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宫内的深夜万籁俱静,仿佛连宫女们小心翼翼的呼吸声都能听见,询今次却难得去了凤仪宫。帝后二人卧在床上,良久未能入睡,却是在商议新入宫秀女位分且如何安置一事。询对此一向颇为信任皇后,一概只交由皇后做主。皇后对此只温和道:“皇上到底是一国之君,这等事岂可由臣妾做主,且臣妾只怕做的未能尽皇上的意,反惹得皇上烦忧。”
询只淡淡笑道:“皇后不必多虑,朕同你多年夫妻,你做事朕很放心,一切你做主即可。”
皇后虽仍有些推阻,此刻也不能不允了,只道:“臣妾同宋昭仪商议过两三次,都觉得闵氏端庄得体,新人中位分应以她为尊,其余三人尚可随意。”
询只称是,道:“皇上言之有理,那边破例封闵氏为正五品的修仪吧,至于余下三位秀女,林氏封为采女,周氏封为良人,沈氏封为才人。”
皇后只含笑道:“皇上如此安排甚好,只是臣妾觉得闵氏的位分过高,恐有不妥,莫不如且许她为正六品的充仪如何?”
询思索片刻,笑道:“无妨,修仪的位分在宫中不限人数,闵氏举止娴淑,出身名门,也担得起这样的位子。”
皇后温婉一笑,道:“臣妾也觉得闵氏得体,但前年进宫的新人除苏婕妤外其余还都只是从五品的修容,如今一个新人越过了她们的位分,到底也不妥啊。”
询为此并不理会,淡淡道:“这有何难,新人进宫以前,将四位修容的位分晋一晋便是。左不过也不是大事,明日即可。”
皇后笑道:“臣妾先替众位妹妹谢过皇上,但既如此何不将其余人也一并都晋封了,只当是庆贺庆贺,皇上以为如何。”
询只道:“难为皇后想的周全,如此也好,齐贵人同宜贵人入宫已有数年,今番一并晋为正二品贵嫔,苏婕妤一直温婉恭谨,贵嫔的位子她也坐得,也一并晋了贵嫔。如此宫中贵嫔之数可谓是四角齐全了。”
皇后柔声道:“皇上到底是体恤几位妹妹,她们必会感念皇上的。”
询继续道:“何容华一直安分温和,且晋她为德贵人。玉璃进宫已有数年,如今还只是才人的位子,且晋她为正四品的容华,也算是补偿了她。”
皇后闻言,微微沉吟:“若是一下给了张氏正四品的位分,臣妾只怕昭惠太后不喜,还请皇上三思。”
询蹙一蹙眉,微有不悦,冷冷道:“若是昭惠太后不乐,还望皇后前去安慰一二,皇后一向与昭惠太后走得近,难道这等小事也不能为朕解忧。”
皇后微笑道:“臣妾也只是为皇上着想才会如此。还望皇上勿要责怪。”
询不理会她,复道:“至于蒋修容倒是个极好的孩子,且封她为敏贵人,段修容晋为从三品的昭容,唐修容晋为从四品昭媛,至于黎修容,她容色娇艳,丽质天成,封她为丽贵人。”
皇后的微笑盈然而生两颊:“到底是皇上思虑周全,只是玉贵嫔与宋昭仪便不得晋封吗?”
询叹气道:“玉贵嫔虽美,如今却越发轻狂了些,她且过了时日再晋封吧,至于茯若,朕倒是有心晋封她为贵妃,只是不知皇后意下如何。”
皇后微笑道:“臣妾也极看重宋昭仪,只是宋昭仪如今才二十余岁,若是做贵妃,还是年轻了些,臣妾觉得不妥,莫不如等过些时日,待到她再为皇上生下以为皇子后,到时候再晋为贵妃,岂不是更为体面隆重。”
询笑道:“皇后言之有理,暂且如此吧。只是将茯若的份例照着贵妃的用度来吧,她帮着皇后协理六宫也的确辛苦。”
皇后淡淡一笑,道:“这个自然,臣妾会知会内务府的。”
随后,二人才渐渐睡去。
一夜好睡,皇后醒来后,服侍了询梳洗更衣,待得他上朝去了后,便唤来内务府同六局二十四司并礼部官员一并商议晋封之事。皇后一直忙到了午后,才略略有了些眉目,皇后稍稍歇息片刻,云翳上来捶腿,问道:“皇后娘娘今日可是累坏了,连午膳也是随意食了几口便搁下了,当真是辛苦了。”
皇后苦笑道:“这有什么什么法子,本宫是皇后,后宫上上下下的事都要本宫的操劳,虽有宋昭仪,但如今却是不能不防着她了。”
云翳笑道:“昨夜皇上差点便下旨封了她为贵妃,幸好皇后娘娘劝住了皇上,不然这不是一刺未除又添一刺么?”
