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打开支付宝领红包!kqLJrH94fi窝在廖小梅怀里的唐美红居高临下的望着小虎子,心中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感。
在旺兴村生活的这一个多月里,没有谁像小虎子这样对她细心关照,就是唐大根和陈春花都没有他这样细心。
“美丽,你去打盆水过来,我们给小红洗把脸。”
每天早晨, 小虎子都会自带脸盆毛巾, 轻手轻脚的走进房间来看她。要是她醒着,小虎子就会给她洗脸。
“你们家的毛巾太脏了,别把小红的脸给弄花了。”
小虎子直白表达了对唐家那些脏毛巾的厌恶, 他举起那块小方巾,用手指了指上边那个小小五角星图案, 笑嘻嘻对唐美红说:“小红,你看看这里, 有五角星哦。”
这块小方巾是小虎子和他弟弟小豆子共用的洗脸毛巾, 林淑英很讲究, 洗脸毛巾和洗澡毛巾都是分开的,不像唐家,一块毛巾能有多种功能, 洗脸, 洗澡, 擦脚, 另外擦……唐美红觉得有些恶心, 要是她能说话, 肯定要和陈春花好好谈一谈这个问题。
每次做了那事情以后,陈春花和唐大根随便拿块布擦擦就睡,唐美红很担心那块布就是他们的万用毛巾。
用这么脏的东西,肯定会得妇科病的吧,怎么就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唐美红想要弄明白,到底给她擦脸的毛巾是不是他们擦身子的那块,可是晚上瞎灯黑火的,她根本不可能看得清楚,她只能凭借着嗅觉去分辩。
似乎给她擦脸的毛巾上并没有那种特殊的气味,可依旧还是很脏,一看到陈春花拿着那早已看不出颜色的毛巾走到她面前,唐美红就觉得有几分惊恐。
这块毛巾,说不定洗过澡,擦过脚!
陈春花拿着毛巾给她擦脸的时候,唐美红就把脸从这边转到那边,尽量不让毛巾蹭着自己的脸,她实在不敢想象那毛巾到底擦过什么,有没有自己的脸干净。
有一次,小虎子过来得早,看到陈春花正在给唐美红洗脸。
“丈母娘,你咋能用这毛巾呢?小红的脸多嫩啊,你这毛巾是粗布,会不会弄伤她的脸?”
唐美红在一旁点头,热泪盈眶。
尽管不是毛巾粗糙与否的问题,可只要能让陈春花换一块毛巾,她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我每天都是拿这毛巾给小红洗脸哩,也没见擦伤她,哪里就那么嫩了哩?”陈春花很固执,一只手托着唐美红的脸,一只手拿着粗布巾压了下来,唐美红人小力气不够,小胳膊小腿划了好几下,都没能逃脱厄运。
“丈母娘,以后我给小红来洗脸吧。”小虎子很认真的抬起头望着陈春花:“你这毛巾不行,我带我自己的小毛巾过来。”
陈春花目瞪口呆的望着小虎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丈母娘,我娘说过,心疼自己媳妇的才是好男人。”
小虎子说得一本正经,唐美红看着他那圆圆的小脑袋配着一副认真的表情,心里实在有些想不通,这小孩子家家的,怎么就懂这么多?小小年纪就会讨女孩子喜欢,等他长大以后肯定是个绝对的暖男啊。
从那天以后,早上给唐美红洗脸的任务就由小虎子接管了。
就像上学那样准时,每天八点,村头的广播里响起“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声音时,小虎子就欢欢喜喜的跑到唐家这边来,自带脸盆小方巾一套整整齐齐。
他给唐美红洗脸的时候,动作很轻柔,如同在擦拭精致的瓷器一样,小虎子用手指夹着小方巾,一点一点的在唐美红脸上移动,擦过一小块地方再另外换一块,动作细致轻柔,完全不像个男娃娃。
对于小虎子的细心照顾,唐美红的回报就是冲他微笑。
每当她咧开嘴表示开心的时候,小虎子就会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脸上有一种很满足的表情。
“美丽,你看小红又笑了!她知道自己的脸已经洗干净了,对不对?”
