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1/1)

秦霜沉静下来,微微抿唇,生生咽下原本要说出的话语。自己选择,自己承担。这条规则对于她本身也是完全一样。

上善若水,可以育生,也可以溺杀;焚寂如火,可以毁灭,也可以创造……在可以望见未来的她,一念之中,已是无数条道路展现在脚下。太多的信息如潮水般涌入,所被弱化的有控制力,也有决断力。

一只猫若是无痛无灾,享尽天年,其寿命大约是七八年,而若是放任自流,她这具躯体所能活的时间,未必能超过五年。到得与剑圣之约完成,所余的承诺结束,执念消散,再无支持的可能。

避死延生,不是没有办法,就像要这猫儿不冷不饿更不死,也很简单,在其寿命将终的时候,抽出灵魂,再找一个躯体,抹去原本的灵魂印记,将这只猫的灵魂灌注进去……这个办法可以反复使用,只要她不死,这只猫就可以依附着她永远活下去。

可是,她已经倦了一次又一次的重来。原本可以让她提起兴致的求道,天书在手,即便不理会,也无时无刻不在解析规则、收录未知,想要知道,只要阅读就可以,全无挑战的难度和惊喜的感觉……活着已经是无聊,死后无休止的斗争更让人厌倦。

所以,收养了,然后呢,在自己临死之前,将之托付出去,还是直接一剑杀掉,生死与共?

满溢的恶似欲从胸中流出,猫也好,人也好,凭什么在她难受的时候,依然可以那么心安理得的活着,维持着这充满虚假的世界?她的痛苦,他们没有资格分担,就像他们总是只看见别人在“笑”,却看不见“快乐”。而他们也只会用泪水来判断苦痛,于是不会哭的步惊云就成了异类,而总是笑的她所得到的就是不想要却满承的讨好。

他们可知道,惟有那种希望与失望间徘徊的无奈,才可以让她稍露笑颜,生出绝不如此的斗志?

而她也真的未曾多做,只在视力所及的范围内,将所谓的命运给予那么一小点改变……

一个冷峻的声音却在问,亲手赋予的开始,也必须亲手赋予终结,她可能将过往的原则悉数摒弃,承受将另外一条生命永远留在身边的责任和……麻烦?死就是死,要什么陪葬品?无论是人是猫,想一想或会很有趣,真做起来,只会在理性的时候鄙薄感性的无聊。就算是那个家伙,再如何想杀掉,也没有生出过同归于尽的念头,生是和许多人在一起的事,死亡却只是一个人的事。

她可以将这个世界视作游戏场,将其中的生灵随意玩弄,但可做好了承担相应的因果,永远停留在这个世界一直纠缠至末日的准备?

规则之内,神可以不死,却不能不老。而她可以不死,也能不老,只要,她肯和这世界共存亡。

就像在天下会中一样,她的地位超然,天命像雄霸一样宠爱她,只要她不触犯某些根本,不言离开,她就可以随心所欲……

如果她这样做了,那么无疑,最是轻松,也最能迎合那些期许的人或者……非人。但,只是这样一想,就是从每个毛孔都透出的反感,虽然不知道想去往何处,可是,总是,不想留下来……不管去哪里都好,只要,不是停留在一个地方!

“就,顺其自然吧,现在这个样子,若是不管也是活下不去。总要先治好了伤,我会照顾它……”徐徐微笑。就算尽在咫尺,也不会知道一个呼吸之间,她转过多少念头,推演过多少未来,炸裂的思绪如烟花绽放,超负荷的运转和计算,本能和理智交替,最终做出了同一个选择——最有利自身想要的,最能展望长远的,最符合秦霜这个身份的——“然后,留下,还是离开,随它自择……”

将想要展开书卷,欣赏众生被所谓宿命的绞索所不断勒紧的无助的*重新埋藏在理智与平和之下,也将自己半步踏入世界命运长河的脚步收回。即便拥有世人无法想象的能力,依然能够克制,不去随意改变,不去强行挽留。行走在世界的边缘,安静地旁观众生百态,不傲慢不悲悯,不亵渎死亡,不轻慢生命,即使是一只猫,也给予其应有的自主,不染俗尘,也……不近人情。

一如当初,就像留存着他们印象中的秦霜。

在她暂时还会留在这里,维持当初,以不变应万变,这是最优的做法。

不是伪装,只是将本性压制一部分,表现一部分。就像剪裁得体的衣服,示人美好的身段,而将缺陷巧妙遮掩。

给你们想要的,维持表面的和平,你们满意了吗?

