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美人,是个美人——”
正堂旁的一间屋子门突然被人推开,苏喜妹顿住脚步,微微侧头就看见一个嘴巴红肿、眼眶青紫,鼻子不在脸正中的人一瘸一拐的杵着根断木像是朝她飞奔了过来。
苏喜妹稍一皱眉,侧身往一旁挪了一步。
“李大富,你怎么在这儿?”她闷声问了一句。
李大富猛的刹住脚,甩了一下他胡乱飞舞的发丝,一手杵着断木,一手扶住墙面,幽幽说道:“看来本公子的魅力无时无刻都会令人神魂颠倒,纵使本公子受了重伤,也阻挡不了被人认出这一张销魂俊俏的脸。”
他身后追出来的吴珍儿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就爽朗地笑出声来。
李大富回头瞪了她一眼,“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难道你也被本公子这副英容给征服了?”
吴珍儿被噎了一下,俊秀的脸上神色变了变,几步上前揪住他的衣襟把他往屋子里拽。
“哎哎!你轻点儿、轻点儿!”李大富嗷嗷叫道。
“你腿上的药还没上好,你这样跑出来,我就得重新再给你上一次。”吴珍儿也不客气,斜他一眼就直言道,不过语气中却是没有埋怨他的意思。
医者父母心,她既然救了这个人,就得尽全力医治好他。
是仁春堂那个容貌俊秀身姿洒脱的少女!
“你是仁春堂吴老大夫的孙女珍儿姐姐吧!”苏喜妹向她福了福身,唇边扬起笑来。
童四哥时常与她说起仁春堂吴老大夫一家子都是医者仁心,倘若不是吴老大夫的孙女吴珍儿按时送药,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吴珍儿闻言一下抬起了头,视线落在站定在正堂前有着绝美容颜的女子身上,“你是……”
“不知姐姐是否还记得大半个月前童四哥载着一个人来仁春堂瞧骨伤,吴老大夫医术高明却被一个丫头误会,要不是姐姐的提醒,我们也不会知道那人故意装病耍赖。”这话说着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贴在墙面攥着断木嗷嗷叫唤的李大富。
李大富怎么听怎么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这件事知道的就只有自己和苏喜妹主仆几个,她怎么知道——
她——
李大富惊的腿脚一抖,豁的抬起了头来,睁大两只眼睛在两个女子的身上来回扫了几个圈。
仁春堂!
吴珍儿是仁春堂的?
他可是记得那天他躺在车厢里分明听见了有个姑娘向苏喜妹告他状来着,他还特地挺了挺脖子从窗帘边上瞅了一眼。
难道那姑娘就是吴珍儿?
怪不得看起来这么眼熟呢!
不过这貌美无双的女子是谁?
李大富眼皮子抖了一下,难道那传言是真的?
相府的苏七小姐脱胎换骨,宛若天仙?
吴珍儿听后眼睛一亮,恍然道:“原来是你,你就是苏七小姐。”
李大富被送去仁春堂诊治的那天,童海还不知道仁春堂的吴老大夫是个医术高明的,也是后来寻人打听才知道吴老大夫的厉害,为了童老爷子的病,童海二话不说就把头两房的人搬了出来。
这大半个月来,吴珍儿就听童海提过很多次苏七小姐对他家的大恩大德。这时在童家看见一个穿着只有大家小姐才会穿的织锦百褶裙的女子,第一个反应那就是这女子是苏七小姐。
苏喜妹笑着点了点头,吴珍儿大方地走过来,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我爷爷是决不会诊断有误的。”
“珍儿姑娘。”童海停好马车,走了过来,抱拳感谢,“今天又麻烦你跑这一趟了。”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童老爷子在我们仁春堂诊治,我们吴家就要担待起这个责任。”吴珍儿声音爽利,毫不扭捏。
童海?
童家!
李大富一张猪头脸贴在墙面上,好半天终于将前前后后理了个清。
原来这个童家就是童海的那个童家!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李大富心肝儿抖了抖又抖了抖,他突然就觉得其实这个天下并不是太大。
只不过他都伤成这样了,苏喜妹那丫头是怎么一眼就把他认出来的。
“小姐,二嫂子留我们在这儿吃晚饭呢……咦,李公子,你怎么也在这儿?”元香方才随余氏进了屋,眼见自家小姐还没跟上,就返回屋外瞧了瞧。
不想一眼就撞见一脸哀怨扶着墙面的李大富。
李大富讪讪一笑后又是一抹苦笑,连个小丫头也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的一世英名、一世倜傥就这么生生付诸东流了……
吃饭时,李大富缩在角落里与童老大并坐在一块儿。
童老大发烧后就痴痴傻傻,李大富斜他一眼再斜他一眼,终于忍受不了童老大直勾勾看过来的灼热目光,低低斥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子吗?”
童老大吸了吸鼻子,伸手指了指他捧着的大碗,痴痴笑道:“我要吃鸡腿。”
李大富怔了一下,愤愤把碗里的鸡腿扔进他的碗里,“才吃了一个鸡腿又要鸡腿,你看见如我这谪仙般的男子竟还吃的下东西,说明你的定力极好,极好!”
童老大捧着鸡腿嘿嘿笑着,李大富欣慰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吴珍儿这会儿听元香说,才知道原来她救的这个人就是上次来仁春堂看骨伤装重伤的那人。
不过她对谁都抱着一颗医者心,一码归一码,她生性洒脱,不会与一个病人斤斤计较的。
童老爷子精神爽利,喝了几杯酒,还一个劲儿的要敬七小姐一杯酒,连以前埋在村子里的一坛老酒也端上了桌。
两个儿子陪着老爷子喝酒,吴珍儿也喝了小半杯。
苏喜妹看着这一家子,眼角隐隐闪着泪光。
那时祖父还健在时,她也能喝上几杯,与镖局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也能痛痛快快喝上一场。
酩酊大醉能令人忘却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忧虑。
镖局的兄弟们都是一门心思追随祖父,可她却为了那个人把整个镖局都抵押了出去。
她是江州禹县人,七年前随祖父走镖时结识了赶赴州府参加童试的章承。
章承是江州吴县人,吴县与禹县是紧邻的两个县城。当初他们一见如故,便没断了来往。
她欣赏章承奋苦读书的毅力和坚决,章承欣赏她巾帼不让须眉。
章承对她说这辈子辜负谁也不会辜负她。
从那以后她便是任劳任怨把所有的一切都付出给了童家。
章家迁居京城,她就卖了所有的家产一路相随。章承要静心读书,她就在外做散工赚钱。
她咬着牙不去想镖局的兄弟们,她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决然不会令她后悔。
她后悔了——
她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