小虎子拉着唐美丽,两个人趴在床边看着唐美红,眼睛亮晶晶的,纯真又善良。
在旺兴村,小虎子就是唐美红的靠山,她决定要牢牢的抱住这条金大腿。
可是,今天来的杨树生和廖小梅,却让唐美红改变了立场。
小虎子的金大腿很粗,可杨树生廖小梅的金大腿看起来比小虎子的更粗。小虎子只是邻居小哥哥的身份,即便能照顾她,可那也很有限,而如果自己跟着杨树生廖小梅走了,他们就是自己的爹娘,能够全方位照顾自己。
想到这里,唐美红歉意的看了一眼小虎子,把脑袋转了过去,趴在廖小梅肩膀上,不敢再看小虎子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她忽然有一种背叛的感觉。
刚刚她看到了小虎子额头上的汗珠子,迎着太阳光,亮晶晶的一片。
“哟,这是谁家的小娃子哩,虎头虎脑的,怪可爱!”廖小梅看着气喘吁吁赶过来的小虎子,开心的笑了起来:“你是要来跟小红告别的么?”
“你们不能把小红抱走!”小虎子着急得很,跑到廖小梅面前,两只手拉住她的衣裳:“你们抱走了她,她娘回来看不到人会难过的!”
廖小梅怔了怔,望了一眼杨树生,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小红她娘可喜欢她了,每天都抱着她亲个不停!”小虎子看到面前的两个大人好像是通情达理的,赶紧打蛇随棍上:“你们自己想想,要是你们生下来的孩子,忽然有一天被人抱走了,你们心里难受不?”
“树生……”廖小梅艰难的喊了一声,站在这小女娃母亲的立场想,确实也是很难受的一件事情。
“小梅,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户愿意把孩子给我们的人家,这小娃又生得这样好看,我真舍不得还回去。”杨树生望了望趴在廖小梅肩膀上的唐美红,在她耳边低声说:“别听这小娃子的,那个李家婶子不是说全家人都不想要女娃,想送出去再生个男娃娃么。”
听了自家男人的话,廖小梅像是得到了心理安慰一样点了点头。
她和杨树生结婚有十三年了,夫妻恩爱,唯一的缺陷就是没有孩子。杨树生的爹娘虽然待她宽厚,但她能感觉出来,他们已经心有不满,公公甚至私下里找着杨树生旁敲侧击的说了好几回,大意是既然廖小梅生不出娃来,那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赶紧离了再另外娶一个。
好在杨树生一心一意,死活不同意,只说弟弟有孩子也是一样,杨家不缺他的一个后代传下姓氏。虽然口里这么说,可毕竟心里头还是想着要一个娃,每次看着村里的孩子在地坪里玩耍,杨树生的眼神就渐渐浮现出一种失落。
廖小梅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可生不出娃儿来她也没一点办法。最开始还每个月盼着那事情不要来就好,可盼来盼去,盼了十来年,该来的还是照常来,而且十分准时,基本上就没推迟过。
今年过年回娘家,廖小梅的娘把她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小梅,你和树生咋不去抱一个娃儿来养哩?男娃人家舍不得给,女娃儿肯定能找到的,而且说不定抱了丫头以后能带动运气,马上就能怀上一个哩。”
她娘这一句话,好像打开了一扇门。
从那天开始,廖小梅就心心念念的想找个没人要的娃儿抱着当自己亲生的养。找了一个多月,前两日总算是有了个准信,说隔壁大队有个人家想送掉一个孩子,她急不可耐,等着杨树生休假,两人一块儿赶到了旺兴村。
盼了这么久的孩子,怎么能因为那小娃子一句话就不抱了呢?廖小梅搂紧了怀里的唐美红,把腰杆挺直了些:“小红的奶奶自己跟我们说的,他们家穷,养不起这么多娃,是诚心要送给我们养的。你小孩子家家,知道啥哩?”
“不,你们千万别听李奶奶的!她不喜欢小红,她只喜欢男娃娃!”小虎子着急得跳脚,抓住廖小梅的衣裳不放,脑袋在她身上蹭来蹭去:“你快把小红放下来!小红,小红!”
一声声呼唤在耳边响起,唐美红觉得分外扎心,可她一想到自己回唐家将要过的生活,那颗心就慢慢的硬了起来,索性趴在廖小梅肩膀上,闭着眼睛不再睁开。
“小虎子,你这是在干啥哩!”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阿珍三步奔做两步跑到了廖小梅面前,伸出一双手去掰小虎子手:“我家的事,跟你有啥关系哩?年纪小小就学着管东管西的,你以为你是谁哇?你爷爷都没管得你这么宽!”
