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儿目光复杂地看着汪如笙,斩钉截铁道:“汪如笙,你变了。”
汪如笙笑容依旧温润,他道:“不是我变了,是世道本就如此,我若还是原来的小书生,你如今就会和沈思齐一起呆在大牢,而不是坐在车里。”
听他提及沈思齐,白晓儿脸色立刻变了。
她抬眸看着他,厉声道:“你们如此陷害沈大哥,难道不会觉得心虚?汪如笙,你还有没有良知?”
汪如笙无奈道:“晓儿,并不是我要害他。是他不知深浅,硬要蹚这趟浑水。京城是什么地方?没有根基,没有家族的庇护,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他眸色转深:“晓儿,你可知在这件事中,罗家扮演了什么角色?”
白晓儿不敢置信:“罗家……不可能的。罗仲谦和我们是一条船,一品居有他的股份,他不会害我们。”
汪如笙道:“他为了自保,将脏水都泼向沈思齐,否则这件事定会牵扯到他。晓儿,京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不要再想着报仇,乖乖地呆着,我会保你一世荣华安康。”
白晓儿气得身子发颤:“汪如笙,你休想,我死也不会和你同流合污。”
汪如笙道:“晓儿,我是你的未婚夫,这一点官媒可以为证。只要我不同意退亲,你终究要嫁与我。”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
白晓儿下车,发现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宅院,四周则是一望无际的古木,环环相抱,遮天蔽日。
六月的天里,她顿时觉得有些冷。
这时,几个黑衣人上前,说的貌似是西塱那边的语言。
白晓儿心一凛,又听见汪如笙用那种口音和他们说话。
见她眸露惊慌,汪如笙忍不住笑了:“放心,我不会灭口。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我的事,让你知晓也是无妨。”
白晓儿垂首,汪如笙牵起她的手,如牵木偶一般带她进屋,低声叮嘱:“记住,往后不可再提白家那场大火,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白晓儿咬着唇,忍了许久,一句话也没说。
汪如笙也不生气,陪白晓儿坐了一会儿就出了门。
白晓儿见他走了,便对汪如笙留下的侍女道:“我口渴了,想喝水。你去给我倒。”
侍女答应,走到门口,吩咐另一个侍女送水进来,却是寸步不离白晓儿,白晓儿气道:“你不要在我跟前,我想一个人呆着。”
侍女屈膝道:“白小姐,公子吩咐奴婢不能离开小姐半步。小姐若逃了,杏儿的弟弟就要被送进宫当阉人。请小姐莫要为难奴婢。”
白晓儿咬牙,心中十分焦躁。
她的确是想逃。
沈思齐如今生死未卜,她要找人救他。
林致远若帮不上忙,她可以去求安夫人。
安佑棠是大徐士,说不定会有办法。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沈思齐为自己而死。
时间一点点过去,白晓儿心越沉越下。
唯今只有一个法子……
顷刻之后,屋内发出一声惊恐的女子的尖叫。
外面守着的两个黑衣男子忙跑进来,看见血流满面的白晓儿,惊骇至极。
“杏儿,你是怎么照顾白小姐的?”
白晓儿头被撞了个血窟窿,正汩汩流着鲜血。
杏儿白着脸道:“我……我方才去倒茶,白小姐突然起身往门柱上撞去,我……我……”
一个黑衣人怒道:“蠢货,真出了事,我们三个都要陪葬。”
杏儿六神无主道:“那……那我们赶紧去请大夫。”
那人当机立断:“来不及了,我们去医馆。”
马车上,白晓儿的头被一块布巾紧紧地裹着,血源源不断地流出。
布巾湿透了,杏儿一脸的如丧考妣,又给她换上新的。
白晓儿感到意识渐渐抽离,唯有一口气吊着。
她告诉自己,她不能睡过去,她要去找安夫人,她还要救沈思齐。
她不能死。
迷糊中,白晓儿被带到医馆,所有大夫看过之后都摇头:“没救了,另请高明吧。”
这三人锲而不舍,带她去遍京城所有的而医馆,最后有大夫道:“这样的伤还得找神医林小侯爷。恐怕只有他能治。”
……
等白晓儿醒来时,头一阵一阵地疼,眼前模糊不清。
她费力地眨着眼睛,耳边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白晓儿,几日不见,你胆子大了不小,为了不相干的野男人,居然做出寻死这等蠢事。”
白晓儿艰难地转头,林致远上前将她扶起,脸色阴沉,动作却出奇地轻柔。
“林致远……”
白晓儿眼圈泛红,像只委屈的小猫。
林致远终是不忍,放下药碗,将她抱在怀里。
“往后再不能鲁莽行事。若我晚上半个时辰,你就没救了。”
当他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向来冷静的他顿时有了杀人的冲动。
若晓儿出事,他定会杀了汪如笙,杀光所有参与到这件事中的人。
白晓儿见林致远眸光阴鸷,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林致远,对不起。沈思齐是因为我们,所以……”
林致远淡淡道:“沈思齐已经没事,你不必担心。”
“嗯。”
白晓儿一颗心终于落回实处,她轻声道:“林致远,谢谢你。当时汪如笙说你也有麻烦,把我吓坏了。好在你没事。”
听见她说她担心自己,林致远的表情终于变得柔和。
他告诉她:“事情已经解决。罗家老六背了黑锅。”
白晓儿讶然:“这件事不是罗三公子做的……”
林致远轻描淡写道:“罗老三是继室所出,老六是妾生的。罗家百年望族,嫡庶有别,自然不会拿嫡子去顶包。”
白晓儿沉默。
出了这样的事,她和罗家可以算是彻底决裂了。
而且事情闹大,罗仲谦在罗家的处境可能雪上加霜。
她的一品居该怎么办?
