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新,你这是在做什么?”
晏行玉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他的脖颈上多了个冷冰冰的利器,几乎要将他的皮肉划出血痕。
“尊主……哦,今日之后,你就再也不是尊主了。”张宿新冷笑一声,“晏行玉,身中寒冰五毒的感觉可还好?”
晏行玉瞳孔一缩:“寒冰五毒?你什么时候……”他还是难以置信,与他自幼一同长大的人会真的背叛了他,还在他不知不觉之际,给他下了如此狠厉的毒。
寒冰五毒世上无人能解,有寒冰刺、寒冰魄等五种毒害,要在人体内种下这种毒直至寒冰五毒能够发作起效,少说得有三年。
原来,张宿新三年前就已经对自己下了毒……
握着利刃的人显然已经不耐烦了:“晏行玉,自义父将魔教尊主一位予你后,多年来,你可有好好光耀魔教,可有一时一刻将其视为使命?你根本就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念在你我多年交情,你是自己自断经脉,还是由我来动手?”
听着张宿新的话,晏行玉的心慢慢沉下。他说得不错,自己身为魔教尊主五载,无所建树,这几年魔教式微,与他的确有很大关系。
魔教的名声是黑的,晏行玉的使命就是要让魔教更黑更邪,名扬天下,大大威慑住别的门派。但自打晏行玉当了这魔教尊主,魔教是一日比一日清冷,又没有出什么伤残事件,两年时间也足以让他们慢慢淡出天下人的双眼。五年之后的今日,人们谈起魔教,都是一脸意味不明的笑,只道那新尊主可真是个“奇人”。
晏行玉双眸已经渐渐冷了下来。
当年他和张宿新都是被义父捡回来收养的,但是身为魔教尊主的义父可不是什么好人,专做善事收养了他们。
彼时天下人人皆知,魔教尊主阮易心狠手辣,冷漠无情,嗜血又残暴。那些被他捡回去的孩童们无一不经历过非人的训练和磨难,先是由魔教门徒随意鞭笞,每月教中都会有一场大会——让这些孩童互相厮杀,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杀的人数最少的五个,会被立即抹杀掉。
等到他们年长一些,就开始由魔教的长老们、左右护法授予功法,越是往后,越是惨烈残酷。最后剩下来的,只有他和张宿新。
其实起初剩下的有五个人,宿新与他说,如果他们不将另外三人分别击败,由着他们三个联合在一起之后,只怕他们二人是难以求得周全。
原本不断杀戮只是为了留下自己一条命,晏行玉被磨得招招狠辣,颇有天分的他更是得了阮易的青眼,由他亲自传授功法。
晏行玉知道自己不无辜,往日情同手足的弟兄也对他兵刃相向。
先前重重情深义重,情同手足,竟然只是张宿新精心伪装的模样。
他们自幼相识,晏行玉早早把张宿新当做亲弟弟,但凡他能吃上一口饭,却不会让张宿新喝粥,那么多年来,若不是两人互相扶持着蜕变长大,早就死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了。
但凡张宿新还对他留有一丝手足情谊,就绝不会给他下这要人生不如死的毒。
早已经在魔教中半残不死的心,重重坠下,晏行玉嘴角勾起笑,眼神却是阴冷得吓人。
他施出了全身的内力,寒冰五毒发作了,死死抑制着他的发功,如果执意继续强行运功,晏行玉是会让自己的经脉尽断,甚至可能体爆身亡。
但是晏行玉这时候已经不在乎了,他就是死,也得拖下张宿新一起死……
察觉到晏行玉想法的张宿新一愣,随即踢腿袭向他,想要打断他运功。
“呵……”晏行玉再怎么面冷,也是长年累月环境所逼迫,但他从不向外人出手,不代表他是无能无力的人,相反,若是晏行玉没中毒,两个张宿新也难以抵挡得住他。
晏行玉轻易将张宿新的利刃震碎成粉齏,一手直直隔空就掐住了张宿新的喉咙。
体内的寒冰五毒在肆意叫嚣着,晏行玉脚下一顿,下一刻传来的几乎是粉身碎骨的痛。再不停止运功,他就会体爆而亡,每每运气一分,寒冰穿凿似的尖锐的痛苦就强烈一分。