小虎子极力抵抗,可毕竟年纪小,哪里是李阿珍的对手?渐渐的,他被李阿珍从廖小梅身边拖开,一双胳膊被李阿珍牢牢的钳制着,不能动弹。
“你们快走,快走!”李阿珍不顾小虎子的拳打脚踢,拖着他往地坪里拽,廖小梅总算是脱了身,抱着唐美红飞快的朝村口大路跑了过去。
“小红!小红!”
小虎子喊叫的声音很大,带着些许悲伤,好像就在耳边回响,唐美红睁开眼睛,看到那个被拽着朝唐家屋子方向走的小小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挥舞着双手,用脚使劲踹李阿珍,好不容易从她手中逃脱,才撒开脚丫跑两步,又被李阿珍抓住拖了回去,他跪坐在地上,一只手努力的朝前边伸着,不屈不挠。
看着那小小身影拼命在挣扎,唐美红的愧疚愈发深了些,对不起,小虎子,我要去过自己的好日子了,你好好保重。
唐美红抬起胳膊,朝后边划了两下。
算是道别吧,她缩回手,擦了擦脸,放下手看了看,一手掌的泪水。
“李奶奶,小红醒了没有?”
她恍惚间听到了有个小娃子的声音,清脆响亮。就在这一刹那,压着脸的枕头滚了下去,一股新鲜空气经过鼻孔和张开的嘴冲进肺里,她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
床边站着一个四五十左右的中年妇女,黑里透着黄的脸庞,一双三角眼儿,好像枣泥糕上嵌着两点枣核,颧骨高高耸起,一张嘴又扁又阔。
她不是个善茬,这是唐美红第一感觉。
“小虎子,你怎么过来了?”那妇女转过头,朝着门边那个小娃子嚷嚷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恼怒。
“李奶奶,我是过来看小红的。”那个叫小虎子的小娃子飞快的朝床铺这边跑了过来:“小红醒啦?”
小红是在说她吗?唐美红眨巴眨巴眼睛,万分惊恐。
一切都变了。
天花板不见了,只有几根黑色的木头在头顶上,直接可以看到上边的瓦,瓦片间漏进几缕阳光,看起来得好好收拾收拾了。墙面连灰浆都没有刷,是一个个的土砖垒成的,里头的稻草杆都能看得清楚。
墙面上贴着一张画像,唐美红眯了眯眼睛,这不是……m主席么?身下的木板床硬梆梆的,硌着脊梁骨痛,身上盖着的是一床粗布被子,有一种湿重的气息。
房间有些晦暗,唯有眼前的小娃子一双眼睛是那样的光亮,闪闪有神。
唐美红想问他是谁,可是一张口,咿咿呀呀的声音,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挥挥手,小胳膊小手挨不到嘴边。
——她变成了一个小小婴儿!
唐美红惊骇得瞪大了眼睛,她、她、她……她是不是遇上了小说里才有的事情?她穿越了?她分明刚刚正在努力做公务员考试的模拟试题,怎么才打了个盹,眨眼间就来到了这地方?
“小虎子,你闲得没事情做?”那中年女人冲着那小娃子气恼的嚷了起来:“不知道到旁边玩泥巴去?跑老娘屋子里头来做啥子哩?”
“我来看小红妹妹的!”小娃子一双手撑腰,冲着那中年女人嚷嚷,毫不示弱:“你刚才拿枕头在做啥?是不是想把她捂死?”
“你、你、你……”中年女人说话都有些磕巴,唐美红觉得她肯定是心虚,刚刚她睁开眼的时候,一个带着霉味的枕头把她压住,她的小脑袋左偏右偏想躲开这枕头,可她穿成了个小小婴儿,哪里有力气反抗,亏得那小娃子猛的蹿了进来,她这才躲过了一劫。
她大口大口的吸着新鲜空气,一脸戒备的望着那个中年女人,生怕她再拿了枕头来捂她。刚刚才捡回一条小命,她可不希望再丢了。
“赔钱货!”那中年女人盯着她看了好一阵,突然朝她恶狠狠的说出了三个字。
赔钱货?是在说她吧?唐美红生气的瞪着那个中年女人,可惜没有丝毫作用,她一步步走了过来,伸手拧住了她的胳膊:“大人都吃不饱,哪里还有闲粮养赔钱货!”
