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太后的亲孙子,父皇的亲娘死的早,太后只是祖父的皇后而已。父皇虽英明,却怯懦,让外戚有了干涉朝政的机会,叶氏家族有了太后,就等于掌握了半个朝廷。
可他秦天磊不到十二岁就做了太子,得这江山在众人眼中自是言不正名不顺,在众人眼里,他除了太子这个名位,什么都没有,他长的太像母妃,母妃是父皇宫中最妖艳漂亮的女子,只可惜去世的太早。
他和母妃的样貌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知道背地里,人人都管他叫妖孽太子。他常常冷笑,既是妖孽就该做出些妖孽做出的事情来!
小时候的秦天磊极度的叛逆,父皇无奈,是能不见就不见,叶氏太后虽干涉朝政,却不敢明目张胆的谋取储君之位,他虽然叛逆,却从未给任何人留下什么把柄,因此一直相安无事。
宋成阳是第一个为他效忠的人,太子宫里的侍卫总管,是个值得信赖的人。算是患难之交,因此后来的后来,秦天磊一即位,就把这个处事缜密的少年扶上丞相之位,他也果真没有让他失望。
十五岁之前的日子,都是在和叶氏太后,叶氏家族,还有和大将军叶霆的斗志斗法中度过的。叶霆此人老辣成熟,心机深沉,所图谋的必定不小。他若想即位之后安享太平,事事都由自己做主,就必须除掉叶霆,因此他早就把此人树立成了大敌。
只要叶霆和他的属下有什么行动,只要他知道的,他都会去破坏。父皇自己都重病缠身,自身难保了,料想也不能帮他了。叶氏太后毕竟是叶家的人,又已是皇族中人,就更是不闻不问,任其发展了。
太后把燕王秦墨寒的妹妹秦小离养在身边,他喜欢看到那个小丫头稚嫩的笑容,因此也就常笑言说将来要立这个小丫头做太子妃,不过一句戏言而已,叶氏太后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竟在他即位之后将这个丫头关在深宫里好几年,不见父兄,形同于软禁。
他若不是那时没有什么势力,才不会放任秦小离白白给叶霆父女利用的机会。
叶氏太后已经渐渐管不住野心渐大的云王叶霆了,她把自己叫了去,这还是她第一次作为一个太后叮嘱自己,说是要他以大局为重,于是,叶霆步步紧逼,他隐忍退让,却绝不肯叫他占了半分便宜。
娶了叶簌簌为妃,他不喜欢她,她的心里也没有他,这他还是看得出来的,没有感情基础而被政治硬塞在一起的两个人肯定是痛苦的。
他和她原本有一个孩子,可惜叶簌簌心狠,竟落掉了,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痛彻心扉,不是为了她,是为了那个无辜的孩子。可是,却也深深的知道,就算孩子生了下来,那个孩子也不会幸福,他压根不想要她的孩子。不仅仅因为她是云王叶霆的女儿,不仅仅因为她心心念念都是别人,而是因为他只想要他爱的女人给他生下一个孩子来。
第一次见纳兰紫极,还是在上官千夜的鼎剑阁那里。他得知云王想要一只利亚的小白虎,他虽不屑这种神怪之说,却不肯要云王得逞,因此派了人去破坏。
回来的人说事情都是因为燕王府里突然出现的紫极公子闹出来的,那个紫极公子身边就跟着一只小白虎。
他名义上说是去燕王府看秦小离,实际上谁也不知道,他就是为了去看那个紫极公子。
那个时候看见纳兰紫极,他只是勾唇笑着,除了觉得那人长的好看以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人会成为他一生的魔障。
将那个小少年骗回太子宫,故意装作邪恶的样子逗他生气,看着他气的通红的脸,看他倒竖的柳眉还有气的跳脚的恼怒,他就觉得很开心,平生第一次真心的笑。
因为太子服侍不见了的事,他和叶簌簌还有所有太子宫的宫人都受到了父皇的惩罚,父皇虽怯懦,但在这些事情像是迁怒似的,惩罚总是无比的重,他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但是他自己却是心甘情愿,就算后来知道了是那人的恶作剧,也不曾责怪他。只有一事后悔,经此一事,那时叶簌簌就对纳兰紫极的恨意无比深厚了,奈何他没有察觉,致使那人无端受了不少的苦。
父皇终究还是离开了,他承继了大位,却独独不肯封叶簌簌做皇后,在他心里,那个女人不配做皇后,他认定,只有
他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清心寡淡勾心斗角的生活下去,可天意注定,还是让他遇见爱上那个张扬的女子。
他一开始只是好奇,却万万没有想到世上的很多感情都是从好奇开始的,他日理万机,又要与叶霆斗法,还要防着叶簌簌在后宫里的破坏,却总要抽出时间来听听她的消息。
在潮州城,除夕之夜,秦墨寒为了她燃了一城的烟火,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孑然一身望着皓空明月低眉叹息;
她离开潮州,去做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她是为了她身边的那个少年而已,他是月阑历朝以来后宫嫔妃最少的皇帝,可是也有百十来个,但是除了叶妃,他未曾宠幸过谁,那些妃子对于他来说,不过都是后宫的摆设,竟未有一人在他心中有什么地位,在他心中也无一人的地位及得上她;
月阑和紫宸开战,她竟做了敌军的将军,帮他紫宸败了月阑,那时,他尚不知那个紫极是个女子,只觉得这个少年让他恼怒,却又不忍去杀了他。
他没花很长的时间,就正视了自己内心对那个少年的心意,他从来都不相信命运,唯独这个人让他相信了。他明确的知道,不管眼前的人是男是女,他都会喜爱,若有可能,他也愿意守候,愿意守护。
在得知她是女子的时候,心里既失望又欢喜,失望的是,他知道了她身边的男子众多,该做的就是放手,可欢喜的却是,原来自己并非断袖,紫极公子竟真的是个女子。
