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愉,我很谢谢你,也很谢谢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我每天都在想这一天是什么样的,我如何在何孟言最危难的时候把这笔钱拿出来。”
我将手中的银行卡看了好几遍,不自觉地一声喟叹。
在那通电话里,卜悦还告诉我,她说她把这套西装寄给何孟言,其实也没有指望他真的来香港。她只是希望何孟言问问她,问问她这张卡到底是什么。可是何孟言从来没有问,她那个时候就知道,何孟言根本没有拆开这件衣服。
“我还知道一件事。”卜悦很艰难地和我说,“原来何孟言那么爱你。亏我以为你只是我的替代品,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在他心中根本比不上你一分一毫。何孟言对我的爱是博爱,但他给你的爱是只属于你自己的,为了你,他让自己的心再也装不下别的人。”
我百感交集,我没想到,最后这件事情会这样作结。
何孟言真的是一个很幸运的人,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女人那样爱他,那样为了他愚蠢,为了他无私,为了他奋不顾身。
我找祁律师,让她帮我想办法弄出了这张卡里面的钱,然后让下面财务部的人直接把钱打到了工人户头,我则迫不及待跑去了工地。
还没上那栋楼的天台,我就听到工人们拿着手机里收到的银行短信冲楼上喊:“发钱啦!终于发钱啦!经理你快下来啊!”
等我跑到天台上的时候,我看到那经理露出了会心一笑。其实也就是二十多的小伙子,他本来可以高枕无忧,反正拖得也不是他的工资。但这一刻,我能感受到他的快乐,那么真实又那么饱满。
“何总,真是不好意思,您受苦了。”那小伙子从天台防护杆外爬回来,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对何孟言道,“我也知道,这事儿是卢总闹得,我本来以为今天来的人也会是卢总,没想到您亲自来了。让您在这受冻了大半天,实在对不住。”
说着那小伙子还很淳朴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来一根给何孟言递过来。
我本来以为何孟言不会抽几块钱的烟,却没想到他立刻接了过来,天台风大,打火机打了好几次才给点上。何孟言深吸一口:“我问你,我要是你来,你真跳?”
“我真跳啊!”那小伙子道,“怎么,何总您看不起人,您觉得我不敢跳?”
何孟言不置可否。
“是,我怂,我也怕。”他点点头,和何孟言一人一根烟掏心挖肺地,“我实话和您说,我打小孤儿院长大的,我们那个孤儿院在乡镇里面,特别穷,都是那些出去打工的老乡一人一点钱供出来的。后来我们那个孤儿院好多孩子都去工地上搬砖了,就我一个读了大学,我知道工地上钱难挣,所以我才来这种地方上班。”
那小经理拍着胸脯道:“我没爹,这些工人我都当是我爹,谁受委屈都不行!我听说人家工地都是跳个楼,工钱就下来了。你瞅瞅这工地上的人,都不容易,有老有小,都不能跳,那就我跳呗!我打小就觉得自己命可贱了,要是我这贱命能换个几百万一千万的,我觉得也特值!”
我听得一阵阵心酸,背过身去不忍耳闻。
何孟言倒是坐天台上听这小伙子把自己的身世,工地上见闻都说了个遍。那小经理最后叹了口气:“我知道,今天出了这种事儿,北京我以后是混不下去了。你们何氏集团有权有势,何总您行个好,也别逼我死,我明天就辞职,然后离开北京。”
“现在怕死了?”何孟言眯着眼,“刚才说让我留下来,等人拿钱赎的时候怎么不怕死?”
