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这样就麻烦了。”
白晓儿想着,面色沉凝。
沈思齐有些疑惑:“晓儿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沈大哥,你觉得这些人会不会是冲着林致远来的?毕竟我们老老实实做生意的,就算有人眼红,也不至于如此。这些人分明是有大靠山的。”
虽说大夏商贸发达,大商富得流油,但勋贵士族盛行“士农工商”之说,对商家并不怎么瞧得起。
大家族只有旁支和庶子才会从商,嫡系和长房通常走仕途或承爵。
沈思齐沉吟:“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很有可能。林致远如今在朝中,有些传言你可能不太清楚。”
“什么传言?”白晓儿蹙眉。
沈思齐顿了顿:“有人说皇上想拿勋贵旧臣开刀,便格外器重年轻的臣子。林致远就是那把刀。”
“无稽之谈。林致远才多大,怎么能撼动那些几朝老臣?”
“晓儿你仔细想想,皇上为何要让林致远身兼两职。纵观大夏历代这种事都绝无仅有,即便他是天才,为他一人打破祖制也是绝无仅有。皇上这么做,无非是想借他的手,将那些老臣一一拔除。”
“这怎么可能?”
白晓儿脸色苍白:“大夏勋贵文臣经过几世积淀,关系盘根错节,就连皇上也动不了他们。这样做,不是拿林致远当靶子么?”
“不行,我要劝林致远辞官。我也不要一品居了。大不了我们回落叶村,过男耕女织的日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晓儿,不可能了。从林致远回京的那刻起,他就入了这个死局。他此刻退出,且不说皇上会如何想他。朱氏是肯定不会放过他的。他现在唯有做皇上的刀,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怎么会……”
白晓儿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小脸雪白。
过往的幕幕在脑子里闪过。
“跟着我,前面便是刀山火海,你怕吗?”
“晓晓,我这十几年从未开心过,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晓晓,对不起,我不能娶你。”
呵……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他明明那样喜欢她,却瞻前顾后不愿娶她。
他四周都是风刀霜剑,一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
就连他的骨肉至亲,对他也只是利用罢了。
“晓儿,如果你后悔还有机会,我可以去找他……”
沈思齐急声道。
“我没有后悔。”
白晓儿打断他:“我只是心疼他。沈大哥以后别说这样的话,因为我的心眼很小,我会很介意。”
沈思齐笑了,似是嘲讽,又是解脱。
“我早就知道了。方才是我不死心……不过你放心,这种事以后不会再有。晓儿,我支持你的决定。不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以后尽管来找我。”
这一刻,沈思齐心里才算是真的放下了。
他知道,眼前的少女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她和林致远一之间,已经满得插不下任何人。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她的心意。
即便自己没有希望,也可以远远着站着看着她幸福。
这也是一种成全。
白晓儿感激地道:“沈大哥谢谢你。我骗欠你的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为了她,他放下父母和家中的生意,背井离乡来到京城。
他对她的深情,她一直知道,却一直在辜负。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耻。
沈思齐笑得爽朗:“别说这个了,我们还是谈正事。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你去叫大家过来,我有事情要宣布。”
沈思齐知道她心中定是有了计谋,也放下心来。
半刻钟后,一品居所有人等都到齐了,乌压压站满了整个前厅。
“这段日子我来得少,全赖诸位辛苦,一品居才有如今的成就。我知道大家上有老下有小,出来做事不容易。今儿我吩咐罗账房支了两千两银子,先给你们发点赏钱。希望你们再接再厉,同一品居一起再创佳绩。”
听到可以白拿银子,四下纷纷议论开来。
一千两银子,百把个人分,一人至少能得二十两。
这些人多是穷苦人家出生,何曾见过这么多银子,都十分高兴。
也有人因为这段日子生意下滑而愧疚。
白晓儿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正色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是不是觉得城北的合叶斋抢了我们的生意,我赚不到银子,会让你们其中一些人回家吧。”
一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高个儿汉子扬声道:“是呀白老板。合叶斋卖的东西和咱们一样,又比咱们便宜,而且还不用提前预定,咱们一品居这些天的盈利比以往少了一半。如果我们再不采取措施,我怕我们……”
“怕一品居被挤垮,关门大吉对吧?”
