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郎是被一阵嘈杂的人声给吵醒的,胸口闷的厉害,就像是被什么□□给浸洗过一样,他只是微微的一个迷糊,听到耳边有女人熟悉的尖锐讽笑之后,一动自己的手指,还能动。
这不是错觉!顾轻郎终于知道一个事情的真相,那就是:他又活过来了。
睁开眼,果然,在他的房间,大夫人韩氏紧闭着双唇,一语不发的坐在他的床边,耳边不断地传来女人的讽刺之笑——
“夫人,轻郎后天就要进宫去选秀了,突然这么一病,老爷都急疯了,你身为府里的大夫人,到底是怎么照顾轻郎的?这究竟是照顾呢,还是谋害?”
“花姨娘,你莫要血口喷人,我何时害了轻郎?”
“府里素日就只有你和轻郎走的近,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中毒了!?我说你害了他,也不过是猜测而已,夫人眼下这么激动,怎么倒是像恼羞成怒呢。”
“花姨娘,你——”
韩氏在府里虽然是正妻,可因为是男妻,又是续弦,面对府里得宠妾室的嚣张,他容忍的惯了,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看样子自己病倒了这么久,整个府上又只有他会来照顾自己,他那个所谓的父亲,现在正因为自己的突然病倒,而焦头烂额吧。
焦头烂额,也只是担心他后天会不会耽误了进宫选秀的日子,而不是担心他的身体!顾轻郎的心被仇恨布满,一时之间,前尘许多事倒是涌入了他的眼前,好像走马观花一样的浮现上来。
他的家世不错,原本是三品将门之子,可惜,他的生母只是个男妻,在这个皇朝虽然男妻和女妻同为妻室,却因为男子本来就不是名正言顺的存在,所以在相同的位份上,他们倒是低了女妻一截,更别提他的生母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刚刚将他生下来就撒手而去。
顾轻郎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的生母,只是在之后的日子里,随着他一天天的长大,他才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他顾轻郎,作为顾府的长子,因为庶出,母家身份又不高,所以他不被自己的父亲喜爱,整整十九年,他竟然没被自己的父亲陪着吃过一顿饭。
府里父亲的妻妾众多,有男妻,也有女妻,他们有的也为父亲生下了孩子,父亲疼爱他们,就像疼爱他自己一样,可是他不疼爱他,他的长子,他庶出的卑微的长子。
顾轻郎就这样在顾府里慢慢的长大,凡事退让,凡事不争,只期盼着有一天他的爹能够正眼看他一眼,可是没有,一眼也没有,就在几年前,花姨娘的进府,让他的处境更加艰难起来。
顾轻郎常听府里的老嬷嬷说,如今最受父亲喜爱的花姨娘,像极了当年他年轻净雅的生母,他的生母到底长的什么样子?顾轻郎并没有多少兴趣,他只知道,只从这个花姨娘进府之后,随着他为父亲生下了一个妹妹,在顾府,他的日子就过的更为艰难。
年幼的妹妹生的如花似玉,本来应该是一个多么惹人喜欢的女孩,可是小小年纪,不知道为什么性格竟然像极了她的母亲,当着父亲的面,花姨娘对顾轻郎言语谩骂,毫不客气,她生的这个女儿居然也有样学样,泼辣的样子毫不含糊。
顾轻郎虽然是个不受宠的庶子,但是他的天赋极高,没有先生教他,他自己偷偷的去学堂看几个弟弟习武,便学到了一身的好功夫,他原本是有一万种法子让花姨娘和她的女儿去死的,只是他不想这么做,他以为,通过他的忍让和孝顺,终有一天,他的爹爹会看到他的好处。
爹爹有一天也会疼爱他,他会正眼看他,在酷热的夏夜会陪着他读书习字,在寒冷的冬天会抱着他笑看飞雪,爹爹会疼他,宠他,就像他对待花姨娘和府里其他姨娘生的孩子一样。然而这一切,终究也只是顾轻郎的一厢情愿罢了。
就在那一天,大盛皇帝下旨在全国大选嫔妃之际,他的美梦,破灭了。
他的父亲舍不得将自己的小女儿送入宫中选秀,居然用他当做顶替!
这是他的亲生父亲!
顾轻郎不是不知道宫里是个什么吃人的地方,光是在顾府,身为男妻的韩氏就生活的如履薄冰,何况是那个权势喧天富丽堂皇的地方?就在那一刻,顾轻郎才清晰的感觉到,有一种仇恨在他的心中蔓延,蔓延,不住的蔓延。
他是个无父无母的人,生父在世,犹如死去,生母死去,不留一丝温情,偌大的一个顾府,下人厨娘生的孩子都能够对他白眼交加,到了他十九岁的时候,他居然要代替自己的妹妹进宫选秀,从此成为帝王的男妻,终身没有出头之日。
他恨,他真的好恨!可是再大的仇恨,也抵不过那个在他被害的如此惨烈的时候,还不肯放过他的女人,好端端的他,为何会在进宫选秀的前两晚中毒受伤?偌大的顾府,现在最得宠的当家人又是谁?顾轻郎的冷笑,突然在暗夜里响了起来。
花姨娘,你好狠,他顾轻郎如果再任你拿捏,妄为男子!
