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你同学他们吃什么啊?”招弟忙里忙外的,不动声色的把家打扫干净。
“姐,不用太麻烦,我们吃什么都可以。”夏美晨本来想到厨房帮个忙的,可看着这个昏暗脏乱的小屋子她又不知道从哪下手。
一个大铁锅,黑乎乎的锅台,锅台上放着木头墩子做的菜板子,蒜缸子,旮旯里都是各种咸菜坛子,蒜茄子,咸蒜,腌酸菜的缸,漂着葫芦瓢的水缸,抱屋里的柴火,还有装泔水的喂得罗,刷锅的刷刷,捞饭的兆连。
这一切对于从小住着宽敞干净的小别墅的夏美晨来说无比陌生。
苏瑾瑜倚在门框上看着她,“你别碍事了,赶紧出来吧。”
夏美晨尴尬的笑了笑,“他们呢?”
“我说后院又果树,摘果子去了。”苏瑾瑜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完了!姐,狗栓着呢吗。”
“栓着呢,你赶紧去看看吧,别吓着他们。”
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着狗,大多都放在前院,一来是看家护院,要不然就经常有人来偷鸡,二来是当个门铃,一有人进院狗就会汪汪叫个不听,而主人家便会出门迎客,制止狗叫,客走时也是如此,主人都会送到门口。
而苏瑾瑜家前院地方小,菜地和鸡都养在后院,这狗也就拴在后院。
苏瑾瑜最心疼的就是农村的狗,十年如一日的拴在同一个地方,冬夏都是如此,干净人家也许会清理一下屎―尿,让狗窝干净点,有的压根就不管,离狗窝稍微近点就能闻到一股难闻的味,尤其是夏天。
有的狗可能一辈子没离开过院子,一辈子都没有名字,一辈子都没被主人温柔的摸过一次头,到死装进麻袋扔到荒山野岭,它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苏家的狗还算幸运。
“汪汪汪汪!”
“黄豆!别叫!”苏瑾瑜走过去摸了摸大黄狗的头,“别怕,他们虽然长的丑,但是都是好人。”
“瑾瑜,你怎么没说你家后院还有只狗呢,吓死我了,差点没被咬了。”金叶子是真被吓到了,扶着墙站着,脚都软了。
“没事,这的狗都不咬人,就是叫的凶。”
这种看家护院的狗,叫起来是真吓人,让人有种只要你凑近它,它就能一口咬死你的错觉。
其实骨子里都是小绵羊罢了,连家养的小鸡崽都能欺负。
“果树在那边呢,小心点,说不定有蛇。”他这么一说哪还有人敢去摘果子,他们的注意力都被这只大黄狗吸引了。
这只狗长的很壮实,浑身金灿灿的毛,眼睛像两个黑玻璃球,伸着长长的舌头看上去可爱的不得了。
曲大志壮着胆子摸了摸它的背,开心的眼睛都没了。
“不行了,太热了,怎么今天这么热啊。”金叶子不敢接近黄豆,就在阳光底下站着,不一会的功夫就热的满头大汗。
“买雪糕吃吧。”苏瑾瑜最喜欢的就是五毛钱一根的膨化雪糕,纯纯的奶白色用纸包裹着,入口即化,清凉又甜蜜,比很多年后各式各样的冰淇淋好吃多了,在这样的大热天里吃上一根,真的是浑身舒畅。
正值暑假,孩子们都放假在家,整个村庄似乎被孩子们占领了一样,满街都是小孩,就连卖店卖货的也是孩子。
“瑾瑜哥,买啥?”小老板拿着武侠小说坐在柜台里面看的正欢,一抬头苏瑾瑜带着一帮生面孔进来了,吓了他一跳。
“小老板,看什么呢?天龙八部,可以啊你。”
“嘿嘿,瑾瑜哥你那还有吗,这个我快看完了。”
苏瑾瑜笑了笑,“有,明天给你,给我拿十根雪糕,那什么,你们吃啥随便拿。”
看他们都去拿吃的,只有陈年站在原地,苏瑾瑜凑了过去,“你为什么来啊?”
