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呃?”
第二天是周六,苏泽浅一觉醒来已经是九点。当年轻人顶着一头乱毛走出房间时,莫洵已经坐在客厅里看报了。
苏泽浅一句问候,后半截卡在了喉咙里。
“早。”莫洵转头回了句,“怎么了?”
苏泽浅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只是紧走两步上前,在莫洵身边四下挥手,像是在驱赶什么东西一样。
莫洵:“我身边有什么吗?”
苏泽浅:“没什么,别担心。”
围在莫洵身边的是一团团白雾似的东西,试图靠近莫洵的后果是被小叶紫檀的金光撞开,每撞开一次那雾就会散掉些,可被撞开了,那些东西又会巴巴的再凑上去,就像是怎么赶都赶不走的苍蝇。
苏泽浅看着心烦。
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围在莫洵身边的东西看上去太像雾气,苏泽浅就真把它们当成了雾气,挥手打散。
年轻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打散的不是雾,而是另一个层面上的生灵。
莫洵问:“你在干什么?”
苏泽浅这才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告诉了莫洵。
莫洵脸上带出惊讶:“你徒手去碰它们了?”他看了看苏泽浅的手,又问:“你说的打散,是魂飞魄散的那个打散吗?”
苏泽浅一愣,也去看自己的手,听了莫洵的话,他才模糊意识到自己杀死了某些东西。
年轻人脑子里蒙蒙的,有些迷糊,一觉醒来他能看到的东西仿佛变多了:“我去洗脸。”
莫洵点了点头,示意桌上的豆浆油条,他下楼卖报纸的时候顺手买上来的:“早饭。”
苏泽浅洗漱完出来,莫洵正好挂掉了电话,他抬头对年轻人说:“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年轻人点点头,习惯性的问了句:“早饭吃了吗?”
莫洵指指桌上一只油腻腻的空塑料袋:“吃过了。”
苏泽浅眼神在塑料袋上落了下,确定莫洵好好吃了东西后,另一个念头才迟缓的冒出来:“你现在就回去?那方局长……?”
莫洵失笑:“难道为了躲他我连家都不能回了?这算什么道理?”
苏泽浅脑子里一闪:“刚刚的电话是他打过来的?”
莫洵也不瞒他:“没错,他已经在我家楼下了。”中年人冷笑一声,“说是要为昨天的失礼道歉。”
“他是在给你下套!”苏泽浅板着张没表情的脸,难得语气激烈,“如果你没看出他的意思,他哪里有需要道歉的地方?如果你知道他在为什么道歉,他软硬兼施,你能有什么办法?他的身份在那里!说不定昨天打电话假装关心你的那个朋友,也是他的人!”
“你能看出来的东西,我看不出来吗?我比你多活那么多年呢。”莫洵不在意的笑笑,“他人在楼下等我回去,我能不回去吗?躲着太窝囊了吧?”
“别担心,”他拍拍苏泽浅的肩膀,“我能处理好。”
苏泽浅依然忧心忡忡:“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莫洵在心里笑,想给你打电话有什么用?你和他又说不上话,让你去揍他一顿吗?
“知道了,”男人应着,“事情解决了也给你个电话报平安。”
从苏泽浅所在的小区到莫洵的社区有直达地铁,算上从家到地铁站的时间,二十分钟就能到。
但烈日炎炎,老小区里连门卫室都没有,方局长只能等在莫洵家门口,莫洵到的时候,方局长已经满头大汗了。
地铁里有空调,几分钟的步行不足以让莫洵出汗。看见清清爽爽的男人从逼仄的楼道那头走过来,方局长只觉得眼前一亮。
坐到副局的位置上,他见过很多人,形形色.色,各种各样,但却没一个像莫洵这样的,模样周正耐看,身上的一股气质更是由衷的让人舒服,尤其是那双眼睛,黑得特别深邃。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莫洵连声告罪,掏钥匙开门,请方局长进屋。
“没事没事,是我没打招呼就上门,实在是打扰了啊。”方局长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乐开了花。他关注莫洵,当然知道他不肯请别人进家门的怪癖。
果然得主动出击,看,这不就进来了吗?
