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1/1)

到了九月初三这日,从辰时起,安远伯府便中门大开,门前车轿络绎不绝,直接将那一顶顶华贵精致的八人大轿从大门里抬到二门前。门房上侍候的婆子知道这些太太小姐都是来参加府里五小姐的及笄礼的,因四老爷一早吩咐下来,对这些贵客极是毕恭毕敬。

眼见到了巳时二刻,那车马来得渐渐稀了,守门的婆子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正想关上大门,就见门前又来了三顶青绸小轿,那守门的婆子见这三顶轿子已是半旧,且半点都不华贵,便起了怠慢之心,待一听说是来参加府上周表姑娘的及笄礼的,顿时就更没个好脸色了,挥手道:“这大门要关了,你们从角门进去吧!”说完,也不待对面那仆妇再说上些什么,便“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那随轿而来的侍女气得脸都白了,奔到第一乘轿子前,委屈道:“夫人,这府上的人好生无礼,前头那么些夫人的轿子都是从这大门抬进去的,偏让咱们走角门进去?”

就听轿子里传出一个声音道:“那咱们就从角门进去好了。”语声温和,听不出半点怒气来。

待这三顶轿子从右边角门进去,行到二门前,杜嬷嬷带着香橙和甘橘见到是三顶轿子,先是一怔,跟着便急忙上前,待看清了从头一顶轿子里下来的那位夫人面容,干脆就愣在了好里,好半天才回神来,正想行礼,却见那夫人对她摇了摇头,眼中满是笑意。

此时黄夫人也走过来,说道:“沈夫人,这一位是周姑娘的教养嬷嬷杜氏,杜嬷嬷,这位是沈夫人,因她和过世的周老爷也算是远亲,听说周姑娘今日行及笄之礼,便想来观礼,因着时间匆忙,来不及再管你们姑娘要帖子,我便厚着面皮今日直接带了她来,还请千万别见怪才是!”

杜嬷嬷哪敢见怪啊,心里头欢喜还来不及,她原以为这顶轿子里的多半会是曾太太,万万想不到竟会是这位夫人屈尊前来,既她不愿表露身份,便也口称沈夫人,道了个万福。

那第三顶轿子里是位姑娘,身着柳黄衫裙,瞧着正是豆蒄年华的年纪,正走到黄夫人身边,叫道:“姑妈!”

“这是我侄女六娘,半个月前就盼着今天了,一个劲儿的抱怨日头走得太慢,怎的还不到九月初三,她这是头一回给人做赞者,若有什么不妥当之处,还请见谅一二!”黄夫人笑道。

杜嬷嬷忙道:“夫人太过谦辞了,您和小姐能来为我家姑娘做正宾和赞者,我们已是不胜感激!”

她正犹豫是不是要先带这几位客人去见太夫人,就听沈夫人道:“听说今日也是这府里一位姑娘行及笄礼的日子,来了不少贵客,想来太夫人处定是应接不暇,咱们不如先去周姑娘处,等及笄礼毕了再去见过太夫人。”

杜嬷嬷便带着她们三位径往秋棠院而来,采薇的及笄礼便是在这院子的一处堂室中举行。虽地方有些狭小,幸而来观礼的人不多,除了赵姨妈母女三人,便是黄夫人和她侄女,沈夫人。

她大姨母昌平候夫人虽去了侄女宜菲那边,却也没忘了采薇这个外甥女,派了她儿媳三少奶奶过来,宜蕙倒是想来,可惜她母亲斟酌再三,仍是让她去了宜菲处观礼,命宜芬到了采薇这里。

沈夫人眼光微微一扫,见屋中统共只有这么几个人影,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再细观来跟她见礼的采薇的神情,却从她脸上看不到半点不悦心酸,明眸清澈如水,樱唇微含笑意,神采奕奕,光华照人。再观其言行仪态、动静举止,端的是气韵不俗,与众各别。

周采薇见了沈夫人,也是心中讶异,这位夫人虽一身平常打扮,但其气度却绝非常人可比,她怎么不知父亲还有这样一位远亲?

一时吉时将近,采薇便跟众人告了退,去到后堂换上采衣,预备初加之礼,一时三加礼毕,众人用过醴饭之物,因采薇父母俱丧,便要由正宾为采薇取字。

黄夫人起身笑道:“我于此取字、取名是最不擅的,倒不如请沈夫人来为你取字,她又是你父亲的远亲,和你沾亲带的故的,岂不更是相宜!”