张宿新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冷笑一声:“怎么?难受了?我劝你不要垂死挣扎了,这样下去你只会筋脉尽断……”他话还没说完,晏行玉下一瞬就释放出全身的内力,直直亮出一片白光,张宿新眼睛睁得极大,不可置信地被白光淹没,喉咙里的喊叫没来得及蹦出,就全然没了意识。
方圆十里都能看见那几乎要直冲云霄的耀眼白光。
晏行玉意欲与他同归于尽了,白光乍现之后,他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像是争先恐后往外迸射,真疼……
意识渐渐沉寂,晏行玉闭上了眼。
白光散尽之后,急匆匆前来、探头探脑围观的天下人士惊讶地发现,刚刚发生了如此激烈的打斗,这儿竟是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原地除了被白光和内力真气冲打磨平得光秃秃的地面,没有见一丝半点血迹。
人、人呢?人去哪儿了……
*
晏行玉几乎是用尽自己毕生所积的功力和修为,全部释放出来之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也是活不下来了。
与其活在寒冰五毒反反复复的折磨中,晏行玉宁愿选择干脆利落地死去。
至少以后不用瑟瑟缩缩活一辈子。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冷,周身一片黑暗,先前运功之际,更是让自己喷洒出不少鲜血。
晏行玉动弹不得,感觉身躯被重重定住了,看来他是堕入阴曹地府了吧。
又冷又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晏行玉的身子都已经麻木了。忽然,他感觉到有人伸手抓起了他的手臂,就像是将重重沉入深渊的他温柔地拉了起来,更让他讶异的是,这人的身上有暖洋洋的光,源源不断地由着他的手传递到自己身体上。
被寒冰五毒侵蚀啃咬得残破的身体,好像瞬间就被安抚治愈了。这样的感觉很难以言表,晏行玉使劲想要睁眼看看,却始终无法。
后面的事情晏行玉记得不太清楚了,只依稀感觉得到自己被扶起来,而后是触碰到了坚实的身躯。
贺绽背着他,前后都负重,但总归没有累得气喘吁吁。他一米八八的个子,平日里有好好地锻炼,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贺绽终于望见了林深处的木屋别墅。
他预定的木屋别墅不是群聚型的,而是孤零零一座隐没在郁葱的树林中,因为贺绽不大习惯在人多的地方呆着,定别墅时就选了单独一座的。
他背着人回来,小心翼翼地走上两层阶梯,而后在门前停下来,让男人靠在自己背上,一手扶着他,一手从背包里拿了房卡,“滴”地一声,木质的厚实自动门流畅地打开。
贺绽把人小心翼翼地背进房屋里,觉得他应该是前后都伤得极为严重,只好把他轻轻放在沙发软垫上。
这人身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但多少还是蹭到了小麦素雅的沙发上,贺绽全然没有在意,立刻起身去找医疗箱。在他的私人医生赶来之前,贺绽打算给这个人做一些紧急救助。
“抱歉了。”贺绽看了看他身上那质感上好的衣袍,立刻用刀子割开了衣裳,好检查他身上的伤势。
贺绽只会一些简单的应急救助,但他也知道,这人伤得极为严重,等医生来了肯定也要检查他全身的,不如先动手为他剪开衣服,为医生节省时间。
剪开那柔滑垂坠的乌黑长袍,贺绽低着头,小心撩开碎成条的绸缎,男人光.裸的上半身躯露了出来,贺绽面不改色,手下动作轻柔,将他凌乱散落的一头乌发扎了起来,全身破碎的衣布条儿都被扫到一边,一个几乎光.溜溜身材颀长的男人一动不动躺在长沙发上。
贺绽望着他那一身仿佛透过毛孔,从体内渗出的黑红血迹,有些迟疑。
他一定很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