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一贯的低沉，电话里头听起来，略微带了一些沙哑。顾青城那句“想了”哽在喉咙，他微微松弛了身体，往抱枕上一靠，“哦”了一声。
接下来是很长时间的沉默，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顾青城只听到江城的呼吸声，江城应该也能听到他的。外头夜幕降临下来，顾青城还没有开灯，房间里渐渐就暗了下来。他拿着手机，几次想要开口，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既不能回应，也不忍冷漠，连主动开口说挂了吧的勇气都没有。
他闭上眼睛，在沙发上上躺了一会，黑暗中他听江城开口，说：“谢谢。”
他咧嘴，说：“谢什么……你不要太难过了。”
“吃晚饭了么？”
“还没有呢，你呢？”
“也还没有。那你去吃饭吧。别老叫外卖了，出去吃。”
“嗯，你……你也多吃点。”
“嗯，那我挂了。”
“嗯。”
挂了电话之后，顾青城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落地窗透着外头的微弱光亮。他趴在沙发上往窗口看，看到远处的高楼透漏出星点灯光，雨后的一切都那么静谧安然，他觉得刚才的江城，很陌生，却也很好。
江城平日里就是锋芒太露了，跟他在一起总是有压力，像现在这样正好。
不过他应该也很难过吧，不然怎么会这样。
他从沙发上爬起来，换了一身衣服，出门去吃饭，乘电梯的时候一个人面对着自己的倒影，默默地想，江城应该是真的很喜欢他。
第二天的时候，顾青城就将江城的事儿跟邹凯说了，邹凯听了神情微黯，说：“那他现在应该很难过吧？”
“应该吧，他奶奶跟他关系好像特别亲。”
“哦，”邹凯在旁边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问：“你能把江总电话给我么，我想亮给他打个电话，安慰一下。”
“你没有他电话么？”
“我不是说他给我那个，他应该有私人电话吧？”
那倒是真的，江城有两个号，一个是用来联系工作的，一个是私人用的。顾青城不知道没有经过江城同意能不能把他私人号码给邹凯。结果邹凯就有些埋怨，说：“你不是说了，要撮合我跟江总么，我给他发个信息安慰安慰，也好落个好感啊，你放心，我不会做坏事，也不会泄露他号码给别人的。”
邹凯说着就笑了起来，顾青城把号码告诉了他，邹凯立即就拿着手机出去打电话了。
顾青城在那里继续训练，隔着玻璃门看到邹凯带着微笑，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顾青城心想这样也好，邹凯一看就是个很温柔的人，心思比他灵通，安慰起人肯定也比他强千倍万倍，不像他都不知道说什么。江城如今正伤心，有个人安慰他也是好事。说不定江城就此感受到邹凯的善解人意，就把对他的爱意赚到邹凯身上去了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顾青城就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可不是么。单从江城的角度来说，善解人意，温柔且有气质的邹凯，可比他这种不识好歹的人强多了，他这种人只有讨厌，江城如果不是蠢货，就知道邹凯比他强多少倍。
哎，不过到底心里有点不舒服，被人比下去了。
也不知道江城和邹凯好了之后，还会不会这么努力地捧他，不会把他抛到脑后，然后雪藏了他吧。
他再看看外头的邹凯，身高和他差不多，身材却比他还要好，比他有气质比他好看，简直样样比他强。
江城不会反过来捧邹凯吧。
顾青城忽然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搞的有了危机感，难道上一辈子赵景明取代了他，这一辈子取代的将是邹凯。
他双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觉得自己真是越想越乱七八糟。邹凯已经打完了电话回来，果然满面春风。顾青城装作不经意地一边晃动着身体一边问说：“怎么样？”
叫他生气的是，邹凯居然只是神秘地笑了笑，却没有回答他。
怎么可以这样呢，这不是和过河拆桥差不多么。顾青城低下头不再问，心里存着一股气。
但是邹凯这样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等到第二天的时候，他就满面愁容的样子，每次手机一响，他就立即跑过去看手机，好像满怀期待，但是看了手机之后，都是一阵失落的表情。想都不用想，他肯定以为是江城发过来的信息，打开却发现原来不是。
“他怎么不理我了，我发的信息他也不回。你最近有跟江总联系么？”
顾青城摇头，说：“他可能比较忙吧，没时间看手机。”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他心里却是暗爽的，到底爽什么，他也不清楚。和邹凯告别之后，他哼着小曲往家走，刚走到一个路口，忽然听见一辆车在按喇叭。
他停下来看过去，就看见江城摇下车窗在跟他招手：“上来。”
