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坐在炕上,看着下的儿子和大孙子,感叹道:“子杨家的几个孩子可惜了呀!瞧瞧,才多大的孩子,竟然连变天的事都注意到了。连我都不敢说,还准备过些日子再找庄里的老人合计合计。”
唉,作孽啊!若不是因为当年的事被出族,就凭这几个孩子的能耐哪愁张家不兴旺。
“爹,您就这么当着您儿子和大孙子说这些,就不怕我们闹意见!虽说咱们家的几个孩子的确比不上家航他们几个,可您也得给我们留个脸啊!”张进兴自然知道老爷子在说什么,他心里想的又何尝不是,只是想以此转移老爷子的心结罢了。
三年前家航考上秀才那是多大的喜事啊,可因为被出族断亲,孩子的前途毁了大半不说,他们张氏一族也脸上无光。一说起这事,周边离的近的几个村长见面总会说几句不好听的,他听了也反驳不得。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呀就是说说罢了,再说咱们家孩子好着呢!就是不好我也是心疼的。”老村长唬着脸道。
张长福是小辈自不会对自家爷爷的说词有意见,再说老爷子说的本来就是事实,他又不是小妇那般小心眼容不下人。
“爷爷、爹,那边就他们几个孩子在家,独门独户的又挨着凶山,如果真会闹灾怕是不安全。到时我们把他们接到家里来,这样看着也方便。二弟在镇上没回来,我想他若是知道这事也会同意的。你们看可行?”
先前家航他们几个还在的时候,他就把这事过了一遍,等他们一走,就私下找自家媳妇敲定了。
老爷子不好开口,爹也不好主张,自然由他这个小辈的主动开口才行。虽说接过来多了几张口日子怕是会艰难很多,特别是月儿那个孩子得仔细养着。可到底是他们张家的子孙,又是子杨叔的血脉,老爷子又是一族之长,不管怎么说照顾他们都是应该的。
难就难吧,省着些总能熬过来。
老村长看着大孙子满意一笑,而后又叹气道:“长福啊,这事就不用了,家航他们不会过来的。我和你爹送他们出去的时候,同家航说了一下,被拒绝了。他们这是怕拖累我们啊!”
其实哪只是因为怕拖累他们呢!
当年的事让子扬和三娘受尽了委屈和苦楚,那几个孩子更是被无辜牵连了。从小就被孤立着长大,不管是东庄还是西庄就没几个人跟他们处着玩,就是见着了也是远远的避开,哪能让那几个孩子不心冷?
被逼着出族断亲、逼着无法在东庄、西庄安置、逼着他们一家在凶山那边落户,哪能让他们不怨?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他们的爹、他们的娘如何会早逝?哪能让他们不恨?
这是他、是他们整个张家庄欠下债啊!他虽然老了,但人老心却不老,明白着呢!除了还不怎么知事的月儿,那几个大的哪一个不对整个张家庄心寒,哪一个不对他们这些罪人心存怨恨!
他还记得得知子杨离世的消息时,那几个孩子眼里的嗜血仇恨惊得他差点站不稳,那得是以多大的心力才将那份长久的恨意压下来而不被他们所察觉!或许子杨和三娘是知情的,不然不会在多次推了他的好意后又重新主动有了来往,是为了那几个孩子吧!
在知道那几个孩子的心理后他担心啊!特别是三娘不在了之后,他更能察觉他们的仇恨愈浓烈。所以上次在听说月儿病得快没命,当时他心急的双手抖动。他怕啊,他怕那个可怜的孩子跟着没了后那几个大的就再也没有顾忌。
这些担心和害怕他一直无法说出口,哪怕是自己最为亲近的儿子都不敢声明,那几个孩子他更是不敢劝说!
他们是罪人,那几个孩子即使要以命偿还他们也得受着,可儿子作为下一任的族长和村长必然不会接受,所以他不敢说!
而那几个孩子,他又能说什么呢?从子杨到那几个孩子,两代的人受的苦、吃的罪都是他们害的啊!当初谁会想到那件事及其后续会造成这样惨淡的结果。
他还记得三娘去的时候熬得都不成人形了,就是现在想起来连他这个快要入土的老头子都酸涩的很。她是不放心几个孩子啊!看着三娘那个样子,他说不出口。他怕越劝那几个孩子反弹的更厉害,所以他还是不敢说!
他知道庄里的人在子杨去了之后就开始对当年的事后悔了,在三娘跟着去了之后更是愧对子杨一家。可这么多年的冷然和漠视已经积存日久,就是想帮衬也因为愧疚的心理不敢上门。所以庄里的人都暗地里的关照。不然哪怕他是张氏一族辈份最高的族长,是张家庄的老村长也没法护住他们。他一个人的能力有限,出族断亲不是简简单的几个字那么简单。断亲是家事他只能帮着劝说,勉强不了;子杨被族里除族他更是无法干涉族人的意志,因为子杨那一脉再也与张氏族无关。如若当初子杨被逼着出族断亲之时,张氏族人及那些血脉至亲能退一步;或者在那之后庄里的人不远着、避着,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可惜,从来没有如果!
幸好,上次月儿被救回来了,他提着的心才勉强放下。可他还是忧心不已。
直到前些日子看到家航和家泽过来还银子,他察觉到他们的仇恨似乎没那么浓烈了,只是不敢肯定。而前几天他们在镇上的事他专门去问了西庄的赵老头,在得知家航把卖草药的事分了出来又接受了芸娘和丽娘的好,再得知家航没有为难玉珍,他既惊又喜。这两天他还在庄里看到月儿和丽娘家的大孙女秀秀处着玩,更是让他心中欢喜。
这是他这几年最高兴的一件事了。家航能点头接受来自庄里的善意,就代表下面的那几个小的也会同样接受,有这个好的开始就好了。只要庄里的人心怀愧疚、只要那几个孩子不抵触,他相信日经月久会将他们的仇恨淡化。当然,这些事他还是藏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