“白老板,我们私下商量了一下,其实我们的定价可以再低一些,毕竟这些点心成本不高,哪怕比合叶斋低,我们也还有得赚,总好过被人家抢光了生意。”男子说道。
白晓儿募地笑了:“你们担心一品居,证明你们拿这里当家一样,我很欣慰。”
顿了顿,她目光突然锐利起来:“但是你们要明白,我白晓儿十四岁在清风镇开店卖豆花,十五岁来京城闯荡。不到一年,我就将一品居做成京城最大的点心酒楼。你们说,能够做到我这般的人,即便是年纪比我大两轮三轮的又有多少?
我平日叫你们哥哥叔伯,对你们颇多优容,不是因为我怕你们,而是因为尊重。我尊重每一个辛勤劳动的人,也尊重你们对一品居的贡献,但这并不代表我能容忍那些窝三调四的话。”
四下突然鸦雀无声。
大家都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生得很漂亮,花颜雪肤,眸色澄净,清纯又稚美。
她的年龄也很小,比起自己的女儿、妹妹也大不了多少。
或许因这副没有攻击性的外表,他们这些人一直对她亲切多于尊敬。
可眼前的少女如今发怒了,她说出的这番看似狂妄的话,令这些人无法反驳一个字。
只因她陈述的是事实。
“陈松我问你,你方才说我们盈利比以往少了一半,这话你打哪儿听来的?”
陈松便是方才那个提议降低售价的男子,此刻他低着头,搓手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知谁说起的,反正到我这儿,有很多人都晓得了。”
“很好,你连源头都不知道,就敢拿来质问我这个老板。这种蠢事我希望是你最后一次干。”
“是……是……”
白晓儿扬了扬手中的账本,扬声道:“我现在可以告诉诸位,我们的盈利只比以往少了一成,虽然排队的顾客少了一些,但预订宴席的顾客比以往多了不少。你们担心的事根本是不存在的。还请诸位不要信谣传谣,努力做好自己的本分才是。”
白晓儿这话无疑是一阵强心剂。
让那些原本有些动摇的人,心都归了位。
她话锋一转:“我知道你们其中有些人想走,我能体谅,大家上有老下有小,撑起一个家也不容易。现在开始,如果有想走的人,就到管家那里登记,我不会为难,工钱会结清,该发的赏金一个子儿也不会少。
但过了今日,如果又有要走的,非但没有钱,我还会将名单送到京城商会去,到时你们就怪不得我翻脸不认人了。”
话音刚落,得了吩咐的管家就拿出工钱簿,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要走的到我这儿来领工钱和赏金,就一个时辰,过时不候。”
白晓儿和沈思齐在一旁冷眼瞧着,已经有人开始低声私语,沈思齐在心里将这些人一一记下,不管他们最终有没有留下,这些人都不能再用了。
很快有了第一个离开的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荷官,生了张圆脸,一张巧嘴十分机灵,白晓儿对他印象颇深。
那荷官当众领了银子,到底有些挂不住,红着脸给白晓儿磕了一个头,飞也似地跑了。
紧接着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到最后,九十九人中,走了十一个,比白晓儿料想的少。
白晓儿悄悄松了口气,示意沈思齐要抓紧时间雇些新人。
沈思齐略微一盘算,除去那八个走的,还有十一个不能用的,他们至少要雇二十人才够。
不过如今看来,雇来的人还是流动性太大,倒不如找牙行买些好的进来,有卖身契捏在自己手里,好歹要听话些。
解决完这些事儿,白晓儿便让这些人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小豆子对白晓儿竖起大拇指,一脸崇拜:“晓儿姐,我的亲姐姐,你方才真是太厉害了,将那些人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能不能教教我,怎样才能变得像你一样厉害?”
白晓儿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这个我可教不了。你要学不如问你哥哥。”
“切,不教就不教,小气。”
小豆子佯怒地扭过头。
沈思齐看向白晓儿的目光充满惊叹:“晓儿,你怎么这么笃定有人会走?若不是你今天将那些有异心的剔了出去,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恐怕根本就没办法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