方局长低头换鞋,心里不无得意的想。
“莫老弟啊——”他把打好的腹稿再次润色后付于口际,一抬头,撞进深潭似的黑眼睛里。
一道凉意从头顶浇下,让人在燥热的夏日生生打了个寒噤,方局长眼神放空,脸上热情洋溢的生动笑容也变得呆板,余下的话再没说出口。
莫洵神色不变,完全没在意方局长突然没了声音。男人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容,声音却没了开门时的故作热情。
他平平淡淡的伸手一引:“坐。”
方局长在客厅里坐下,呆滞的眼神直直投向前方,脸上僵硬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他的身边,小正太阿黄正就着油条喝粥,方局长却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
莫洵还是不在意,打开客厅的空调,倒了杯水放在方处长手边,然后自顾自的走进了书房,铺纸研墨。
结束了每天的必修课,满身大汗的莫洵擦了把身子,换好衣服,方局长依然呆愣愣的坐着,旁边的阿黄已经洗好碗,变回大狗趴在地上懒洋洋的打哈欠了。
莫洵拖了把椅子坐到八仙桌和方局长相邻的另一边,语调和缓的开口:“我们聊了两个多小时,聊得很开心。”
“你发现我们之间是君子之交,你对我没有进一步发展关系的愿望,更没有*上的欲.望。”
“你为自己曾经对我有过不正当的想法感到惭愧,醍醐灌顶的发现这错误的想法对自己的仕途有着可怕的影响,于是决定和我保持距离。”
说到这里莫洵顿了下,然后继续,他的语气变得热情,就像刚开始迎方局长进门时那样:“不送了啊,慢走。”
话音落下,仿佛触动了什么开关,方局长脸上僵硬的笑容重新变得生动,他点点头,眼神还是空的,走到门口换了鞋出去,没忘了帮莫洵把门关上。
走下两级楼梯,方局长的眼睛才重新有了神采,笑意落下去,男人满脸的懊丧后怕,莫洵对他说的话已经变成了他自己的想法。
莫洵站在窗口看着方局长匆匆离开,拿出手机给苏泽浅打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那头就接起来了。
“师父?”苏泽浅的声音紧绷着。
“解决了。”莫洵笑着,“报个平安。”
电话那头,苏泽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莫洵自己说了下去:“对了,过两天我就到山里去了,还是两个月。”
苏泽浅吃了一惊,一句话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怎么还要走?”
莫洵失笑:“我去山里是避暑啊,不是每年都去么?”
“可以前没这么早。”
“今年天热得早。”莫洵的理由非常有力,“而且老孙他们不是要办画展嘛……我不想掺和。”
苏泽浅闷闷的应了声:“阿黄也带去?”
“嗯,带去。”每年都会带去。
黄狗嗒嗒跑过来,一脸讨好的冲莫洵摇尾巴。
如果用流行语来形容,莫洵是个说走就走的,风一般的男子。
没过两天,男人就推着行李车出现在了西南某市的机场里。
行李车上一只宠物笼子,里面是条乖巧的黄狗,笼子上是瘪瘪的行李包。
一个白到病态的男人在出站口小幅度的对他挥了挥手。
莫洵点头示意自己看到了。
“今年怎么来得这么早?”男人恹恹的问着,伸手把莫洵的行李包提了起来。
莫洵提起笼子,还掉推车和男人一起往外走:“因为今年热得早啊。”
男人把车钥匙扔给莫洵:“那张符,你查到什么消息了吗?”
从一楼大厅走到地下停车场,光线由明变暗,肤色惨白的男人瞳孔收缩变成一条垂直的细缝。
莫洵抬头望过去,酽茶色的竖瞳恢复成人类的瞳孔。
白捏了捏眉心:“太久没出来了,控制不太好。”
“每年这个时候你都要出来一趟,一年的时间对你来说算是太久了?”莫洵低声笑道。
他声音里有笑意,脸上却没有:“我没查到什么。”
男人把阿黄放出来,笼子往后备箱里一塞,“水鬼在地下,活动范围极小,和其它的鬼根本没交集。至于妖精就更不能指望了,鬼在他们面前说话他们都听不懂。”
“你呢?”
莫洵打开副驾驶座的门,阿黄跳了进去。
白把宠物笼子从后备箱里拿出来,拎着坐上了车辆后座。
莫洵发动汽车。
“我这里没有遇到什么符。”白歪在座位上,“但也绝对算不上太平。”
“不久前山里来了偷猎者,那群人手上有点东西,道行浅的小妖怪抵挡不住,找我去救场。”
莫洵声音冷下来:“你也没挡住?”
车子开上了机场高速,莫洵往后视镜里看了眼,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只有一条盘起来的白蟒。
“挡是挡住了。”白嘶嘶的吐着信子,甩着尾巴“啪啪”打在笼子上,像是把笼子当成了玩具,“但被他们撒了几把雄黄粉,炼制过的。这几天浑身不得劲。”
“你身上雄黄粉没洗干净当然不舒服,我都闻到味了。”
“你倒告诉我怎么把这东西洗干净!”
普通雄黄粉水一冲就没了,炼制过的却有了法器的作用,像一张封印紧紧嵌在皮肉里,怎么打滚都蹭不掉,必须借别人的手拔除。
白也不是没遇到过,自己没办法,随手招个小妖精帮忙就好。
可这回遇上的对手却是如此强横,实力远在白的一众小弟之上,没人能把那封印破掉。去找道行深的妖怪帮忙,白又不乐意。
因为被雄黄粉影响,它的化形才会不稳定。
莫洵开口:“阿黄,去给它舔舔。”
黄狗浑身的毛都炸起来,喉咙里求饶似的“嗷呜”着,使劲往角落里缩。
后座上,白的反应也不逞多让,三角脑袋一竖,吻部大张,两颗尖利的毒牙完全露了出来:“滚!”
莫洵:“唷,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