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是婶儿瞧着长大的,跟亲闺女也没两样,客气啥?”
正说着,黄阿牛端来了热茶,黄寡妇让儿子给她们上茶。
白晓儿见阿牛比白馨儿还小,大大的眼睛,粉团子似的圆脸蛋,行动却像个小大人,十分可爱,便不停逗他说话。
临走时,她把篮子拿给黄寡妇。
“婶儿,这是我们一点心意。”
黄寡妇揭开花布,不住念叨:“这么些鱼得花好些钱哪,你们过日子怎地没个成算?”
白晓儿解释:“婶儿,这鱼是我和我姐去河里抓的,没花一文钱呢。”
黄寡妇脸色稍霁,可还是推道:“那也不成,心意婶儿领了,东西拿回去吧。”
白蕊儿却急了:“要不是婶儿帮晓儿请大夫,晓儿早没了,我们没旁的东西,就这么一点子心意,婶儿不收,我们睡觉都不安稳。”
话说到这份上,黄婶儿只得收下。
“你们等会,我去拿点儿豆腐来。”
黄寡妇快步去了屋后,回来仍将篮子还给白晓儿。
白晓儿揭开蒙篮子的花布,里面除了五六板嫩豆腐,还有干子、豆油皮、千张等物,装的满满当当,沉甸甸地压手。
“婶儿,这太多了。”
黄寡妇笑道:“不值什么的,今儿刚好剩了这些,放到明天就得酸了。你们现下单独开伙,往后再有多的,我就给你们送去。”
等到回家收拾东西,白晓儿才发现那条青鱼居然压在篮子最下头,黄寡妇只拿走两条小鱼。
婶儿这是怕当面退给她令她难堪。
白晓儿想着,眼睛有些湿润。
接济人不难,给被接济者尊严却不容易。黄寡妇的善意让她感到温暖。
白晓儿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二房那边又是一番光景。
昏暗的厢房门窗紧闭,屋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人翻过的痕迹。
袁氏扑在散乱的被褥上,哭了个昏天暗地,心里把白老太母女咒了百遍不止。
“枉我往日里待她们那样好,吃的玩的不要钱似地往婆家送,只一回没如意,就这样往死里作践我,我真是瞎了眼才喂出一家子白眼狼。”
袁氏想起方才婆婆的举动,简直羞愤得不想活了。
她那好婆婆不光搜走她的玉镯和阿胶,更当着未出嫁小姑的面儿,把那件绣了鸳鸯的大红色肚兜摔她脸上,说的话更是教她连站的地儿都没有:“死娼妇,小贱人,不瞧瞧自个多大年岁,穿得跟个窑姐儿似的,把俺夏生都给榨干了,怪不得他没考上秀才,敢情力气都使你这骚货的肚皮上了……”
袁氏长这么大,头一回听到这种恶毒的咒骂。
她捂住脸,哭得两只眼睛都肿成核桃。
过了许久,她突然想到:“今天的事儿,说到底还是怪三房那几个孩子。若是白晓儿当时没多嘴,又或是照着自己的话头说,婆婆和小姑就不会搜自己屋子,也不会翻出那件小衣,更不会有后头的事儿。一切的一切,都是白晓儿的错。”
“对,是白晓儿和柳氏的错。”
袁氏越想越觉得有理,便在心里暗暗恨上了三房。
此时此刻,白晓儿和白蕊儿正收拾床铺,并不知袁氏那边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就此恨上自己。
“晓儿,你瞧这样行吗?”
白蕊儿将裂了几条缝的铺板搁石头墩儿上,伸手按了把,铺板咯吱咯吱地响,似乎有点儿不稳当。
“我咋觉得这床板不太结实呢,可别半夜里压垮了。咱还睡原来的吧。”
“不会的姐,我们合起来都没有大人重,四叔可说了,这铺板最多能承两百来斤呢。”
白晓儿笑着安慰姐姐,其实对这张铺板也不太满意。
但没法子,能淘到这么个东西,白老四已经费了好大的气力。
若再像昨晚那样挤原来的床,不光柳氏休息不好,她们几个孩子缩手缩脚,也睡不安稳。
白晓儿抱来褥子:“姐,先这么用着,等赚了钱咱再换新的。”
柳氏坐上床上道:“晓儿说得对,先凑合几天,等你们爹回了,就能找木匠给打张新床了。”
见柳氏说得容易,白晓儿叹气。
娘可真是个没成算,她就没想到屋子本就小得挪不开身,就算打了新床也摆不下呀。
自己还得想法子换间屋子才成。
不管怎样,当晚白晓儿手脚总算能放开了,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日天未亮,她便精神抖擞地和白蕊儿一同起来,白蕊儿负责生火,她来做饭。
庄户人家的早饭都很简单,不外乎馒头稀粥之类,好点的再加俩咸菜。
但柳氏现下养病,需要营养,白晓儿便片了点鱼片,做了锅鱼片青菜粥,再拿黄寡妇昨天给的千张丝儿绊了一盘子,配上细面烙饼,就是顶好的一顿伙食。
等天亮,柳氏和白馨儿起床吃完饭,白晓儿和白蕊儿趁着天早河边没人,又拎着洗衣裳的棒槌去抓了回鱼。
可这次却没昨天的好运气,姐妹两个忙活了一上午,大鱼没捞着一条,两三寸长的小鲫瓜子儿倒是抓了二十来条。
白晓儿本还打算靠卖鱼赚点小钱,这下不免有些泄气。
白蕊儿不知她想法,安慰她:“这鱼也是怕冷的,等天稍微暖和了,大鱼就多了。”
“可到时候抓鱼的人也多了,好些人家里都有网子,抓起鱼来未必比我们这法儿差。”
卖鱼赚钱这条路现下看来是行不通了,她还得想其他法子。
白晓儿心事重重,想了一路没个头绪,回到家,白馨儿已经在屋口巴巴地等着。
“二姐,咱今天中午吃啥?”