好痛!
她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想要找人求助,可是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刚刚那个小娃子都没见了影子。
中年女人举起了一只手,还没弄清楚是什么情况,“啪”的一声,大巴掌落在了唐美红的脸上。
脸上火辣辣的一片。
“哇哇哇……”唐美红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本来是想喊“救命”的,可这两个字一出口就变成了哭闹的声音。
那中年女人凶狠的盯着她,唐美红被这眼神盯得有些发憷,口里哼哼唧唧的哭着,努力的挪着小身子,想要从那女人面前逃开,可怎奈实在力气不够,她只能抬抬胳膊蹬蹬腿,就连翻个身都做不到。
带着霉味的枕头又朝她压了过来,唐美红索性闭上了眼睛。
捂死就捂死,说不定自己又重回二十一世纪了。
只是一切没有像她希望的那样发生,陈春花进来了,她的婆婆李阿珍失去了下手的机会。
睁着眼睛看了好一阵子戏,唐美红觉得有些疲倦,或许是她现在还只是个没满月的婴儿,精力不够充沛,还没等唐振林进来,她就合上眼沉沉的睡了。
初来乍到,她记住了这几个人。
穷凶极恶的奶奶李阿珍,软弱无用的母亲陈春花,还有一个是古灵精怪的小虎子。
那个小娃子看起来不过四五岁,可说话实在老到。要是没看到人单单听他说话,唐美红觉得他至少已经有七八岁。
婴儿的睡眠很浅,唐美红才睡了一小会儿,就被一阵声响吵醒了。
不知什么东西窸窣作响,还伴着抽泣的声音。
唐美红将眼睛睁开一线,就看到陈春花正坐在床上剥鸡蛋壳,旁边站着一个男人。
这男人穿着一件褪了色的绿色军装,衣袖被磨破了边,绿色的线已经泛白,下边穿着一条黑色的裤子,膝盖那里磨得光光,在这光线昏暗的屋子里,那一块地方很显眼。
“春花,你就快别和娘计较了,她哪能害小红哩,肯定是小虎子看错了。”
啥?小虎子才没看错呢,刚刚那个恶奶奶分明就是想拿枕头捂死她!
唐美红抗议似的动了动胳膊,可惜床边的两个大人都没看到。
“我知道娘嫌弃我又生了个女娃儿……”陈春花继续小声抽泣:“她只想要孙子,可我肚子不争气……大根,你不会也怪我吧?”
这就是她的便宜爹了?唐美红眨巴眨巴眼睛,努力想看清楚唐大根的样子,只可惜屋子里光线太暗,陈春花又舍不得点灯,她只能看到那个男人一张黑糊糊的脸,根本看不出五官长得咋样。
“我不怪你,春花,等着你身子爽利了,咱们再来生男娃娃。”唐大根坐了下来,一只手将媳妇的头发朝耳朵后边拨了拨,低声问:“干净了没有?”
陈春花羞涩的低下头,一只手摸了摸小肚子,低着声音回他:“还没有哩。”
“今天晚上我给你揉揉,让那些脏东西快些流干净。”唐大根咬着耳朵和陈春花说悄悄话:“我问了隔壁兴国,他说想要生男娃娃就得把虎头鞋搁枕头下边,咱们到时候也试试?”
“嗯。”陈春花的声音小得和蚊子叫一样。
“春花,mao主席说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咱们一定要再加一把劲,生出个男娃娃来!”
说着说着,唐大根忽然站起来,拍了拍胸脯,面对着墙上贴着的那张mao主席举起手,很郑重其事的背了一句mao主席语录。
坐在床上的陈春花马上也跳了起来,和唐大根肩并肩的站着,昂首挺胸,那姿势就像要去前线的红军战士——只可惜手里拿的是一个剥了壳的鸡蛋,要是有一杆红缨枪,那就会更像一些。
唐美红眼睛都直了。
这是在演话剧吗?怎么才这一会子功夫,她那个软弱可欺的便宜娘就变了个模样?
