孙儿以后不能近身侍奉您,您多多保证。孙儿必晨昏祝祷,年节祭奠,求您老长命百岁,我也略偿还那养育之恩。”言玉绣零泪潺潺,看得老侯爷无比心酸。女儿要来给他磕头,他忙一把搀扶起来“去了那地方,要照顾好自己。到处都过的,不要太想家。”

他更清楚辽东的情况,不多说话,给的东西都是实打实的,一只只箱子装了一辆车,都是皮草,紫羔白兔,银鼠灰鼠,猩猩毡火烧里,貂裘鹿皮靴。“那地方冬天长,从十月份下雪一直下到五月份,你看你哥哥当初去那一次,手脚都冻坏了。你要仔细,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要白白受委屈。”

唉,这丫头,又不说话,又不柔情小意,不会讨人喜欢,恐怕不会被吴王喜欢。大约这脸蛋可以弥补一下吧。侯爷唏嘘不已,自己安慰自己,他到现在对内宅的大风暴一无所知,还以为自己这个女儿是朵默默无闻的小白花。

言玉绣跪下给老父亲磕头,临去时脸庞冷淡眼睛里却满满都是柔情,又无辜又无助,老侯爷心里头猛然一阵柔软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逝去的凄婉哀怨的梅姨娘。“爹爹,女儿这便去了。您一定要多多保重。”末了,凄凄测测眼波一转,低声道“爹爹,女儿谢您赐这一身骨肉,感念您看顾牵挂之恩,只是我着实心疼我那姨娘。乱葬岗上,薄棺草席,多年来无人搭理,怕是如今连点痕迹都找不到了。玉女不敢有过多奢望,只求爹爹额外开恩,逢年过节的,用碗凉浆奠奠,烧两片纸钱,安抚姨娘亡灵,也算心疼女儿一回了。”

言如海面色阴云密布,半晌才叹息一声,点头答应,亲自送女儿出门。其实他内心也知当年事情颇有蹊跷,只是乐得糊涂,不愿多想,如今女儿长大成人,又入了皇家,要略略讨些公道,他也乐意当个慈祥的父亲。

随后几日,言如海果然连着几天踏山看坟,履行给玉绣的承诺。别人也倒罢了,唯有张氏被吓得不轻,生恐言如海重算旧账。其实这倒是她自扰了,言如海对内宅事物,既不关心也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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