他把她从寒山寺救回来的时候,看着她昏睡的容颜,摸着她冰凉的身子,心中惶恐愧疚重重复杂情绪难以言表。
他在灯烛下守了她一晚,看了她一晚。
她脸色依旧苍白,紧闭双眸,灯烛下竟映着她的脸颊格外小巧,还憔悴的很,让怔怔看着她的他眸中涌起一阵怜惜,轻轻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竟一阵恍惚失措,仿若一腔夙愿得偿一样,手下的肌肤触感滑腻,他轻轻摩擦,只有在此刻,她睡着或者昏迷的时候,他的眸光才能肆无忌惮的凝视着她,才不用掩饰深情爱怜的目光,视线在她脸上凝注,半晌,口中的话语宛若叹息:“紫极……我怎么都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会……”
居然真的肯为了我去拿那个本该是我去拿的虎符,虽然知道你答应了就一定会去做,可是,当时的我真的以为你不会去,尽管你那样笃定的答应我,我,我还是忍不住怀疑了……
他转头看见旁边放着她的衣裙,那上面的血迹让他心中一疼,眸中划过一丝厉色,再看向她时,却还是那般柔情似水的眸光。
“紫极……你受苦了,我会补偿你,一定会补偿你的……我知道是谁伤了你,我一定会让那个人付出代价的……”
他喃喃说着,灯烛映照下,他一眼一身的痛,他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他偏偏就忘了她也不过是个弱女子,以为她能够对付那个人,却忘了狗急尚且跳墙,更何况是人呢?一时之间后悔莫及,他却只能在这里看着她因为换药疼的直皱眉头,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无能无力。
他就这么看着她,一眼不瞬的看着,直到后半夜,就有宫侍送了熬好的汤药来,他亲自去殿外接过,又回内殿亲自给她喂了下去,她虽然昏迷,可是那药她到底是咽了下去。
替她掖好被角,他悄悄走出内殿,在外殿案前坐下,拿起桌上放着的带着血迹的锦缎,一层层展开,最后展开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金块,雕刻成老虎的模样,他盯着那金块,眸中却没有一丝喜色,原本应该雀跃的心情却因为她跌至了谷底,自责塞满心间。
后来,他果真替她报了仇,杀了叶簌簌,禁了叶霆,他拿回了属于他自己的权力,做了月阑真正的帝王,什么都圆满了,唯独那一份心意始终不能正视的说出口,他不是没有看见她眼里的若即若离,他也知道她的为难,所以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那么安静的看着她回来又离开,总是为了别人忙乱,为了别人揪心断肠。
却没有想到再一次得到她的消息竟是她在紫宸死了的消息。他是怎么都不肯相信的,无乱如何都不相信那个灵动娇俏的人就那么没有了!直到派出来的第十拨人带回来的还是这个消息,他才不得不相信,心里瞬间蔓延的都是绝望。
从燕王口中得知了所有的事,他一直沉默,沉默了很久很久,谁来都不见,谁劝都不听,罢朝七日,直到第七日的清晨,他才形容憔悴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从此之后再未提起纳兰紫极一个字。
“那时,你就不相信我会回来么?”月下,月阑皇宫,秦天磊的寝宫里,纳兰紫极笑着问道。
秦天磊微微一笑,在窗前负手而立:“朕不知道,你从来没有给过朕一句承诺,也没有告诉过朕你对朕的感受,朕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爱朕。”
纳兰紫极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会有这样的境遇,没想到他们都会对我倾心,为我付出能付出的所有,我从不愿辜负别人,即便委屈了我自己,我也不愿委屈了别人。”
窗边的男子挑眉,微微提高了音调:“这么说,你跟朕在一起,就是不愿意委屈朕?”
纳兰紫极抿嘴一笑,视线落在一边的小小塌上,眸光中隐有好笑,直呼其名:“秦天磊,你这人好不识好歹,我连孩子都给你生了,你居然说这样的话!”
那塌上小小的明黄身影动了一下,似是听懂了纳兰紫极的话,就有小小的哼声出来,还不过片刻的功夫,婴儿特有的哭声充满了整个寝宫。
秦天磊无奈,自己低眉笑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跑过去哄孩子的纳兰紫极一眼,轻轻抿嘴,还是过去搂住她:“紫极,你别怪朕着急,都这么多年了,你从来都不肯说,自从儿子出生之后,你天天都抱着儿子亲,还天天说爱他,在你心里,他都比朕重要了!”
纳兰紫极扑哧一笑:“怎么,你还吃你自己儿子的醋啊?”又回眸细细看了他一眼,轻笑道,“好了好了,耍什么性子啊,爱你儿子不就是爱你么?再说了,我还要陪你一辈子,陪你到老,你可别告诉我你不明白!”
秦天磊一笑,就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了,只在她耳边似触非触道:“紫极,你做朕的皇后好不好?”
纳兰紫极看着他得意一笑:“我不是早就是你的皇后了么?虽然不册封,但是我看着天下也没人敢做你的皇后!”
秦天磊揽着她笑,纳兰紫极怀里的小宝宝,粉粉嫩嫩的,亮亮的纯净眼眸见父母都在笑,他还不懂事不会说话,因此也跟着咯咯的笑起来。
窗外月光盈盈,屋中浓情脉脉,就算是帝王,一旦付了深情,最想要的也还是妻儿在臂弯里的浅浅笑颜和暖暖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