mao主席说过……她这是回到六七十年代了吧?要不是谁会动不动把mao主席挂到嘴边啊?她眨巴眨巴眼睛朝墙上看了过去,虽然屋子里头一片昏暗,可她还是能看出来,那是一幅mao主席的画像。
“大根,你吃点鸡蛋补补身子。”
在主席像下边表了决心,陈春花和唐大根又坐回了床上,陈春花把手里那个已经剥好的鸡蛋朝唐大根手里塞:“刚刚淑英给我的。”
唐大根咽了口唾沫,把那鸡蛋推了回去:“春花,你吃,你得多吃点东西快些把身子补好才行。”
“我现在没有出工,用不着吃好东西,”陈春花把鸡蛋掰了一块下来塞到了唐大根嘴巴里:“你可是劳动力,要挣工分的,咱们家就指着你了。”
陈春花现在正是坐月子,不能跟着大家一起出工,婆婆李阿珍每天都在屋子外头指桑骂槐:“母鸡不生蛋,倒是会偷懒!哪里这么好的命咯!”唐大根知道他娘心里头不痛快,每天拼了命的干活,想一个人挣出两个人的工分来,每天晚上回家都是一身水,手上勒出了几条红印子,看得陈春花说不出的心疼。
唐大根砸吧砸吧嘴,把那点蛋白给吃了,舔了舔嘴唇:“这鸡蛋煨得挺香的。”
“那你再吃点。”陈春花又掰了一点,唐大根张口叼住:“春花,那蛋黄你吃了吧,要生男娃娃就得补好身子。”
“你喊美丽进屋来,我喂她一点点,好东西也别少了她。”
陈春花小心翼翼的捧着鸡蛋,生怕掉了一点点蛋黄碎屑,好像那是世界上最贵重的宝贝。
说话那人讪讪的笑了起来:“我看小虎子拿麦乳精给唐振林家那小丫头喝,还以为队长家的麦乳精多得喝不完了,也想讨点甜甜嘴巴。”
邱福林瞥眼看了看小虎子,笑了笑没说话。
“队长,你今儿去了大队,上头怎么说?咱们队沤下的凼肥够用了不?旺兴几个队,应该是咱们队里沤得最多吧?”
“那肯定是!”听着别人问起凼肥的事情,邱福林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大队蒋书记还表扬了咱们哩!他说咱们油梓组干劲足,打了两百多个凼,别的组上都没咱们多!”
听着邱福林这么一说,地坪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奖工分不哩?”
“我当然跟蒋书记提了,他说大队会考虑的,咱们就等信吧!”邱福林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喉咙:“还有一个好消息!”
“啥消息?”大家都不自觉的围拢过去,眼巴巴的望着邱福林:“队长,你倒是快说啊!”
“雷小军说明天他去县里接个片子回来!”
“真的?”人群发出了欢呼声,把唐美红唬了一跳,这是干啥呢?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好像过节一样。
到了第二天,她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雷小军是大队的电影放映员,他去县里的电影公司接了一部片子回来,晚上在大队部放电影。
那个时代基本上没什么文娱生活,看电影成了人们生活里难得的轻松时刻,大队说放电影,底下几个生产队的人们都会自己带着小板凳赶过来看,大队部的地坪里挨挨挤挤坐满了人,有时候连插脚都插不进。
在这没有电脑电视的小山村过了十来天,唐美红很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窝在陈春花怀里,眼睛睁得很大,到处东看西看。
地坪里到处都是人,汗臭与脚臭混合着,伴着周围田地里沤着的凼肥味道,被晚风一吹,四处可闻。唐美红皱了皱眉毛,把自己的脸扑进了陈春花胸前,堵住鼻孔一小会儿,再抬起脸时,觉得空气新鲜了不少。
“丈母娘!”
听到这句喊叫,唐美红眼珠子朝那边一转,就看到了小虎子从人群里挤了过来,身后跟着怀抱着一个小娃娃的林淑英。
陈春花尴尬的朝林淑英笑着,没敢开口答应小虎子。
邱家是什么人家,自家哪能高攀得上?就算是喊着好玩的,自己也不能开口应着。小虎子不懂事乱喊,她这个大人还能不懂事?
“丈母娘,我带了点瓜子来,你吃不?”
小虎子把一小包瓜子高高的举起,一双眼睛望向陈春花怀里的唐美红,只可惜他年纪小个头不高,踮着脚尖都只能看到唐美红的小屁股。
草纸包着一堆瓜子,黑一道白一道的瓜子壳,看上去炒得很香的样子。陈春花吞了一口唾沫,没有伸手去拿,这些好东西,兴许是过年的时候林淑英买给小娃子吃的咧,自己到中间拿走一些,像话吗?