白晓儿不过两顿饭就把她嘴养刁了,她现下只想吃二姐做的饭。
“小馋猫,今儿个吃鲜鱼丸子豆腐汤。”
白晓儿摸摸了妹妹头,便开始忙活。
她将昨天剩的那条青鱼的身子拆下鱼骨鱼尾,熬了锅奶白的浓汤。
鱼肉则被她剁碎,又用擀面杖锤成茸儿,加盐巴、生姜、小葱和成丸子馅。
汤开了,丸子和切好的嫩豆腐同时下锅,不一会儿洁白细腻的鱼丸和豆腐便浮在了汤上,白晓儿照例撒了把香菜末儿和葱段上去,鱼丸豆腐汤便成了。
白晓儿盛好汤,留一点底儿,又加一瓢清水煮了锅面条。
饭桌上,她告诉大伙儿:“这个要先吃丸子再喝汤,最后用多的汤泡面条吃。”
白馨儿早等不及,夹了颗鱼丸往嘴里送,也顾不得烫。
“姐,这个比昨天的鱼头汤还好吃呢。”
“真的吗?”白晓儿见她吃得香,很是高兴。
白蕊儿也尝了口鱼丸,鲜得舌头都快吞下去:“有鱼的鲜味,也有豆腐的香味,晓儿做菜咋这样好吃呢,法儿也够巧,像我就琢磨不来。”
白晓儿有些小得意,突然灵光闪过,想起一事:“姐,你瞧我这手艺……开个饭馆咋样?”
“你想开馆子?”
白蕊儿愣了。妹妹自从被菩萨托了梦,本事多了,想法也越来越古怪。
“你做的东西好吃是好吃,可你不知开饭馆要好大的本钱呢。你想啊,咱庄户人家轻易不兴下馆子,就得去镇上开。到时候赁铺子、请人、采买,还得去衙门上档,没个四五十两银子,根本盘不下来。”
“姐,你真厉害,连这些道道都懂呀。”
白蕊儿老实说道:“其实我也不懂,就是之前二伯母提过,说咱二伯也打算开馆子,可本钱没凑够,最后不了了之了。”
经闺女这么一提,柳氏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你爷奶当时还让我回娘家借钱去呢。”
“这样啊。”
白晓儿笑笑,没说别的,在心里默默盘算起来。白蕊儿和柳氏以为她只是这么一提,都没往心里去。
傍晚白家的男人们下田回家,白晓儿立刻去前院找四叔白冬生。
“四叔。”白晓儿笑眯眯地唤他。
“晓儿你找我有事儿?”
见是白晓儿,白冬生饭都顾不上吃,立刻跑上前。老大白春生怕白晓儿是来找人帮着干活的,招呼没打就溜了。
“四叔还没吃饭吧。”
白晓儿把白老四拉到自家的土灶边,将锅里温着的鱼丸子汤面端给白老四。
“这是我今儿个做的丸子,四叔快尝尝。”
白老四下了一天田,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端起碗,几口就把面条连汤带水吃了个干净。
“四叔,我明天有件事要请你帮忙。”白晓儿说道。
白老四抹着嘴:“啥事?”
“我明天想去山上摘点野菜和果子,给我娘换换口味。四叔能领我去么?”
“成哪,那我和爹去说声,明天下晌再去田里,早上先陪你进山。不过只能在近的地方转悠,深的地方怕有野狼呢。”
白老四答应得如此爽快,白晓儿很开心。
她回家将这事儿悄悄告诉了白蕊儿,白蕊儿却极力反对:“山路可不好走,上头说不定还有猛兽,你一个小女娃去那儿干嘛。”
“我想去找点山货,琢磨下吃的。”
白蕊儿立刻便明白了:“晓儿,你还想着开馆子的事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