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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之前,贺阳一直以为腥风血雨只是个形容词。
他错了。
这是个名词。
抓着怪物的头抡爆在墙上,抬腿便将从背后偷袭的吸血鬼的肋骨踢断,一拳便打得面前的怪物胸腔整个凹陷下去……被撕裂的肢体高高抛掷到空中,滚落的头颅被踢到一旁,喷涌而出的鲜血如暴雨一般,室内充斥着铁锈一样的腥甜,浓烈得令人几欲作呕。
而带来腥风血雨的女人站在一地凌乱的尸体之上,对金发的吸血鬼绽开赤红的笑容。
“你只会躲在手下背后吗?”
脚下酸腐的血液蠢蠢欲动,被南风踩在脚下,她慢慢压低了身子,腿部的肌肉绷紧,蓄势待发。
“你不过来,我就过去了。”
“别看不起人!”
伴随着这声怒吼,白种吸血鬼猛然转变了形态,细密的黑毛覆盖上他的脸,贲张的肌肉撕裂了上衣,在令人牙酸的骨骼咯吱声中,一对漆黑的蝠翼猛然在他背后张开,遮蔽了贺阳的视线。令他完全看不到南风露出了什么表情。
但他听见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静得让人心安。
“呵。”南风短促的冷笑了一声,“不过一个完成度稍微高一点的劣化种……”
足有三米多高的怪物咆哮着朝她冲了过去!
半个楼梯都被他这一击打的粉碎。烟尘滚滚,砖石四溅,怪物挥动着蝠翼俯瞰着下面,猩红的眼珠左右巡梭——在哪!那女人在哪!他要撕碎她!
“南风?!!!”
贺阳惊恐的看着这一幕。无法相信那个强悍的可怕的女人在这一击里变成了什么样,绑着他的十字架在这一击里倒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内脏都要被压出来了。然而也托了这一下的福,他终于能动一动了。
贺阳背着背上的十字架,拼命挣动双腿,用下巴抵着地板,狼狈地朝外面爬去。十字架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但他依然竭尽全力地往前爬着,一边爬一边喊着南风的名字。
“南风——南风!!你没事吧南风!!!!”
一道女声从上空传来,是他熟悉的不耐烦的腔调。
“你叫魂呢?”
贺阳和吸血鬼同时抬起头来,南风一笑,松开抓着吊灯的手,笔直地跳到了吸血鬼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将手里的匕首捅进了吸血鬼的左眼里!
吸血鬼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拼命甩动着身体试图将背后的女人甩下去,然而她却更加大了力气,借着□□他眼中的匕首固定着身体,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蝠翼,蝠翼上尖锐的倒刺划破了她的手指,她却像一点也感觉不到疼一样,猛然加大了力气。
吸血鬼突然发出一声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贺阳好容易才撑起上半身,闻声抬起头来,下一秒,他的眼睛猛然瞪大了。
你见过血雨吗?
从上方泼洒而下的血雨。
南风松开手,让那只被生生撕下来的蝠翼就这样掉下来,砸在地上重重的响。鲜血喷溅之中,只剩下一边翅膀的吸血鬼嘶声惨叫着,笔直地向下方坠去,它在空中翻滚着,南风一时不及闪避,竟就这样被它带着坠了下去!
轰——!!!
尘烟散去,一切重归寂静。
南风在吸血鬼的尸体上缓缓站起身来,原来她方才骑住了吸血鬼的脖子,一个翻身翻到了它的正面,在最后一刻卡着它的脖子让它砸在了地上。
连番的激战加上最后坠地的冲击力,令她在起身的时候不由得晃了一晃,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左肋,一行鲜血沿着她的唇角滑下。
贺阳猜她多半是伤到了内脏。
一道机械的女声传来。
“抑制器解除结束。”
废墟里的两条腕带被不明力量牵引,闪电似的飞了过来,一左一右扣住了南风的手腕,咔嚓一声锁紧。南风的头发在方才的激战里披散了下来,她一边将长发捋到耳后,一边朝贺阳走了过来。
她的面上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疲惫。
“那、那啥,谢谢你来救我啊。”贺阳还没从刚才的血战里回过神来,说话都有些磕巴,“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
南风面无表情的抓着铁链,手下一个用力,方才贺阳怎么都挣不开的锁链就这么在她手里断成了几节。贺阳愣愣的眨了眨眼睛。
他默默看了眼碎成渣渣的铁链,又看了一眼被打爆一地的怪物们。
……没有异能都强成这样了,南爷你确定你的物种真的是人类吗?
