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拾雪二来的人看起来竟还年轻的紧。
若只看眉眼根骨,怕是二十五都不曾有,不过二十将将出头的样子。
这在现代末世发生之前,这般年龄,也不过是刚入大学,也许是刚告别了父母,独自离家的时候。
--还仅仅只是离家,毕竟大学时候,若不是家中实在困难,或者情况特殊,都是不用独自去讨生活的。
即使是家中困难的,有多少父母舍得让自己儿女受苦呢?纵使在经历上稍微亏待了些,在其他方面却也是如珠如眼地护着,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受一点委屈。
而眼前的这人,虽是同样年龄,却早已参兵入伍、保家卫国了。
那人眼角眉梢尚带着半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那五官轮廓,却早已被战争打磨地分外锋利。
楚墨一边为对方处理着身上的伤口,一边细数着对方身上的伤口。
新伤、旧伤,旧伤之上再添新伤。
自古保家卫国,本就是只愿以护国之身死,纵使鲜血流尽,也愿被敌国宵小占了自己家国的半分国土去。
楚墨便笑了笑,虽仍是眉眼温和的模样,手下动作却不由地轻柔了几分,包扎的也细致了几分。
他虽说冷情了些,于楚墨而言,寻常人类的生死真的不能入他半点眼;对于楚墨来说,他不设计玩死对方就已是大恩了,还想让他去救助?
这般待遇,又岂是任何人都可以得到的?
楚墨毕竟是丧尸,从他认清自己的身份的那一刻起,他与人类,便已是敌人,再也不存在半点迂回的可能。
一头狮子也许确实不会无聊到要去消灭这世上的所有羚羊;但若是碰到了,能有多少情况是不去尽力捕杀的?
那寥寥几次的施恩放过,也不过是因为自身早已吃饱,不想再去追捕,与羚羊何关?
至于救治?怎么可能?
所以真不能说楚墨没有人性,他都不是人了,要人性做什么?
再等着被人杀吗?
但楚墨和人类的关系与狮子和羚羊的关系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楚墨毕竟是人类变成的,虽然很多是非观他都早已抛弃,但“家国”两字之重,他却还是记得一二的。
虽然说也许对于楚墨而言人类不过都是一个模样,但中国的和外国的,总归还是有差距的。
不说别的,就口味而言,楚墨总觉得中国的比外国的好吃很多呢。
如此,哪怕就是本着“那些不好吃的食物居然敢欺负我喜欢的食物”的心理,楚墨对于眼前这明显因为保家卫国而受伤极重的人,也是存了那么一点重视感的。
更何况,这理由,又何止如此?
楚墨重情、偏执,他曾认定的,便不会放手。
既然他一日身为华夏之子,便永远都是,哪怕变成了丧尸……那也是华夏族的丧尸。
虽然也许……他所能付出的感情最多,也只有那么点了。
楚墨为那受伤的士兵包扎好了伤口,便坐在一旁等他醒来。
--他不可能用木系异能去救治他,根本不可能。
好在楚墨身为一个未来的医生,即使早已弃医从弑,他的手艺也仍是十分不错的。
以楚墨的能力,作为他曾经最喜欢的专业,他怎么可能做不好?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那士兵终于慢悠悠地醒来了。
此时他们在一个地势略高的地方,身边的一块大石头为他们抵御了一部分的寒风,倒显得周围还算不那么寒冷。
那士兵受着伤,纵使他们一时间找不到山洞可以容身,也不能让他就这样在空地雪里受着寒风。
才找了这么一处地方,聊胜于无。
此时慕寒远不在,只有楚墨一人守着这里。
距离他们到了这里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一夜,纵使身为异能者,他们也该饿了。
更何况这里还有着一个“病号”。
既然不久前在这里看到了树木,现在又看到了人,那么想来能吃的东西,用还是会有的。
只是伤者没人看着不行,楚墨便留了下来,只慕寒远一人出去寻找食物。
那士兵说是伤的极重,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背部被拉了一条大大的口子,流血过多再加上长久作战造成的体力不支,醒来以后虽说仍略显虚弱,但好在头脑清醒。
而且看他的身体素质,康复起来应该也快。
野地作战的人,若没有那么点快速的康复能力,早不知死哪里去了。
胡不归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只觉得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浑身也酸痛的厉害,让他颇有些头晕目眩。
不过好在身上伤口没有了那种粘稠、一扯就撕裂的感觉,想来应该是被处理过了。
胡不归松了口气,不会死掉就好,他还没有杀够敌人,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呢!
