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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车门很快关上,他们隔着玻璃默默和那只流浪狗对视。那只狗看了他们一会,突然站起来甩了甩身上的水,哒哒地跑过电车道,大概是跑向热狗摊了。
巴基收起伞,雨水顺着伞尖留到车厢地板上,和泥水混在一起。他右手按在伊莱扎的肩上,感受着她的身体在他的手掌下一点点放松,不再摆出防备的姿态,反而……有些失落。
他注意到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按在车窗上,神情看不出黯淡,嘴角却微不可查地垂了下去。
雨水在冰冷的玻璃上肆意流淌,模糊了视线。
迎着雨天泛着寒意却亮得刺眼的光线,他看见她眼底逐渐涌上莫名情绪,内心隐隐有了猜测,于是低声对还在盯着车窗的伊莱扎说道:“touch?”
“……”
伊莱扎没有应答。
她转过头,眼睛里完全是“你怎么会这样想”的惊讶和无语。
作为回应,她直接掏出了小本子,按动圆珠笔弹出笔尖,唰唰写下几个单词,再把本子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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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y.
依旧是语法缺失拼写错漏的短句,因为经过缩减,意思表达自然不够清晰,巴基想了几秒,才依稀猜到伊莱扎的意思——她并不被动物喜欢,所以她也不喜欢它们。
虽然说着不在乎的话语,但是她低落的情绪却通过每个细节展露无遗。
巴基不禁失笑。
他的手掌再次落在她的脑袋上,隔着棒球帽轻轻拍了拍。伊莱扎撇撇嘴,没说什么。他则将视线转向窗外闪过的风景,笼罩在雨丝里的教堂快速向后掠去。
电车很快到站,缓缓地停了下来。
radinfata咖啡馆在门捷列夫街上,下车后,他们撑着伞走了一段路,一路上小雨渐渐变大,雨滴滑过伞面落下去,伊莱扎的肩膀很快就被打湿了。
注意到这一点的巴基把伞向她的方向倾斜少许,这一举动不免让自己的肩膀暴露在雨中。所幸他们步伐不慢,才险险赶在衣料湿透前冲进了咖啡店门前的黑色挡雨棚下。
店门打开的瞬间,一缕醇厚的咖啡香气飘过鼻翼,暖黄色的灯光从头顶投下来,耳边萦绕着轻柔的音乐声。他们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在观察了四周后,巴基翻开菜单,而伊莱扎则好奇又不失小心地探出触须,探索着这个对她来说极为新鲜的空间。
察觉到她转动脑袋四处观望的举动,巴基立刻猜想到她在做什么,些许阴霾聚在眉间,但很快又随着他舒展眉头而散开。
应该不会被发现的,巴基想。
但他还是叮嘱了一声因为难得来到市中心而过度雀跃的伊莱扎:“小心点。”
他唤来服务员,告诉她他们想要的餐点,并微笑着向她道谢,这个年轻的姑娘看着他的眼睛愣了几秒,发现自己的走神时很快红了脸。离开时她的脚步轻快,裙摆荡出漂亮的波纹。
茶。咖啡。冰淇淋。蛋糕。
伊莱扎从碟子里抬起头时,虽说神情还算冷静,但是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亮光,显然已经被这些从未品尝过的美食折服,她摸出小本子,匆匆写下“nice”的评价,用两根手指推到巴基面前,望着他眨眼。
巴基望着她眼睛里憧憬的光亮,没有什么表示。
感觉有点像是养了一只狗。他无端冒出这个想法,又因为这个荒诞的想法露出浅笑。
他换了一个坐姿,伸手按住伊莱扎发心的触须,不让它们肆无忌惮地到处探看,它们不安分地在他指缝间动来动去,似乎在抗议他的压制。
对于他的举动,伊莱扎有些不解,但还是小心地让触须不要乱动,安抚好它们后,她才把小本子翻页,指着纸上的单词。
‘why?’
“因为这是异常。”他平静地说。
*
“因为这是异常。”
——伊莱扎听见她的邻居如是说。
虽然还是听不懂这句话,但伊莱扎已经学会了怎么猜测他人的意思。她揪住最后一个词推测下去,很快猜出了邻居想要说什么。
理解之后,她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这个理解在她脑海里掀起了一场毁灭性的风暴,让她一时茫然,完全无法从风暴肆虐过后的残骸里挽救出什么,也无法组织出哪怕一个单词。
在此之前……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异常的。
不,或许是知道的,但……
日渐破败的记忆宫殿在思绪里一闪而过,仿佛电光石火,顷刻间,伊莱扎理解了。
“bu……”她缓缓攥紧了拳。
她只说了一个音节就不再开口,反而提起笔,一笔一划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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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也是我。
对于伊莱扎的反应,巴基不予评价。
“那是异常的。”他重复了一遍。
他体会过异常的感觉,他原本不想说出这点,他更希望伊莱扎什么都不知道。但是——
触须还在他的掌心下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巴基垂下眼,俯视着自己的手背。
——自己不知道并不够,她要让所有人都不知道。
咖啡店里依旧温馨,但温度似乎远离了他们。
伊莱扎一直没有说话,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是风化的石像。
许久,她动了动手指,摸过本子,慢慢地写下几个单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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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瞬间她就理清了事情的脉络。人们惧怕异常。她过着平静的生活。她是幸福的。她是异常。平静会被打破她要掩盖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希望她做出选择,是否定自我拥抱平静,还是就此远离普通人的世界。
就和你现在做的,一样吗?