“丈母娘,你吃嘛,吃嘛!”
小虎子喊得很顺溜,陈春花更尴尬了,她望着林淑英扯了扯嘴角,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林淑英却主动伸手,抓起一小撮瓜子朝唐美丽手里塞:“美丽,你娘抱着妹妹腾不出手来,你给你娘剥好不好?”
唐美丽眼睛瞪得溜圆,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呵护着那一点点瓜子,用力的点了点头:“谢谢婶子!”
剥出来的瓜子一半落进了唐美丽的肚子,一半由唐大根和陈春花分着吃掉了,唐美红默默数了一下,大概每人吃了七八颗。
数了一阵瓜子,看了一阵四周的人,唐美红有些倦意,刚刚眯上眼睛,就听耳边有唐美丽的声音。
“小红,吃瓜子!”
啥?喊她吃瓜子?可她能吃吗?她才一个多月哩!
一颗瓜子仁已经在她唇边磨磨蹭蹭,很明显是唐美丽捏着在往她嘴里塞。
唐美红扭了扭脖子,努力的想避开唐美丽的手——要是瓜子堵住气管那就糟糕了,她岂不是要嗝屁?
“丽姐姐,你咋能给小红吃这个?”
才睁开眼,就看到小虎子伸手去拉唐美丽,一脸紧张神色:“她年纪小,不能吃!”
唐美丽被小虎子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那只捏着瓜子的手僵在半空中,落下也不是,举起来也不行。她的手沾了些唐美红的口水,滑不留手,剥好的瓜子仁溜着掉到了地上。
“瓜子……”
唐美丽赶紧俯下身子到地上去找,可这时候天色已晚,周围的人投下的黑影把整个地面都糊得一片黑,她怎么找也没发现那颗瓜子,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里已经蓄着泪。
“别找啦,这些给你。”
小虎子抓了几颗瓜子放在唐美丽的手心:“你可千万要记得,小红现在还不能吃这些东西,会梗住的!”
“小虎子还真细心,这才四岁吧,咋什么都懂了?”
“可不是嘛,比美丽还懂事哩!”
“人家是有人教,林淑英是个文化人,从小就教小虎子文化,他当然啥都懂了!”
唐美红眨巴眨巴眼睛,小虎子啥都懂?连育儿知识都懂?我的娘,她母胎单身二十多年,只怕也没他懂得这么多!她抬头看了看,就见着他也在看自己,一双眼睛笑眯眯的弯成了天边新月。
被小虎子这么盯着,她第一次觉得有些不自在。
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反正她觉得小虎子的眼神很认真很专注,专注得不像一个小娃子。
“小红,你现在还不能吃硬的东西,长大以后哥哥买给你吃。”小虎子抓起唐美红一只手轻轻摇晃了几下,脸上满满都是笑意:“小红好乖……”
唐美红有几分尴尬,虽然此刻她只是一个小娃娃,可却是什么都懂,小虎子说话的时候很温柔,他望着她的眼神就像一汪春水,暖暖的环绕住了她,让她有一丝丝沉溺,温情到无法呼吸。
可……他只是个不到四岁的小娃娃!
一道白色的光亮拯救了此刻尴尬的唐美红,小虎子被林淑英带了回去,周围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她顺着那道白光朝前边看了过去,就看到前边挂着的幕布上开始有了晃动的影子。
甫才出生的婴儿视觉还未发育完全,即便唐美红是穿越而来自带技能,可视野范围还是有些限制。尽管她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屏幕上放映的内容,可却还是徒劳而无功,她只能从那熟悉的音乐旋律里知道这部影片的名字。
“九九那个艳阳天……”
这不是《柳堡的故事》么!
唐美红竖起耳朵听完了整部电影,来到这个年代,她第一次感受到心灵的满足——每天都是吃了睡睡了吃,耳朵里听到的是为了鸡毛蒜皮发生的吵闹,这样的生活实在太单调寂寞,这场电影来得太及时了,虽然只是黑白影片,可却给她的生活平添了几分色彩。
电影放映完毕,村民们久久不肯离去,围在地坪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闲话。
唐大根和陈春花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走,小红要睡了哩。”
两个人很有默契的站起身,带着唐美丽,一前一后的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