只是,总有些微不甘,就像情绪退潮,总会留下什么,已经决定将手从水中抽出,离开水面的时候仍忍不住搅动一下手指。掠过文丑丑,看着步惊云,眼眉微扬:“如果……”

不知道这“如果”后是什么,却显然不会是皆大欢喜的假设。

步惊云猝然道:“我,先回去了。”竟是一刻不留,径自转身离去。

文丑丑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一眼步惊云的背影,首度对这位一直提防的云少爷生出感谢之情,转头对秦霜讨好地笑道:“霜小姐,外间风大,我们还是进去罢。要是有什么不满意,您尽管说,不用问帮主,我都给您全办好了……”

秦霜轻轻一笑,有些好奇:“我的想法就是这么好猜?”

文丑丑脸僵了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道:“这猫啊,您想养当然也没问题,遇到您,算是它的造化了,不过现在它也太脏了,太不衬您的身份,等下我就叫个婢女过来,好好给它洗洗……

秦霜回望东边,天下会中所有建筑,天下第一楼最高,白雪掩映之中,宏丽而森冷。良久,凝睇一笑:“回去吧,你做的已经够好了。”

“回去告诉师父,我很喜欢。”

文丑丑乍惊又喜,紧张了这么久,他终于可以放下心来。秦霜言出无悔,她既说了“喜欢”,那么在雄霸面前,也不会改变。总算能让他回去交差了。暗责自己多疑,霜小姐一片冰心,怎么会真的叫人为难了去?又有些叹息,这太为人想了,自个儿可不就受委屈了?更有些不安,云少爷对霜小姐的影响似乎有些深啊,这要叫帮主知道了,可怎么办?

一边想,一边向秦霜道别,一边也不忘念着赶紧去侍婢主管香莲那里说一声,让赶紧派人手过来,虽然只是多了一只猫,但要照顾好了,要准备的东西也不能少了……若论思维运转之快,文丑丑自是不及秦霜,但日常不停息的念头之多,秦霜只怕也要叹为观止,身体所限,所不能及了。

放下手中黑猫,望霜楼前,剩的秦霜一人独自而立,还有一只蹲在脚边不动的猫儿。虽然她已经放弃禁锢的念头,但是先前那一下并不是那么容易消除。她也不会容得猫儿现在就逃开。就像她早已抛之脑后,只要聂风在她眼前,她就不容许他死的念头,不刻意去想,她也做到了。而在这只黑猫完全康复之前,是休想离开望霜楼了。

山风猎猎,与人在一起也许不觉得,独自一人的时候却感觉格外得冷。

望霜楼,可以望见的惟有最高峰上的天下第一楼,还有湖心小筑的一角,山腰的三分校场,还有半山以上的风云阁,都看不见。

如果,我想要将望霜楼改个名字呢?

没有说出,已被打断。似乎,很多时候,无需说出口,步惊云也能够猜到她的想法,每每在她放纵任性而为,他都会及时提醒她,用理智去看后果。而他在想什么,她却总觉得难测。若是说出来,他该怎样两难,又会如何化解?不动他的心,承诺时毫无心障,过后却总有打破承诺的冲动。想要知道是那么简单,也只有人心,会偶然有一点猜测不到的乐趣。别的人,她又暂时没有生出兴趣。

而文丑丑怕也是想到了,所以忙忙离开,生怕她真的说出来。面对自己的诚惶诚恐中有几分真意,但更多是恐惧,若两相比较,明哲保身更能道出其真实态度。庸庸碌碌,没有力量没有智慧,就是凭借心机生存,过得一天算一天,世间的人大部分都是如此。无所谓的蝼蚁之道,自有存在的合理,可是也让人真的不喜欢。

缓缓步入望霜楼,外观如此,里面更无可挑剔。不去细看,直接走入卧室,平躺在床褥上,放缓呼吸,几乎是一瞬间就堕入沉睡之中。她真正所需要的,也不过是一张可以让她入睡的空间而已。

而直到此刻,说过的喜欢才慢慢散开来。

邀步惊云过来,想要他留下,甚至将望霜楼改作……如果她坚持,总有办法可以做到,可是偏偏,她也不过是一时念起。无论先前关系如何,在改变太多的陌生中,留恋那一分熟悉。然而若真的留下来,她会有多少耐心去容忍另外一个人侵入自己的空间?不是一只猫,而是一个人,一个不能无视又不知该怎么相处才算自然的人。太多,太多的麻烦。想一想都觉得好累。师父的安排才是对的。望霜楼再大,也只能容她一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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