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会吧?”
秋月这些日子常去买豆花,和白晓儿她们早混熟了,这会子听说要她们偿命,吓得不得了。
“夫人您得想个法子呀,白小姑娘若被人害了,以后再也吃不着她家豆花了,芙姐儿这些天都吃惯了呢。”
夫人想起那小姑娘的机灵劲儿,忍不住叹道:“你不用激我,这事儿我既知道了,便不会坐视不理。你且随我去更衣,我们一会儿去衙门拜会陈大人。不过那陈大人为人迂腐,此事怕是不好办。”
秋月听了,忙服侍夫人更衣。
夫人从妆奁中拿出一副满绿翡翠的头面戴上,换了明紫色湘绣衣裙,挽同色披皂,打扮得明艳又华贵,叫人套了马车径直往衙门去。
到了衙门口,秋月扶夫人下车,见白蕊儿牵着白馨儿在那里徘徊。
几个高壮衙役拿着水火棍拦住去路,不让她们进。
“白姑娘。”秋月忙唤了她一声。
白蕊儿回头见到秋月,如见了救星,忙求道:“秋月姐姐,黄婶儿和晓儿被那些人锁进去了,说是大人要审问,你快救救她们……”
“你莫急,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秋月问道。
白蕊儿拭泪道:“方才有人抬着小童来闹事,说我家东西吃死了人,接着就有捕头过来,从店里搜出一个纸包,说里头是毒药。秋月姑娘,那包东西根本不是我们的,也不知怎么就被他们搜出来,难道会有人故意陷害我们……”
“很有可能。你们生意好,怕是现了人的眼。”一个柔婉的女声说道。
白蕊儿这才看到夫人,猜到她是秋月搬来的救兵,忙要跪下。
夫人让秋月拦住她:“不用多礼,我们先进去再说。”
秋月上前递了名刺,衙役见夫人衣着华贵,便不敢怠慢,立刻进去禀报。
只一会儿,县令陈大人的夫人姜氏带着丫头婆子匆匆赶来,热络地迎夫人进门。
“什么风把安夫人吹来了,您有事派人说一声便是,哪用得着亲自过来。”
“今儿个可不是我的事儿,我是替人来当说客的。”
两人边说边往里走,秋月对白蕊儿扔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三人默默跟在后头。
那姜氏听清安夫人的来意,显得有些为难:“安夫人,不是我不想帮您,您也知道我夫君性子执拗,向来不让我过问衙门的事儿,我怕……”
“这样吧,你先帮我探一探,若是不成,我再另想法子……”安夫人说道。
见她如此关心,姜氏不由想到,那家犯了事的店会不会是这安夫人家的产业。
姜氏带着疑惑去了前头。
没想只一会儿,便去又复返,安夫人见她面色,心里咯噔一下,想到此事怕是没成。
果然,姜氏满面歉然:“安夫人对不住了,我家大人正在升堂,不让任何人通传。”
安氏见这话没有半点余地,便知自己无力回天,即便心中不忍,还是带着白蕊儿她们走了。
白蕊儿走到门口,两行泪眼落下,腿一软便瘫在了地上。
公堂之上,白晓儿和黄湘玉并排跪着,那女童也被抬了来,门板就搁在一旁。
女童的娘亲哀哭不止,爹沉着脸,似乎对自家娘子的哭声有些厌烦。
“大人您要为民妇作主啊,我好好的孩儿就这么被毒死了,害人须得偿命才是……”妇人哭道。
方才仵作已经替她验过,她的莲儿已断了气。
男人也说道:“如今证据确凿,还请大人还草民一个公道。”
陈大人便拍了惊堂木,问黄湘玉和白晓儿:“黄氏,白晓儿,如今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你们可有话讲?”
黄湘尚未开口,白晓儿立刻道:“大人,我们是被冤枉的,那包砒霜并不是我们的东西。”
“可这东西是从你们店里搜出来的,这总不会错吧。”陈大人说道。
白晓儿目光清亮,直视陈大人:“大人,当时场面混乱,或许有人趁乱栽赃,谁也不能否定这种可能。”
陈大人不语,白晓儿接着道:“退一步说,即便我们有心下毒,也不该将药放在前堂。那里人来人往,被人瞧见岂不麻烦?况我家豆花都是在后堂调好才端出来,这么做实在没有道理。”
白晓儿分析得有理有据,陈大人陷入沉思。
见陈大人有些松动,那女童的爹立刻急了:“大人,这小姑娘嘴皮子溜得很,死的都能被她说成活的,大人千万不能被她蒙蔽了。”
这时,钱捕头挎着刀从外头回来,上前禀报:“大人,我派人排查了药店,前天晚上却是有药房卖过砒霜。”
陈大人一听,来了精神:“谁家卖的?人可带来了?”
钱捕头拱手:“人就在外头,只等大人传唤。”
“好,快传!”