沈夫人也不推辞,稍一沉吟,便念了两个字出来,“木曲直也曰柔,香草为芷,便以‘柔芷’二字为姑娘小字如何?”

采薇一听,想起她名字出自《诗经小雅》,中有一句,“采薇采薇,薇亦柔止”,看来这位沈夫人也定是读过这诗三百的,不然,断不会为她取此二字为字。这“柔芷”二字极得她心,忙含笑行礼谢过。

此时已近午时,太夫人那边也遣了王嬷嬷过来,请一众宾客都到正院的庆安堂去赴宴。

杜嬷嬷忙看向沈夫人,见她已和黄夫人朝外走去,一时也摸不准这位贵客到底是何打算,犹豫再三,仍是没将她的真正身份说给采薇知道。

等她们到了庆安堂门口,正要先去给太夫人见礼,忽然一道大红的身影挡在了她们面前,就听那人笑道:“薇表姐,你们怎么这么晚才过来,表姐这是想先去跟老太太请安吧,我劝表姐迟些再过去的好,老太太现正和左相夫人、定西候太夫人言谈甚欢,表姐去了,岂不搅扰,不如略等一等再说。”

宜菲说完,便指着右边最下手一处偏僻角落道:“因今儿来我这边观礼的贵客们实在太多,只余下这一处的两张席面好款待表姐的贵客们了。姨妈先领着三位姐妹入席吧,表嫂先前已经给老太太请过了安,不妨也先入席坐着。”

请走了几位自家亲眷,宜菲双眼一扫,见只剩下三个外客站在那里,便笑道:“先前我还生怕这留的席位只有八个,怕是太少了些,万一招待不过来表姐的贵客们,可怎么办呢?不想哪……,这正好四人一桌,我竟是白操了这份心!”说完,便捂着帕子咯咯笑了起来。

等她笑够了,又道:“我是再想不到今日竟会有这么的贵客登门,来参加我的及笄礼。表姐想来还不知道吧,今儿来观礼的,不只我们家的世交亲眷都来了,但凡和相府、定西候府交好的人家也都来了。除了左相夫人、定西候太夫人这等贵客外,还有三位候夫人,五位伯夫人,四位一品诰命夫人,八位二品诰命夫人呢!”

她得意洋洋的报了一大堆京中高门贵妇的名号,好生炫耀了一番,又问采薇,“不知表姐这边都有哪些贵宾前来观礼啊,表姐也不给我引见引见?”

采薇便淡淡一笑,神情自若道:“这位是李侍郎的夫人黄伯母,今日是我的正宾,这一位是我父亲的远亲沈夫人,还有这位黄小姐乃是黄夫人的侄女,也是我今日的赞者。”跟着又道:“我这位表妹是这伯府里四房的五小姐,今日也是她及笄的好日子。”

黄夫人的名号,宜菲之前便听说过一二,知道她不过是个三品侍郎的夫人,如何瞧在眼里。

至于这位沈夫人,在宜菲看来,虽也算是个中年美妇,可身上的袄裙半新不旧的,并不是什么头等的好料子,头上只戴了一顶银丝鬏髻,上插着几样简单的金玉首饰,想来就更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也就更不将她瞧在眼里,随随便便的福了一福,说了一句,“想来老太太这会子该得空了,我带们们过去吧。”说完便拧身先走在前面。

采薇忙悄悄对黄、沈二位夫人赔礼道:“我这位表妹言行失礼之处,还请两位夫人千万见谅一二,她自小便是这个脾性,还请二位夫人千万别和她一般计较。”

沈夫人但笑不语,黄夫人则是看了沈夫人一眼,面上也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宜菲领着几人走到太夫人席位近前,故意大声道:“老太太,这几位‘贵客’都是来参加周表姐的及笄礼的。”那贵客两个字她特意咬重了音,就是想引得近旁的夫人们都来看看来参加她这位表姐及笄礼的,才有几位女眷,还都是不怎么上得了台面儿的。

太夫人便转头看过来,见采薇身边竟只有三位女客,不由得心中一阵愧疚,因沈夫人有些眼生,她便多看了几眼,这一看之下,又觉得这张脸似有几分面熟,竟似之前曾在哪里见过似的。

还不等她想起来,坐在她左首边的左相夫人孙氏已惊叫了出来,“这不是颖川王太妃吗?您怎么到这府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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