巴基注视着她的脸,看着伊莱扎的眼神一点点冷却凝固。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愤怒,她只是缓慢地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情绪在起初的剧烈波动后很快平复,伊莱扎吐出一口气,恹恹地趴在木质桌子上。
?
她在本子上写道。
虽然写下了这样任性的话,但是伊莱扎并没有期待能够得到什么回答。
因为她的邻居,他说的都是正确的。
她这样理智地想着,还是忍不住小小叹了口气,一点也提不起精神。
然而,下一刻,她听到了对方徐徐地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
“那就不选。”
这意外宽容的话语让伊莱扎愣住了,她诧异地抬起头,想了想,正要提笔写什么。
仅仅一闪念,思维就跳到了别处,落笔时写下的句子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ryouleft?
在你离开之后呢?
——这个问题,在他们结账离开咖啡馆后,巴基才回答了她。
“你总要做出自己的选择。”走在布加勒斯特的街道上,他倏地开口。
大雨早已停歇,街道两旁满是丁香树和栗子树,枝头的树叶青翠欲滴,空气中透着潮湿的清新气息。
回程他们没有选择电车,而是沿着街道随心所欲地着家的方向走,走到哪里算哪里,反正还有这半天的时光可以随便浪费。
对于这句略显复杂的话,伊莱扎在短暂的呆愣后,又陷入了懵逼状态。她充满希冀地望着巴基,希望他能够重复一遍。
然而这次巴基没有重新解释的想法,反而顺理成章地接了下去:“……也要为做出选择之后的行为负责。”
他近乎温和地安抚道:“你还有机会。”
很多,多到他都忍不住羡慕。
——从火车上坠落后,他就失去了的,选择的机会。
摇摇头将繁杂思绪赶走,他向着犹自懵懂的伊莱扎伸出右手。犹豫几秒后,她将手递到他的手中,两个人再度沉默地向前走去。
途径海勒斯特勒公园门前的两个大喷泉,凯旋门遥遥在望。不过他们并没有去那里,而是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沿途巴基停下来买了些樱桃,在他挑拣樱桃时伊莱扎站在旁边,虽然没有半点动作,脸上却满是雀跃神情,显然已经摆脱了刚才的低落,重新期待起来。
接下来是国家艺术博物馆。前几天巴基和伊莱扎经过站台时,他看到宣传板上有这座建筑的介绍,虽然知道这座博物馆肯定没有他想要看到的东西,但是本能地,他开始亲近这些古老的东西,哪怕——
他的思绪被衣袖传来的牵扯打断了。
由于刚刚的分心,他们几乎已经偏离了既定路线。猜想着是否是因为这个原因,巴基顺着自己的衣袖望下去,不出意料地看到伊莱扎别过脸,装作若无其事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问道:“怎么了?”
这声平淡的疑问让伊莱扎更加不自然了点,她含糊地点了点头,却始终没有转过脸来,只是把握在手里的小本子递给他,然后飞快地收回手。
不等他看清本子上的字迹,她忽然迈开脚步,逃一样地窜出去十几米,才停了下来,转过身面对他的方向,低头看着脚尖,显得十分拘谨。
将伊莱扎奇奇怪怪的举动尽收眼底,巴基怔愣了下,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略显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他将目光投向手里的小本子,猜想伊莱扎应该是写了什么。
然而那些歪歪扭扭的单词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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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法缺失,语序不当,人称混用,词性错误。
任何一个会英语的人都能看出这句破碎的句子的问题。然而在这一刻,他想不到任何对这句话的挑剔。
他慢慢抬起头,沉默地看向不远处的女孩,她背对着国家艺术博物馆,迎着夕阳的余晖认真地望着他,碧蓝眼眸映着晚霞的光辉,绚烂如同海潮。
定定地看着这句直白却无比真挚熨帖的话,巴基合上本子,望向布加勒斯特雨后宁静的天空。
他凝视着国家艺术博物馆在天空下的一角塔尖,一点点微笑起来。
伊莱扎歪着头看他,双手背在身后。
“回家吧。”他淡淡地笑了笑。
回家的路没有什么波折,临近黄昏,他们走回了出发的车站,远远地,巴基看到站台边有个模糊的影子。
早上那只流浪狗,现在居然还在站台边蹲着,听到他们靠近的脚步声,流浪狗回过头来看着他们,忽然站起身来,一溜小跑到他们脚边,欢快地吐着舌头,似乎还想蹭蹭伊莱扎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