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跪在冰冷的地上,垂首盯着地砖上自己的倒影。
身上是凉的,心里却像有团火在烧。
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看这些大人们的模样,应当是相信了自己的话。
白晓儿这次终于要倒霉了。
她想起昨天那位蒙面的小姐,那位小姐大费周章将她抓了来,她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那位小姐告诉自己,只要她帮忙扳倒白晓儿,她就许自己一世富贵。
那位小姐说,要想活命就必须将脏水泼到白晓儿身上,因为典当御赐之物是要杀头的。
她当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因为她心里也恨着白晓儿,若是能够让白晓儿倒霉,她也是愿意的。
可事到如今,为什么她没有想象中那般高兴,反而心里闷闷的,甚至有想哭的冲动。
“紫苏。”
募地传来一个清越甜美的女声,是白晓儿。
“小姐。”
紫苏慌乱地抬头,飞速看了白晓儿一眼,又垂下头去。
她心虚,因此不敢与她对视。
但看在杜大人眼里,就好像她因为“出卖”了自己的主子,因此不敢看她。
这个白氏,瞧着娇滴滴的一个没人,竟然御下如此厉害,果然和传闻中一样。
“林大人,林少夫人,你们来了。”
顺天府尹杜大人起身,迎上前来。
林致远好歹是正二品的院使,白晓儿也是正儿八经的二品诰命,他官阶比他们低,该做的面子还是得做足。
林致远一张俊脸阴沉沉的,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势。
“杜大人好大的威风,不禀报宗人府就敢私自来拿人。杜大人莫不是看我年轻好说话,就忘了该有的规矩了。”
杜大人对他怼得面皮发僵,他咳了一声,尴尬道:“林大人,林少夫人,下官并没有别的意思。因为这件事事关太后,因此请少夫人过来配合询问。”
林致远淡淡道:“太后是我的外祖母,也是内子的外祖母,外祖母的东西出现在外孙媳妇手里,有什么可奇怪的?”
杜大人道:“林大人,那枚戒指是当年先帝送给太后娘娘的。太后娘娘丢了戒指,曾派人搜寻过好一阵,一直念叨着,现下东西突然出现在少夫人这里,林大人说下官该不该问一句?”
“杜大人,太后知道这件事吗?”林致远问。
杜大人一脸正气:“下官第一时间将此事禀告了皇后,并将戒指呈上,想必戒指此刻已经回到太后娘娘手里了。”
“杜大人倒是能干,做个小小的顺天府尹却是屈才了。”
林致远话说得轻飘飘的,却带着风雨欲来的危险,杜大人只得赔笑。
他见白晓儿一直未说话,便转向白晓儿:“少夫人,本官有几句话想问您,还请您配合……”
白晓儿突然开口打断他:“杜大人,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想和我的婢女叙叙旧,大人可否通融?”
杜大人一愣,随即道:“少夫人请便。”
反正人已经来了,也不差一时半会儿。
这件事皇后娘娘亲自授意要严查,如此证据确凿,料这两个年轻人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紫苏,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
白晓儿的声音有些严厉,紫苏心里“咯噔”一下,缓缓抬起头。
“紫苏,你觉得我平日待你怎样?”白晓儿微笑地看着她。
紫苏怯怯地说道:“小姐……小姐待我自然是极好的。”
白晓儿笑意更深:“那你觉得你作为我曾经的贴身侍女,是否尽职尽责。”
紫苏愣了下子。
这个时候,白晓儿怎会问她这种奇怪的话,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对小姐自然是忠心耿耿,否则也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
“紫苏,你的记性不怎么好啊。对奴婢而言,上下尊卑最是要紧,能干倒是其次。你口口声声自称我,莫非在你眼里,你家小姐和你一样卑贱,你到底懂不懂规矩?”