想到那些死于敌人钢刀之下的同伴,胡不归不禁红了眼眶,只盼着自己早日康复,能重新回到战场上。
不过是谁救了他呢?和他一个小对的弟兄可都死了啊。
当时他们几个被那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刮的与大队伍脱了行列,本以为要死在了这暴风雪里,却不想竟被他们找到了一个山洞捱了过来。
本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谁知道一出山洞就遇上了迎面而来的敌军,原来对方也是被大雪弄的失了联系。
只是对方虽然也是落了单的,人数却比他们多了一倍还不止,一番死战之后,竟只有他一人凭着地势在弟兄们的掩护下逃了出来。
可惜因为受伤过重,没支撑几步就昏了过去。
在昏过去之前,他好像看到了……
胡不归抬头,向外侧看去。
此时阳光其实仍旧不如何明烈,毕竟雪后刚过不久,甚至还未至初晴,太阳就已经有了渐渐落山之势。
但不知为何,胡不归却突然觉得,眼前阳光明媚了起来--极温柔的明媚。
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正坐着一个男子。
那人身姿如玉,却又身形似竹,只那般坐着,便显得美好的过分。
他正垂眼,看着眼前燃烧着的柴火,柴火上方正放着一个黑漆漆的物体--胡不归认出来那似乎是自己的头盔--而头盔里正放着一小堆洁白的雪块,随着火苗的吞噬,渐渐消融。
是在烧水?
就是他救了自己?
胡不归楞了楞,支撑着想起来。
他虽是受伤颇重,但他也伤惯了,倒不觉得什么,不过是这次比以往的早严重了一些。
总不好让对方这么做事,自己醒了却只是躺着吧?
胡不归起身,却因为起身时带动了后背的伤口,疼的他一抽。
那一直看着火苗的人像是此时才发现他已经醒了。
那人一惊,连忙起身:“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抱歉,身上没有伤药,只是随意包扎了下,可能还是有点疼,你忍着点。”
“没,没事,我受的住,受的住。是我得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才对。”胡不归连忙摆手。
雪地作战,不要说伤药了,连伤口都经常没的处理的,只等它自己长好,此时对方帮他处理了伤口,对于胡不归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楚墨听了,便笑了笑:“那你再休息下吧,等人回来,我们也许就有吃的啦。”
胡不归被楚墨的笑容惊了惊--纵使是曾经家族里的教书先生,笑起来也没有他那种气度,听到对方的后半句话,却不禁又眼睛亮了亮:“吃的?!还有其他人?”
“嗯,我朋友,是我们一起救的你。”楚墨继续看着一旁翻腾的火焰,“你再休息会吧,他一会就回来了。到时我叫你。”
楚墨的声音实在太过温柔,胡不归又重伤在身,本就身体疲惫,渐渐的竟真的又睡了过去。
楚墨笑了笑,只盯着一处发呆。
慕寒远他……该回来了吧?
风声渐重,周围却只余木柴燃烧的声音。
噼里啪啦的,颇为宁静。
慕寒远回来的时候,胡不归已经醒来,正和楚墨一起看着眼前的烟火发呆。
此时天色已经大黑,想来这重重雪山,要想在其中找到点什么吃的,确实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好在慕寒远本领高超,总算没有让两人白等。
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正提着一只兔子。
也许是因为长在雪山的缘故的,这兔子通体雪白,周身没有一丝杂毛,膘肥体壮的,看起来却也可爱的很。
不过此时它长的再可爱也没有用--对于饿的头昏眼花的胡不归来说,哪怕眼前的这兔子是个可以变成绝世美人的兔子精,在他的眼里那还是一盘食物。
于是这可怜的兔子便在胡不归毫不怜香惜玉的眼神下被拨皮拆骨,不久就出现在了火架上。
慕寒远寡言,除了刚回来了应了楚墨的那声照顾之外,便不再说话,只顾准备食物,连胡不归的感谢之词都没有应,只是抬眼瞟了他一眼,便继续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
胡不归却并不在意。对方救了他,哪怕是脾气粗暴一下,他也得忍着,何况现在只是不理人而已?
只是毕竟他还受着伤,体力不支,见对方不讲话,便更没有前去搭话的道理。
左右无事,他便开始打量起两人来。
之前刚醒见到楚墨时胡不归只觉得这人长的好看的有些过分,后来楚墨对他笑,便更觉得对方气质卓然。
而稍后赶到的慕寒远也是不凡,论气质、容貌,竟都与楚墨不相上下,都是人中龙凤。
看两人的穿着打扮,最重要的是两人腰间的那两把武器,胡不归猜测对方可能是武林高手之类。
还是那种义薄云天、深藏不露的高手。
当下便更不在意对方的冷淡--高手嘛,总是高傲一点的,他可以理解的。
只是这两人性格差距那么大,一个温柔让人见之便心生好感,一个冷漠到让人望而生畏,却明显感觉极好,让胡不归觉得有些神奇。
果然这朋友之间也是要像夫妻一样“取长补短”的才好吗?
胡不归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借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忽视后背的疼痛,一边却仍虎视眈眈地盯着那渐渐冒着热气的兔子。
--他也确实是饿了。
“差不多了。”
随着这一声音,胡不归猛的抬起头,却正见楚墨抬眼看过来。
见自己如此,便勾唇笑了笑。
胡不归有些尴尬,轻轻的咳了一声,试图缓解自己的困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