“这都捡回来一条命了,谁还没事把它丢着玩呀。”小伙子憨憨地笑了起来。
“行了。”何孟言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衣服,“不用你辞职,也不要你的命。你在这工地好好干,这批人有你带,我也放心。吴愉,这里冷,走吧。”何孟言走没两步,又回过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他惯抽的烟,给小伙子扔过去,“尝尝这个。”
那小伙子接住,说了句“谢谢何总”,就给周围的工人们分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我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北京这种城市其实再最有人情味,因为它大,它完整,它复杂。有生活在摩天高楼里,呼吸着净化后空气的权贵,更有拧着脑袋忙碌在未完工的摩天高楼上,品尝着浓厚雾霾的底层。
大多数人无法选择生活,所以他们尽量对这充满敌意的世界和善一些,并希望得到同样的善意。今天的小经理就让我看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群,他们很艰难,也很简单,他们为了生存竭尽全力,却被生活穷追猛打。
我身旁的何孟言同意一言不发,我知道他也感慨万千,但我猜更多的不是为了工地上的见闻。何氏固业这些擦屁股的事儿一向是他处理,和这些挣扎在社会底层的人打交道他早已司空见惯。
我猜此时何孟言更多想着的,是那套西装,还有突然掏出这笔巨款的卜悦。
果然,车开到半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她还好吧?”
“有周医生照顾她,总比一个人熬着病强。”我也不知道卜悦身体状况到底如何,只能这样含糊不清地回答。
何孟言点点头:“我没想到,宴哲这样爱她。”
我试探着看向他:“你是不是也没想到,她这样爱你?”
何孟言回望着我的眼:“吴愉,我也没想到,我这样爱你。”
我一下子转过头,闹哪样啊,突然表白,这也太奇怪了吧?
“其实我今天不该让你离开,我是何氏固业的执行董事,我比你更知道这件事情这么处理,如果走的人是我,我能用最短的时间,最周全最没有漏洞的方式处理好这件事情。”何孟言道,“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想到把你一个人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一想到你在冷风里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样子,我就受不了,我就觉得我不能那么做。”
顿了两秒,他补充道:“为了你,我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何孟言眼里只有公司,为了公司,为了事业,为了家族,他什么都可以牺牲。别说是让我吹吹风受受冻,就算是让我遭卢川的毒手,让我这样的女人多几个去死,都是没什么的。
从工地离开后,我陪何孟言去了何氏固业,看着他离开停车场,我让小秦也送我去我公司,我想着还是和林惜欢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
我脑海里不断出现着何孟言的身影,他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和他的疲惫不堪筋疲力尽交织在一起,每一个身影都那么鲜活,勾动着我的回忆和情愫。
林惜欢听我说了来龙去脉,立刻捕捉到疑点:“你是不是以前就认识他们何总?”
我把整件事都说了,唯独没有提我和何孟言的关系,但到底没逃过林惜欢的眼睛。
“只是认识,没有什么交情。”
“认识就够了,以后办事交流也方便。”林惜欢没有追问下去,“行了,这边的情况我过两天再自己跑一趟,你好好忙上海那边的事情,后天就要出发了,这两天好好准备,也好好休息。”
我周二晚上收拾收拾东西就准备出发了,临走的时候我特别担心珊珊,各种嘘长问短她听得都累,说我的小祖宗你快走吧,也让我清净两天。
第二天宋西辞贴心地亲自把我送到机场,和我同去的同事路娜惊叫道:“我的天,你老公开这么贵的车,你还上什么班啊!”
“又不是我的车。”我道,“等我以后赚这么个车,我就不让他出去上班了,我养他。”
让我没想到的是,路娜在机场候机的时候就把宋西辞接我的照片发到了公司的群里。还发了一条:“快看呐,咱们吴愉小宝贝家的豪车。”看见我对着手机一脸尴尬,路娜还解释道,“看你平时那么低调都不发朋友圈炫富我帮你炫啊。”
我笑笑,没说什么。
在上海刚开始都很顺利,那边的人招待了我和路娜的午饭,然后安排我们住了一个还不错的宾馆。下午我在宾馆把资料整理了一下,四点多去他们的演播室看录制。
这个节目请了几个网红而十八线小明星,我不太关注这些,所以也没看到什么熟面孔。
我看了一半录制,在休息室和工作人员聊想法的时候,进来了一个刚录完节目的十八线小明星。和我说着话的工作人员立刻站起来,喊了一声“晨哥”,然后介绍了一下我,又和我说这就是最近拍了好几部网剧,大红大紫的肖晨。
我笑着点点头,目光对上的一刻,我们还是傻了。
即便妆容厚重,我依旧认出这个男人的那张脸——这不是我们尊煌月产值最高的男公关,俗称鸭王的许彬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