一段时间不见，江城似乎消瘦了一些。要按照顾青城原来的性子，肯定当做没看见，直接无视过去。但是他现在他看到江城，满心想的都是：“这是一个刚失去至亲的男人，他需要温暖和些许好脸色。”
于是他就笑了笑，赶紧进了车里面。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正准备去接你，怎么今天结束的这么早。”
顾青城笑了笑，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你不在，所以邹凯没心思教我”。
“今天太累了，结束的就早一点。你家里的事儿都处理完了？”
“嗯，按老家风俗过了三天就入土为安了，这边事情堆积的也多了，就赶紧回来了。没吃饭的吧，正好我也一天没吃饭了，一起去。”
“不行，我得先回家洗个澡换个衣服。”
“那就先送你回家。”
他们在车上又聊了几句江城家里的事儿，不一会就到了小区里头。江城把车子停在了外头，和顾青城一起往里头走。小区里树木茂密，凉荫遍布，却没有什么人，显得特别安静。顾青城走了两步，忽然摆出了要死不活的样子，一边走一边说：“我听说别人上形体课，都很轻松的，练练仪态什么的，怎么我练的这么苦，我真的不是在学瑜伽么？”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江城说：“这道理懂吧？”
顾青城叹了一口气，捋了捋汗湿的头发，说：“懂。”
“知道你辛苦，这不是等会带你去吃好吃的么？“江城说着回头看了他一眼，就笑了，说：“现在把筋骨都拉开了，以后拍戏跳舞什么的才轻松，你入秋要拍的戏，可是要吊威亚呢。”
“到底是什么戏，剧本还不给我看，老是吊我胃口……不行了，我走不动了，腿疼死了，我得歇歇。”顾青城说着，就要往旁边台阶上坐，被江城一把抓住了衣领：“再走两步，别墨迹，我都饿死了。”
“不想走了，要不你背我吧。”
江城看着头发还湿漉漉的顾青城，最近锻炼多，皮肤都是吹弹可破的娇嫩模样，尤其现在湿漉漉的，看着真是嫩。不过顾青城一向排斥他有什么亲密举动，如今突然开口要他背，他不得不怀疑顾青城在打什么坏主意。
“不背啊？”顾青城仰头看着他，面无表情。
为什么不背。能背着顾青城走两步，就够他梦里头笑醒的了。江城蹲下来，胳膊向后伸开。
顾青城很欢喜地趴了上去，上去之后才发现江城看着高瘦，脊背却很宽阔，他伸手去搂江城的脖子，胳膊和脖子相接触的刹那间，湿热的触感异常明显，他忽然有些后悔了。好像他做事一向没脑子，欠缺考虑，东面想一出，西面想一出，一会想着和江城划清界限，防他好像防狼一样，一会又想利用他，把他当成上位的踩脚石，有时候又似乎带着报复的念头，故意勾搭他一下。而江城对他，却似乎始终一个态度，欺负中带着点暧昧，有时候好像要爆发，但下一瞬又了无痕迹。如今的江城，似乎还是过去的江海，带着一样的痞气和直白，却也似乎不一样了，好像藏着很大的秘密。
“比我想的轻这么多，”江城说。
“吹牛吧，我还轻？”
顾青城是比较清瘦，可是个头在那里，也轻不到哪里去。但是江城似乎并不是在说谎，背他的动作和步伐都显得轻松随意，顾青城趴在他背上，不由得感叹他的力气。但是他并没有忘了自己提议要江城背他的初衷，他故意趴到江城耳朵边上，一边说着话，一边偷偷吹着气：“你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江城步伐停了一下，随即就把他往上托了托：“你别玩火啊。”
“我怎么了？”顾青城装作听不懂：“我怎么玩火了？”
他话音刚落，屁股就被用力抓了一下，他整个身体立即往上爬，江城笑出声，说：“一如从前。”
顾青城突然想起少年时候那次坐车，江城抓他屁股的情形，他不知道江城是说他性格一如从前，还是屁股一如从前，后者显然让他有些尴尬，于是他就不回答，老老实实地趴在江城背上。你别说，本来只是想戏弄江城一下，没想到一趴上去居然这么舒服，被人背着的感觉实在太爽了。
他也实在是太累了，他觉得这几天邹凯故意折腾他，训练强度比以前大多了。
“那个邹老师，你觉得怎么样啊？”
“哪个邹老师？”
“邹凯啊。”
“什么怎么样？”
“他好像喜欢你诶。”
“哦。”
“哦？”
顾青城很吃惊：“你知道？”
“多多少少感觉到一点吧。”
“……”顾青城心里一沉，问：“那你怎么……”
“怎么不喜欢他？”
“嗯。”
“他喜欢我，关我什么事。”
顾青城换笑了，啧啧啧叹息两声，说：“真是薄情。”
江城就笑了，没说话，背着他进了大楼，一直到电梯才把他放下来。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个人共处在一个小空间里头，顾青城居然觉得有些窘迫。江城最可恶，居然也不说话。
两个人就那么出了电梯，进了门。顾青城去洗澡，江城就坐在客厅里等着他。
等到他洗完澡出来，江城就站起来，说：“走吧，我饿死了。”
“我还没换衣服呢。”
顾青城说着就去换衣服，可是等到他换好衣服出来，却发现江城居然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居然那么快就是睡着了，简直不可思议。
他躺在那里，手里还拿着泰迪熊，放在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