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凑巧,赶到夜总会时小月已在坐台。她和虎牙妹一边一个陪着两秃顶中年男人。其中一个搂着小月的纤腰喃喃细语,还不时地抬起美人的下巴以检查授课效果;另一个已脱离了言语的初级阶级,一只手变形为爬山虎在虎牙妹的大腿上做简单的上下运动。虎牙妹豪放的笑,似乎在召告天下她的惬意人生。
第一次近景观看实战,石磊那颗童心被强烈地震荡,他语无伦次地嗫嚅:“怎么可以这样?你看,居然还——无耻!”伴随着这声无耻那男人在小月胸前狠狠地摸了一把,名至实归地认领了这个头衔。
我忙捂住小朋友的嘴低语调侃:“你要当扫黄标兵啊?这里就是卖肉的地方,别给我丢人现眼。你要心痛小月出高价抢台呀?”
小朋友大口喝酒以壮胆,然后顶着潮红的石头脸逼近我:“你难道同她们一样可以忍受被摸来摸去?”
这回换我脸色潮红,大口喝酒。这个问题也曾捶胸自问,在自己还没给出答案的时候生活给我做出了标准答案:为了生存,没有什么不可以忍。第一次出台的慌乱尚记忆犹新,只被拉了手就奔入厕所狂哭——现在?我已练就了全套的把式——金蝉脱壳,将计就计,隔岸观火,过河拆桥;而点我的客人都是慕着倔脾气而来,他们要享受的是与我斗嘴的快乐。
再无耻的自嘲下:三十岁的女人卖灵魂尚比卖肉容易些。于是苦笑着这样作答:“你这个问题问晚了,这是我年轻时曾有过的困惑;现在男人已经不给我机会困惑了,我现在的困惑是:如何千方百计诱导男人的手在我的大腿上摸来摸去。”
正说着见小月那桌已起身,我忙入正题道:“好了,估计下台了,这样我把小月带过来,给你俩独处的机会。只要能打探出阿花的下落,恩师准许你不择手段。”
石磊搭拉着脑袋不言语,却把酒喝的渐入佳境。等我把小月领过来的时候,这没出息的东西居然还在摆臭脸。我过去狠掐了他一把道:“酒啥时不能喝,小月这样的大美人可不是时时能见的。你们放心的聊着,今晚的歌我替你唱了。”还不放心,转过身来又道:“表弟你给我清醒点儿,坏了事再不带你出来玩!”
站在台上喝着那千遍不厌的《伶人歌》:
芳雪落天际 伶人歌楚凄
自古红颜多哭泣泪落洗菩提
英雄划剑依歌去人影稀
谁知明日是分离台上望珍惜
我歌声与君兮何日再重提
君不闻曲相寄天下皆足矣
唱一曲别离谁在君怀里
昨日相依今夜又相离
歌伶笑泪滴一出悲戏终离佳人老矣唯戏幕里英雄美人在交替 笑谈千年传奇
刚唱到“唱一曲别离,谁在君怀里”,眼见着石磊已经倒在了小月的怀里,心如乱麻,下了台狂奔到这对奸夫淫妇身边,一把拉过石磊道:“你们这是干嘛?”
石磊靠在我的身上大舌头咧些地嘟囔:“不杀生;不偷盗;不淫;不妄语;不饮酒……”我哭笑不得,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小月显然不明白个中原因,忽闪着大眼睛道:“搴华姐,你表弟怎么了?从头到尾就这几个字,不杀生,不偷盗,不淫,还不什么来着——啥意思啊?”
“傻妹子,”我一边安置石磊一边解惑:“你跟一个醉人较什么真?本来就不会喝,喝完就胡说八道。你千万别当真啊,唉,你怎么也不劝着点儿?”
虎牙妹也跑来凑热闹:“你这啥亲戚呀?一点也没得你喝酒的真传,哈,你就不该让小月来,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酒不醉人人醉人?”说完不自信地问我:“喂,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太对了,而且比原话还精典。”如今是指不上石磊了,我捉摸着亲自上阵,直奔主题道:“也不知道阿花现在怎么样了?你们谁有她的消息没?”
虎牙妹冷笑:“我早说过刘全靠不住,这回好工作老公一起没了,我要是她哪好意思回来找妹们?”
偷眼望小月,似乎铁了心要做刘胡兰。心生一计佯怒道:“这阿花太不仗义!当初她走投无路还向我借钱呢,我也不指着她还,但也不能连个信儿也没有啊!姐妹们给我听好,她要跟你们联系就给我传个话,再不联系我休怪我不顾姐妹情义让大家给我讨个公道啦!”
话是放出去了,能不能如愿还得看老天。厚着脸皮找安哥帮忙,安哥二话没说扶着石磊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小声道:“那个,你知道流芳现在怎么样?”
这叫我怎么说呢,女人的智商不适合做选择题,哪怕只有A和B两个选项。所以流芳没选安哥,足以证明安哥是个好男人。叹道:“她心情不是很好,但似乎有在与人交往中。当然我也是猜测。”
分明看见安哥的眼神暗下去,是暗自神伤的暗。不再讲话。
焦急地等出租车。扶着这么大块头的醉汉还要提防不知何时就会伸出来搧耳光的玉手,我的人生路走的异常艰辛。终于被我拦下一辆,把石磊塞到车里后气喘吁吁地道:“和平路馨和小区四号楼。”每一个不争气的徒弟身后都有一位心慈面善的师父,石磊靠在我肩膀上的头引出心底细碎的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