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的。
陈年不能说自己想他,所以才来。
当苏瑾瑜掏出一百块钱递给他的时候,小老板已经习惯了,别的人来都是五毛一块的,甚至有的小孩拿着一毛钱来卖店,只有苏瑾瑜,回回都是大手笔。
买完东西回去的路上,苏瑾瑜一行人遭到了围观,准确的说是陈年遭到了围观。
万人迷不愧是万人迷,即便在这土黄色的小山村里也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可苏瑾瑜一点都不羡慕他。
“瑾瑜,这谁家孩子啊,长的可真俊(zun)呐。”“瞅瞅这小模样,哪家父母这么好命。”“这脸真白净……”
苏瑾瑜强忍着笑,上前解围,他拽住住陈年的胳膊,把他拉到了身后,“老奶,这是我同学,来找我玩的。”
穿着白色碎花背心大红花衬裤的老奶笑出了一脸褶子,金叶子看着都觉得神奇,因为她笑的时候脸是深红色的,不笑的时候,那些舒展开的皱纹缝隙则是正常的肤色。
在金叶子看来不科学的事,在这是非常正常的。
常年的辛苦劳作,风吹日晒,可以加速衰老,刚刚那个看似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今年也不过六十出头,
所以他们看到苏母那一刻也是惊讶的。
苏母从地里回来,拿着满是泥泞的锄头,头上包着绿色的头巾,身上穿着一身灰突突的衣服,脸也被晒的黑红。
苏瑾瑜这些年来对苏母的厌恶已经没有了,对于这个中年妇女,他只能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妈,这是我同学,晚上来家住,我爸呢。”
“阿姨好……”
苏母显然比招弟还不自然,她大概认为自己给儿子丢脸了,“在后面呢……你这些同学长的可真俊。”
苏母原以为自家二女儿和儿子长的就够出类拔萃的了,没想到还有更漂亮的孩子。
“我去换身衣服,还没吃饭吧,我一会nao(炖)小鸡。”说完苏母急匆匆的进了屋。
其实现在苏家的条件已经好了许多,不过苏母依旧是不舍得花钱打扮自己,那些钱她得给儿子攒着娶媳妇。
苏瑾瑜转头看四个孩子的表情,还算满意,就算不计较这些,他也不希望在谁的脸上看到他不想看到的表情。
苏父的画风正常多了,虽然微微驼着背,却依旧高大英俊。
曲大志这个没心眼的,“瑾瑜,你爸妈……怎么结婚的啊。”
是不怎么般配。
苏瑾瑜也好奇过,也打听过,据说苏父就相过一次对象,就是苏母,然后很快就定下了亲事,之后的这些年里,苏父甚至没正眼看过别的女人,每天只埋头苦干,养活一家老小。
其实说句公道话,凭苏父的相貌,找什么样的女人都有,即便是现在,只要他想,也会有人愿意嫁给他,可以说苏母嫁给苏父算是天上掉馅饼了。
“因为爱情,你不懂。”苏瑾瑜看着苏父忙碌的背影,高深莫测的说了一句。
晚上睡觉的时候问题来了,苏瑾瑜家一共三个屋,抛去苏父苏母住的正屋还有两个,一个是招弟住的大炕,一个是苏瑾瑜住的,两张小床。
两个女孩一定是和招弟住在一起了,宽敞。
苏瑾瑜这边就犯了难。
“你们没经过我同意就来我家,还让我挤吗?”苏瑾瑜打死都不想和他俩任何一个人挤,这大热天的,连电风扇都没有,还要不要睡觉了。
曲大志倒愿意和陈年挤一挤,可陈年阴沉着脸,一副宁可坐一晚上都不和他挤的架势,曲大志也很尴尬。
也对,要是苏瑾瑜也不愿意,曲大志膀大腰圆的还爱发汗,和他睡一张床该真不如坐板凳。
“所以你们来干嘛啊!”苏瑾瑜没办法,只能换了屋子,他们三个去睡炕,让女孩们来睡床,夏美晨和金叶子长的找,睡一张床还算松快。
苏瑾瑜躺在炕上,看着黑漆漆的窗外,听着曲大志的呼噜声,简直想哭的心都有了。
“陈年,你睡着了吗?”
“还没。”陈年得声音很好听,尤其是在窗外的蝉叫和曲大志的呼噜的衬托下,更是悦耳。
“听说你爸去找过班主任,是因为上高中的事吗?”苏瑾瑜知道现在问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恩。”
陈年终于正面回答了,苏瑾瑜兴奋的翻了个身,面对着他,“怎么样,你去哪上高中?”
陈年沉默了一会,“本市。”
苏瑾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有些伤心,似乎他对陈年来说也不是这么好的朋友,他以为他俩挺好的呢。
明知这不是陈年的错,可苏瑾瑜还是忍不住和他呕气。
他又翻身,转过头冲着不停打呼的曲大志,蹬了他一脚,“还让不让人睡了!”
即便是在睡梦中,曲大志还是很听苏瑾瑜的话,呼噜声立马就停了。
“京城的学校不适合我,我父母也舍不得我离家太远……”陈年耐心解释他不能去京城的原因,有理有据,每一个理由都让苏瑾瑜无法反驳。
他也不能强迫人家……
“我知道,没事,还有金叶子陪我呢。”苏瑾瑜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欢快的笑意,“睡觉吧,困了。”
苏瑾瑜很快就睡着了,而陈年在黑夜里看着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白皙的,修长的,那只手握着画笔时格外好看。
陈年还有一个理由没有说,一个至关重要的理由。
苏瑾瑜说要一起去京城的那一刻,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决定。
和他一起去,一起上学,像现在这样。
可没过多久,他遇到了徐准,徐准和他说,喜欢他,与男女之间的喜欢一样,徐准说这种感情是不会被接受的,他也只是想默默的喜欢他,他们能一辈子做朋友就好。
一辈子,做朋友吗。
陈年那一刻突然想到了苏瑾瑜,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苏瑾瑜,大概那天傍晚,苏瑾瑜穿着校服坐在床上,为他画画的时候,那个干净又纯粹的画面多次出现在他的梦中。
多么戏剧性,他厌恶同为男人的徐准喜欢他,却喜欢上了同为男人的苏瑾瑜。
他不想被厌恶。
陈年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他不敢离苏瑾瑜太近,他怕有一天,他像徐准一样控制不住自己,那他和苏瑾瑜……
再也不会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