林致远轻笑:“你不如将一品居挂在我名下,有侯府罩着,任谁也不敢找你麻烦。”
白晓儿咬唇,一脸抗拒。
她宁愿关了一品居,也不愿和林致远有这方面的纠葛。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林致远知晓她的想法,正色道:“罗仲谦应当会来找你。他如今得罪了族里,只能靠自己。一品居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到了晚间,林致远的话果然应验了。
罗仲谦独自登门,将一品居下一步的合作事宜与白晓儿商讨。
白晓儿问:“大东家怎么一人来了,陈管家呢?”
罗仲谦面色微沉,道:“陈管家来不了了。”
白晓儿心下便明白了。
二人沉默半晌,罗仲谦主动道:“这次若不是林小侯爷,我恐怕也凶多吉少。”
当事情变得不受控后,他的继母刘氏为除掉他,居然再次将他拖下水,这也直接导致罗氏一族元气大伤。
死掉一个庶子,赔白银百万,最后才将这件事抹平。
可始作俑者刘氏和老三却没事,矛头都对准了他。
罗仲谦心中怒意滔天,却不得不忍。
他如今没有母族,又不为父亲所喜。
除了忍,别无他法。
翌日清晨,白晓儿带着伤,去医馆看比她伤得更重的沈思齐。
看到身上缠满纱布只露出一张脸的沈思齐,白晓儿大骇。
照顾沈思齐年轻的小大夫偷偷对白晓儿道:“沈公子真是命大,送来的时候浑身没一块好肉,若不是吃了林神医的药,怕是熬不过的。”
白晓儿微怔,想起林致远那张神色泠然的脸,心中终是泛起一丝暖意。
她问了小大夫情况,得知沈思齐最少要在病床上修养两个月,便回去了。
一品居照常营业。
只是因为那场灾祸,伙计走了近乎一半,白晓儿又去牙侩行雇人,耽搁了几日,生意才渐渐好起来。
在这达官贵人多如牛毛的都城,旦夕祸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事情过了,大家该吃吃该喝喝,一品居终日人声鼎沸,银子如流水一般进账。
白晓儿知晓,失去了罗家的庇护,这身后定有林致远的功劳。
一月后,她拿出一成的利润送去给林致远,林致远笑了笑,收下了。
白晓儿心中才好受些。
林致远抱着她在原地转了个圈,笑道:“我的晓儿真是能干。娶了你就是娶了一尊财神。这买卖稳赚不亏。”
白晓儿的心突然跳了起来。
她突然很想问他,既然稳赚不亏,他愿不愿意娶她?
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就被她否决了。
因为她清楚地知晓,林致远身上背负的东西有多沉重。
他不可能娶她。
即便他愿意,也得向现实低头。
想到这里,她的表情不由冷了下来。
方才悸动的心也冷却下来。
林致远察觉到她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白晓儿道:“我没事,肚子有些饿。”
林致远令人传膳。
饭间,林致远突然道:“晓儿好久没给我做饭了。我想吃你做的菜。”
白晓儿攥着筷子,拒绝道:“我每天都忙得很,你觉得我哪有时间。你若是想吃,我让一品居每日给你送去。那些菜谱是我定的,和我做的味道一样。”
“哪里一样,那些厨子连你的十分之一都没学到。”
林致远软磨硬泡,白晓儿只能答应:“明天吧。明天我早点回来,你若是得空,我就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