林致远扬着下巴,眼神说不出的嘲弄,紫苏心里顿时酸涩极了。
“林公子……我……”
她泪盈于睫,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
看在白晓儿眼里,只觉得一阵膈应。
“紫苏,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林致远,想让他和其他人一样,婚后顺理成章将你收房,但你也瞧见了,林致远根本就瞧不上你。
说来也是,你美貌不及我十分之一,又不识字,而且还是贱婢出身,就算倒贴,林致远也不要你。你何必自讨没趣。你知不知道林致远在我跟前怎么说你的——”
白晓儿扬着下巴,笑靥如花。
“他说,像你这样不要脸的女人,竟妄想爬上他的床,若不是瞧在我的面子上,他早将你划花了脸扔到私娼窑子里去。你因为我逃过一劫,非但不知悔改,还这样陷害我。你觉得我倒霉了,林致远就会看上你?不要做梦了,就算没有我,他也不会看上你这样心毒貌丑的贱人。”
紫苏面色突然狰狞起来,起身大声道:“白晓儿你胡说,明明是你嫉妒我,在林公子面前说我坏话,他才不要我的。
别家小姐的贴身丫鬟,辛苦伺候一场,最后都会成为姑爷的房里人,而你如此善妒,不禁挤走了佳卉,现在又想将我挤走。白晓儿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恶毒,我从清风镇跟着你到京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为了霸占姑爷,竟然连活路都不给我。我恨你,恨死你了。”
这番话一出,在座众人皆变了脸色。
特别是杜大人。
白晓儿方才分明是拿话激这个丫鬟,没想到她如此不中用,轻而易举就漏了相。
如此看来,这件事中间说不定真有什么隐情。
那皇后娘娘那边……
杜大人心念电转,只是还未等他想清楚,林致远便道:“杜大人,想必一切都清楚了吧。这贱婢嘴里说内子对她好,她对内子忠心耿耿,其实没有一句真话,全是骗人的。”
紫苏这时如梦方醒,“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
她方才说了什么?
貌似一切都完了。
她好不容易演的那出戏,此刻全部成了笑话。
她的荣华富贵,她的自由,乃至她的性命,全部都没了。
她愣愣地看着白晓儿,白晓儿眸色澄净如水,里面没有厌恶也没有伤心,平静得不起一丝波纹,好像她根本就不在乎眼前的一切。
紫苏难堪地咬唇。
她就是讨厌白晓儿这副目空一切的模样,好像她是她的主宰,不论她怎么努力,在她面前也是一场笑话。
“紫苏,一切都结束了。你说吧,到底是谁指使你陷害我?”
“少夫人,事情还未查明,如今下定论为时过早……”杜大人出言提醒。
她只不过证明这个丫头和自己有龃龉,但这并不代表这件事就不是她的授意。
林致远冷冷转身:“杜大人,事情已经这般清楚,你为何还要推三阻四?这会让我觉得大人的能力不足以胜任顺天府尹的位置。”
“林大人还请慎言,下官的顺天府尹是陛下封的,下官有没有能耐,陛下自然清楚。难道林大人认为陛下识人不清,将没有能力得我安排在顺天府?”
杜大人也有些恼怒。
论起年龄他比林致远大了不止一截。
这小子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竟然如此训斥自己,如此看来他更不能纵容了他去。
“林致远。”
白晓儿见杜大人黑了脸色,拉了一下林致远的衣袖。
林致远果然不再说话。
杜大人面色古怪地看了白晓儿一眼,心道着林致远这般目中无人,对待自己的妻子倒是极好,甚至有些惧内。
也不知道这白氏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竟然能将他治得服服帖帖。
“杜大人,我家大人脾气有些直,妾身在这里向大人陪个罪。不过这丫鬟是我家逃奴,能不能事后将她交给我?”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这白氏放低了姿态,自己也不好再拿乔。
杜大人沉吟道:“也不是不可……不过事情尚未定论,还请少夫人宽容些时日。既然这婢女满嘴胡话,方才的笔录便不做数了,需要重审,少夫人没有意见吧?”
白晓儿摇头:“没有,一切由杜大人做主。”
杜大人叫来书记官,铺好宣纸,开始重新审问紫苏。
紫苏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也不想受哪些皮肉之苦,便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一一道来。
不过她最后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将汪如笙让她协助换亲的事情说出来。
因此那件事涉及程、汪、林三家,一旦事发,自己这个小小的奴婢一定会死的很惨。
她自己死了不要紧她还有兄弟和娘亲,不能因为她一个害了全家人。
林致远一直盯着她,见她没有说出那架势,到底松了口气。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一个身着黄衣的内侍拿着圣旨进来:“传太后懿旨:哀家今日寻回失物,心中十分快慰,同时记起戒指是哀家赠给白晓儿的,哀家记性不好,竟将此事忘了。不过哀家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戒指还是物归原主,交由白晓儿保管。至于白晓儿的贴身丫鬟,监守自盗,陷害主子。此等不忠不义之人,理应伏诛。请顺天府尹查明真相,勿要冤枉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