“轻郎,轻郎你醒了!?”他的冷笑,最先惊动的,当然是这个府里唯一关心他,对他好的人。韩氏扑到床边,紧拉着顾轻郎的手,“你有没有感觉怎么样?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
“这——”花姨娘也没有料到,她下了那么重的药,这个短命的庶子居然还能活过来,原本她还想利用这个庶子的去世,使老爷迁怒韩氏,一石二鸟,没想到居然让她落空了。
“轻郎谢谢夫人关心,我醒了,身上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夫人不必担心轻郎了。”重新活过来,顾轻郎自然已经知道要怎样去珍惜和保护对自己好的人,望着眼前面庞干净的中年男子一笑,他转过头,神情淡漠的看着房中的另一个女人。
“轻郎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花姨娘也这么关心轻郎的身体健康了?”
花姨娘从没有将顾轻郎彻底除去的懊恼里清醒过来,一听顾轻郎的话,她愣了愣,直觉这个讨人厌的庶子现在对她的态度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她恼怒道:“你是怎么说话的,有生母生,没有生母教的东西!我是你的姨娘,好心来看看你,你就是这么对我说话的?”
顾轻郎俊逸挺立的脸庞听到花姨娘的话之后,阴沉下来,够了,这个愚蠢的女人,他以为他还是以前的顾轻郎吗?因为希冀着可笑的得不到的父爱,拼了命的忍隐,忍受。时至今日,他已经是个要进宫为男妃的人了,他不想再忍,一刻也不想再忍下去。
“你再不住嘴,我就撕烂了你的嘴!”晃荡一声,顾轻郎抓过韩氏拿在手里的药碗,对着花姨娘狠狠的砸去,那只碗砸在了花姨娘的腰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花姨娘惨叫,不可置信的瞪着顾轻郎:“你——”
“滚出去,否则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我就一并的捅出去!”
顾轻郎的脸色让一旁的韩氏深感意外,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顾轻郎,他和轻郎一样,都是不太受老爷喜爱的人,如果现在惹怒了花姨娘,这花姨娘再去老爷耳边吹个枕头风……
“轻郎,不要这样……”韩氏泛白的脸庞柔软的摆着,暗中劝了劝顾轻郎,他万分无奈。
“夫人……”顾轻郎望着委曲求全的韩氏,心底更是涌上深切的疼痛,这就是唯一疼爱关心他的人,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啊,跟他一样,没有骄傲,没有自信,也没有因得的尊重。
他恨,他恨他的父亲,恨花姨娘,恨她的小女儿,恨这一整个顾府和家族!因为恨意,心里就越发的难以忍受,顾轻郎手指着捂着腰正在撒泼的花姨娘,阴狠冷声。
“识相的你就赶紧给我滚出去,再在这里闹,传到爹的耳朵里,就算你素日再受宠,如果害的我后天不能安稳的进宫去选秀,爹生气起来,你看他会不会怪罪你!”
花姨娘不敢置信的瞪着顾轻郎,嘴里一个劲的尖叫道:“反了,反了,这个庶子这是反了,青天白日的,居然在这里欺辱姨娘……”
顾轻郎彻底爆发,抓起一旁的凳子又扔了过去:“滚!”
“啊——”花姨娘躲避不及,被凳子狠狠的砸中,呼痛尖叫一声,她连忙窜出门去,一路谩骂着顾轻郎的名字,一路哭,看她这架势,恐怕又是去找他的那个爹告状了。
“轻郎,这……”韩氏看到花姨娘被赶走了,虽然解气,可是一想到她如果去告状,到时候丈夫生气起来,受苦的又是顾轻郎,他的眼眶就红了,害怕不已。
“夫人,你不要担心了,人弱则仇强。”顾轻郎只恨自己刚刚没有一凳子砸死花姨娘,看到韩氏通红的双眼,他抿着嘴角阴狠的说:“以后,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还有和郎和善郎。那个花姨娘,今日只是个小小的教训而已!”
“轻郎,你、你怎么突然……”韩氏听到顾轻郎的话,没有感到高兴,反应是一下子捂住了这个可怜庶子的嘴,面庞惨白的说:“你快休得胡言,如果被老爷听到,你要吃大苦的。”
“我现在的苦吃的还不少吗?被换进宫还不算,在这之前还差点被人给毒死。”顾轻郎冷冷一笑,看着韩氏。“倘若爹要生气,现在花姨娘去告状,他恐怕早就赶过来兴师问罪了,这么久没来,夫人就不要担心,说明爹不会来骂我的。”
顾轻郎知道,他爹为什么这一次没有来责骂他,只因为他后天就要进宫了,如果闹出一些什么事,他不能好好的去选秀,那他整个顾家就危险了。哼,现在,他再也不会让自己出一点意外了,不愿意屈为男妃是真,可是他更不愿意的是让花姨娘那个贱人称心如意。
想要将他和韩氏一石二鸟,那也要看那个贱人有没有那个本事!
两天后,在花姨娘冒火的瞪眼和韩氏担心挂念的目送下,顾轻郎只身一人,没有带任何仆婢,没有跟父亲告别,他离开顾府,身上放着进宫选秀的圣旨,一步一步沿着城里热闹的道路走进京城。
取了自己的牌子,顾轻郎身形修长,面庞英俊,可是却一脸漠然的站在了众多秀者的行列。
这一天,万里无云,是一个晴朗绝佳的好日子,皇帝登基六年,这还是第一次在全国举行选妃。只是可惜,现在还是初选,他们还没有机会看到皇帝,只有礼部和内务府的宫人而已。
顾轻郎中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