皇后森然道:“你倒乖觉,但若是宋氏做了贵妃,难保不是第二个敬贵妃,偏生那个庶子又是养在她膝下的,皇上又看重那庶子,若是又得她做了贵妃,将来大事有变,敬贵妃与宋氏,一位是生母,一位是养母,本宫这位嫡母有如何自处。”
云翳道:“好在皇上是极尊重信任皇后娘娘的,若不然怎么皇后娘娘稍稍几句话便劝住了皇上呢?”
皇后无奈道:“本宫是皇上的妻子,可皇上待本宫可有丝毫的情意,只是尊重信任又有何用,本宫又不是他朝堂上的大臣,且本宫劝得住这一回,难保下回也能劝得住。若是由着这庶子这般,只怕下回皇上便是起了心要封宋氏为皇贵妃了。”
到了秀女进宫那日,皇后已将一切准备妥当,大封六宫典礼并晋封新人的典礼足足在保和殿花了四个时辰。除茯若与玉贵嫔外,其余诸人皆有晋封。一时间宫中热闹非凡。皇后商议后便下旨闵修仪居敬贵妃先前所居的坤华宫,沈才人与之同住,周良人随齐贵嫔住储秀宫,林采女住婉贵嫔的所居的毓秀宫。
待得晚间的宫宴结束,茯若回到永和宫,清儿只对茯若道:“小姐便不生气,皇上晋封了六宫中这许多人,却便便不晋封小姐的位分,奴婢好生为小姐抱不平。”
茯若淡淡一笑,幽幽道:“本宫如今已然是昭仪,且有协理六宫之权,便是坐了贵妃的位子也不过如此,何必去争这口闲气。再说了,即便本宫未能晋封,但后宫除皇后,便是本宫位分最尊,本宫又何必怨怼,省的旁人以为本宫性子小,白白给人落了话柄。”
转眼间,便过了三月,却已是夏季时节了,新人入宫后,一直倒都是平分秋色,谁也没有专宠的例子,而一直专宠的,却是玉璃。询不过三日,便要去永安宫歇息,这样的荣宠,早已盖过了昔日的婉贵嫔,宫中一时间议论纷纷,而原先叱咤后宫的敬贵妃,却似乎被人遗忘了似的,谁也没有在提过她。只是询有次见了澄儿后,淡淡道了句:“她在永巷里也有些日子,哪里虽不比得冷宫难熬,但到底也不如宫里,朕想着给她的用度再添些。”
茯若对此,却不置一词,只在心里暗暗喟叹道:“他到底待她还是有情的,不然总记得她。”
后来见询的神情认真,便笑道:“敬贵妃到底是澄儿的母亲,皇上也不好苛待了她。且添些用度吧,也不妨事。”
询的鬓发被晚风吹散些许,从平金冠中逸开几缕,他目光平直,微许沧桑之意如水一般从眉目间流泻,道:“她伺候朕已有十余年了。但她做的事实在是糊涂。”
茯若默然片刻,随后笑道:“若是敬贵妃在永巷能潜心悔过,也不枉费皇上一番苦心了。”
询握住茯若的手,柔声道:“朕没有晋茯儿的位分,茯儿可有恼朕?”
茯若道:“臣妾如今已是昭仪,且皇上若是心里有臣妾,做不做贵妃又有何妨?”
询一顿足,说道:“待得过些时日,朕定会晋茯儿为贵妃。让宫里都知道朕待茯儿的好。”
茯若垂首嫣然,低声道:“皇上惯会说这些话,臣妾只觉得害羞。”
询低下头去,在茯若唇上轻轻一吻,说道:“茯儿的性子便是这般高洁,叫人难以亲近。”
茯若被说的越发羞愧,只道:“臣妾素来便是这样,也不知为何。”
永和宫庭院中的夏花开的极盛,阳光从花枝的空隙间投射稀疏的光斑,透过长窗的冰绡窗纱落在地上成了淡淡的写意水墨。茯若与询于这幽然境地里,只静静而立,良久未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