“放心好了。”
南风将手递给贺阳,示意他拉着自己的手站起来。
“我不会让那玩意儿杀了你的。”
她发过誓。
十年前的暴风雨之夜,她对着那个少年发过誓。
——我会阻止那些滥杀无辜的异人与魔族,绝不会让别人也遇到我们经历过的事。
她发过誓的。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南风没留意到身后的动静,还是贺阳惊惶的呼声惊醒了她,她条件反射地低下头,转身一拳朝后击去。
然而已经太迟了。
吸血鬼的獠牙没入了她的手臂,剧毒的毒液灌入她的血管,南风面色陡然一变,毫不犹豫地抓住他的头,一把将它脑袋扯了下来!无头的尸体被她一脚踹开,在地上抽动了几下之后,不动了。
可还是来不及了。
活物一般的毒血窜入血管,发出欢欣的鼓动,南风半边身体都鼓起了黑色的血管,她似乎无法承受这种侵蚀一般,膝盖一软陡然跪倒在地。她咬紧牙关,试图对抗这侵蚀的毒血。剧烈的痛苦令她全身都颤抖起来。
——吸血鬼的转化都是当场进行的。
贺阳在一旁扶住她,脑子被惊的一片空白。然而惊恐到了极点反而冷静下来,他忽然想起了以前南风跟他说过的话。
——你们称为吸血鬼的劣化种,主要靠血液传播来获得后代。血液离体之后会自动寻找下一个宿主,它唯一能与人类相容的方式就是进入血液,口腔或鼻腔都无法满足它的要求,只有伤口可以。
贺阳猛地一咬牙——拼了!
抬手从南风腰间的武装带里抽/出最后一把匕首,贺阳一把抓住南风的手臂,手起刀落,利落地就划了一个十字伤。南风似乎是被他的动作唤回了几分神智,迷蒙着睁开眼来。
她只看到贺阳低下头,颤抖的嘴唇贴上了她的伤口。
他在吮吸她伤口里的毒血!
“你找死吗……”
南风的声音都虚弱了下去,然而贺阳没有回答,他咬住了那活物一样的毒血,猛地向后一仰头,硬生生把还未完全融合的毒血从她体内拽了出来!!!
他将这口毒血吐在地上,狠狠挥下手里的匕首,将还想蹿回伤口的血液横劈成两半,那吱吱叫着的毒血经了这一击,顿时萎顿在地,嘶嘶地在空气里枯干。贺阳再次低下头,继续从南风体内往外吸着毒血。
一口又一口,一次又一次。直到南风的脸色渐渐从青黑转为了苍白。
贺阳看着伤口里被吮出来的鲜红的新鲜血液,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老天保佑……”
他对着南风露出一个后怕的笑容。
“我还以为不行呢……”
南风怔怔的看着他。
蠢死了。
他以为她是被毒蛇咬了吗?什么防护都不做就上来吸/毒血?那可是吸血鬼的血,傻愣愣的就上来往嘴里吸?如果那玩意儿进了他胃里今天他们两个都得在这变吸血鬼了好吗?!
蠢死他算了!
……
然而南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只能沉默着低下头,单手撑着地,试图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然而方才与魔血的对抗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南风只能看着自己犹在不住颤抖的手臂,默默咬紧了牙关。
贺阳咳嗽了两声,似乎是想把嘴里那股令人恶心的血腥味咳出来,他伸手搭上南风的肩,把她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就这么把她架着站了起来。
“虽然知道你讨厌和人有身体接触,不过现在情况特殊,就稍微忍忍吧。”
南风搭在贺阳肩上的手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推开他。她垂下眼帘,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果然……”
“什么?”
“……和你没关系。”
“啊???”
贺阳一头雾水,然而南风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她望着庄园外已经沉入地平线以下的红日,无声的叹了口气。
果然,这人会带来不幸。
但是不还有另一句老话么?
否极泰来。
她也是托了他的福才没变成劣化种。
“……谢了。”
她说。
贺阳一怔,而后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要说谢谢的是我才对……谢谢你救了我,南风。”
南风微微勾了勾嘴角,然而下一刻,她嘴角的弧度僵住了。
“……头儿?”
华胥靠在自己的路虎上,转过头来对二人举了举手里的烟。落日的余晖将他的侧脸映照得越发冶艳,近乎妖异。
“我来接你们回去。”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针剂,递给南风。
“科研部最近研发的,专门对付蝙蝠科魔物的解毒剂。我猜你俩都需要来一针。”
南风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打开盒子,拿出针剂先给贺阳扎了一针,然后才给自己。微蓝的液体被注入血管,体内残留着的痛楚一下子缓解了很多。
她对华胥的脸色也稍微好了一点。
“你不是说不来吗?”
“我可没这么说过。”华胥耸了耸肩,“我说的是这是你的个人行为,机关不会提供援助。”
“那你还……”
“这也是我的个人行为。”
华胥微笑起来。
“毕竟就算是我,也不喜欢看着朋友去死。”
“……”
南风一语不发的看着他。
她忽然分不清,华胥现在脸上的表情,究竟是阿克夏系统所操纵的,还是出于他自己的心情。
她真的了解华胥吗?
南风已经不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