一个七十多岁须发皆白的老药柜颤巍巍地上前,噗通一声跪在堂前,磕起头来:“草……草民李德贵,是保安堂的药柜,叩见青天大老爷。青天老爷明鉴,我只是个卖药的,这下毒之事与我无关呀……”
“李德贵你别怕,本官只问你几句话,你老老实实答了便是。”陈大人说道。
那李德贵这才抬头,抖着胡子道:“请大人放心,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大人问他:“前天晚上可有人去你家买过砒霜?”
李德贵立刻点头:“是。”
陈大人便说道:“你可记得卖与何人,卖了多少,当时是个什么情景,务必细细说来,不得隐瞒。念你年纪大了,起来回话吧。”
李德贵被衙役扶起,慢慢说道:“那天是三月二十八,因是草民孙儿的生辰,为此草民记得清楚。晚上差不多亥时(晚上九点),我正准备关店,突然来了个年轻媳妇子,进门就要买砒霜。因砒霜是剧毒之物,我不太想买与她,她便给了我一两银子,说要买半两,我见她生得不俗,以为她是那万花街的,再加上她好言苦求,便卖与了她。”
万花街是清风镇的妓馆一条街,很多花娘为保颜色鲜妍,常年服食砒霜,这已是公开的秘密。
那李德贵把那年轻妇人认作花娘,为此卖了砒霜给她,也算情理之中。
李德贵说到这儿,悔恨交加:“草民若早知她买砒霜是为害人,便是给再多银子草民也不得卖呀,还请大人明鉴,草民也是被骗了……”
李德贵絮絮叨叨,陈大人打断他:“李德贵,你可记得那媳妇子长什么模样儿,若让你辨认,你认得出么?”
“应当认得出。”
“好,那你瞧瞧,这几人中谁是那买砒霜的媳妇子?”他指着白晓儿几个问道。
李德贵转头,一眼就指出黄湘玉:“呀,是她,就是她在我家买过砒霜。”
陈大人眼神凌厉,沉声道:“李德贵,你可看清了?”
“看清了看清了,那媳妇子鹅蛋脸大眼睛,那天也梳单螺髻,分明就是眼前这妇人。”李德贵十分肯定。
黄湘玉又惊又怒:“你这么大把年纪,怎地血口喷人?我何时买过砒霜,我连保安堂在那儿都不知晓。”
“老朽都快入土半截的人,不说诳语,那人明明就是你,你休要抵赖。”
黄湘玉与李德贵争辩起来,李德贵却咬死不松口。
陈大人见最重要的人证也有了,原来的一点疑窦烟消云散,立刻让黄湘玉画押。
面对莫须有的罪名,黄湘玉自然不肯认,片刻后赵仵作送来结果,剩下的豆花确实验出了砒霜。
如此所有证据串联,铁证如山之下,要想翻案比登天还难。
白晓儿没想所有后路都被堵死,心头烦乱极了,陈大人再无耐性,下令打黄湘玉板子。
两个如狼似虎的衙役将黄湘玉死死按在长凳上,另一个衙役抡圆了膀子。
“啪!”
一板子下来,黄湘玉疼得几乎昏死过去。
当打到第七下,黄湘玉面色煞白,唇都快咬碎了。
白晓儿见她后背连着股下渗出血迹,忙扑到她身上,张开胳膊护着她。
那衙役见陈大人不发话,抡起板子,眼见着就要打到白晓儿单薄的身子上。
这时姜氏突然带人闯了进来,大声喝道:“住手。”
板子骤然停住,离白晓儿的背尚不到一尺。
陈大人见夫人就这么闯了进来,起身怒道:“成何体统,公堂岂是你一介妇人该来的?”
“夫君你先别发怒,我是来救人的,这小童还没死。”姜氏说道。
“休得胡闹,来时赵仵作分明瞧过了,还不赶紧退下。”陈大人气得挥袖。
一旁安夫人说道:“陈大人,我这儿有位神医能解砒霜之毒,只要服药不到三个时辰,他便有把握救回,还请您让他一试。”
陈夫人瞧见安夫人,面色不由放缓了。
安夫人是翰林院博士安佑棠的夫人。
安佑棠才高八斗满腹经纶,极得圣上看重,在士子中也很有名望,自己少不了要给她几分面子。
他耐着性子劝:“夫人,那些江湖郎中的话未必可信,我这儿正在过堂,恐冲撞了您,您最好回避一二。”
安夫人摇头,白晓儿恍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清冽干净,如同他的人一般。
“陈大人,还请您让我给病人诊治。如若治不好,您大可以治我的罪。”
白晓儿回头,林致远眉眼低垂,背着药箱站在那儿。
不知为何,她紧绷的情绪竟瞬间舒缓下来,心中暖意渐生。
那陈大人乍见林致远,顿觉眼前少年如明月清风,映得满室生光。
他本是喜好风雅之人,当下对他生了几分好感,经姜氏和安夫人一劝,不知怎地他竟应允了。
待他悔时,话已然出口。
陈大人只得沉着脸道:“本官给你一个时辰,你若能将这小童治好,我便不追究你擅闯公堂之罪。如若不然,擅闯公堂的后果你可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