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漫长,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与辛末在一处的缘故,在锦染的感觉里,似乎也并没过多久时间,虽还未出关,但不知觉间周围景色已逐渐荒凉,高大茂密的林木也渐渐变成了零散的低矮灌木,一晃眼间他们三人便也接近此行的目的地了。
离出关必经的边城羌门关已不过几十里路程,锦染坐在路口茶铺外,满是好奇的打量着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一行商队,等的对方与他们离的远了些,这才很是很有几分惊讶的与一旁辛末低声开口道:“这就是关外的铁勒族人吗?长得倒和中原人也没什么区别,就是穿的可真是奇怪……”
那商队领头的几人中有一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的男人,穿着似乎是破破烂烂的麻布衣衫,但零碎的布条却又似乎很有规律,以一种杂乱却莫名有序的排练方式自头顶一直垂到了脚背,背上还背着一团极其扎眼的毛毯,再加上蒙了半张脸的面巾,猛一看去,倒像是个行为艺术家似的。
辛末也随着锦染的目光看去,点了点头:“应当就是了,据说关外大漠白天里极热,夜里又极冷,才会装扮成这般模样吧!”
虽然此刻还待在陶国境内,离关外大漠也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但锦染扭头遥遥看着那铁勒男人背上那过分夸张的铺盖后,还是忍不住的浑身一抖,抬头问道:“我们要不要也买点当地的毛毯什么的?和那个比起来,咱们在庸凉买下的棉被简直不是个个啊!”
辛末轻轻笑笑:“我们还不一定要真去大漠,未必用得到,不过提早买些也好,总是有备无患。”
“那就算了,东西太多都放不下了,等到了边城再说吧!”锦染闻言摇摇头,又带着丝嫌弃的低下头,小口啜起了手上的大碗砖茶。
越往西行,不止气候风景都与中原有诸多差异,对锦染来说最明显的却还是水质的不同,硬了许多不说,有的甚至还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让人喝着实在是难受的很,若不是辛末总是这般有意无意的劝着,锦染怕是真就要滴水不沾只靠水果补充水分了,恰好如今季节正好,当地许多特色的果木都多汁甜美的很,相较之下,发涩的清水便更显的难以入口。
默默看着锦染似乎很是痛苦般的喝下去了小半碗砖茶,辛末便也带了些无奈的笑意站了起来,自己去茶铺老板那里打听些前路的消息。
过了一阵,见辛末微微皱了眉,锦染放下了手中茶碗,等他又坐回自己身边后关心问道:“怎么了?不顺利?”
“还好,只是据那掌柜说,钱泰过来自立为王后便一直闭城,尤其是中原过来,便是一只驴子也要拦在门外,怕是进城要费些周折了。”辛末这么说着却似乎并不十分担忧,接着还轻笑着对锦染开着玩笑:“瞧我们行了一路,倒总是遇着闭关封城,还真是不受欢迎。”
锦染想了想,低头从怀里掏出了那块不知材质的金属牌子来,递到了辛末手上:“我一直忘了和你说,这个是钱泰走的时候留给我的,说是带着它在人多的地方晃晃就会有他的人来找我,你说用这个是不是能进城出关了?”
听着锦染的解释,低头查看金属牌子的辛末动作忽的一顿,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便又抬头看向锦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的将牌子递了回去,平静的点了点头:“钱泰既这么说了,自是可以。”
辛末表现的虽正常,但锦染不知为何却莫名的有些心虚,有些局促般的轻咳一声问道:“你没……生气吧?”
辛末摇头笑笑:“怎会?无论如何我也总不会生你的气。”
若论内容,这话绝对算得上甜言蜜语了,但偏偏辛末的语调神情都无比淡定,彷佛再说“今天天气不太好”一般的随意自然,到让锦染连感动羞赧都显得有些多余,但她心里依旧因着这句话甜丝丝的,轻轻“恩”一声,仰头从辛末手里接过铁牌,看着辛末温柔的目光,不禁的也在脸上泛起了很是喜悦的笑容,落在外人眼中还真是数不尽的柔情蜜意。
“咳!”一旁的尹神医终于觉得看不下去了一般,大声的咳嗽了一声,接着“当”的一声将手中茶碗磕到了木桌上,擦着溅到了茶水的手指猛地站了起来。
茶摊里此刻的客人并不多,还算安静。锦染被这突然响起的动静吓了一跳,猝不及防之下手下一松,那还未来得及收好的铁牌便也随之跌了下去,牌子不知是什么材质,但与凳腿相撞发出的声音却是异常的清脆,这声响一出,因尹神医的动静,本吸引了许多注意力的茶馆众人,自是也都随之看向了那块掉落在地上的牌子。
“结账!”辛末见状也随之起身,对着不远处的伙计招呼了起来,状似不经意,但却恰到好处的正好立在了那牌子之前,挡住了众人视线。
锦染也很是配合,立刻便也趁着起身的时候,弯腰将地上的牌子拾起塞回袖内,做出一副准备上路离去的样子。
周围客人见没什么热闹好瞧,便也纷纷移开了视线,不再留意锦染辛末这边,锦染心内微微松了口气,立到了一旁,看着那伙计脚步轻快的行了过来,笑呵呵的问了一句:“客官有什么吩咐?”
虽然之前说过,但辛末此刻倒也并不在意,拿出腰间钱袋数出几个铜板,随意递了过去:“结账。”
但对面那伙计闻言后,却不知为何有些诧异一般,面上带了些疑惑的接过茶钱,却是再次试探般的开口问了一句:“几位客官可还有什么吩咐?”
那伙计这次的眼神却是越过辛末,直接问向了收起牌子的锦染。
这么明显的暗示,莫说辛末,便是锦染也明显感到了这伙计的不对了,锦染眨眨眼,有些犹豫的抬头看向了辛末,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这才想了想,对这伙计低声说道:“我们想见钱……恩,关西王。”险险的才将那“泰”字咽了回去,换上了正式的尊称,顿了顿后,又觉今时不同往日,钱泰怕是已没功夫再见他们,锦染便又接着加了一句:“不见也可,只需能让进城出关便是。”
“好好!您要的东西在后头,我这就带几位去瞧瞧!”那伙计这时才立即恢复了正常,好似锦染只是想买些干粮一般热情的将他们往屋里迎去。
路边的茶摊本就不大,不过后头一草木结构的屋子,屋前空地支着棚子摆了些桌椅,在外头一眼望去屋内也低矮昏暗,毫不起眼,但那等得伙计掀起一角的门帘,将他们迎进侧面的隔间后,锦染几人便也发现了,虽然狭小些,但相较之下这间屋子竟是格外的整洁舒适,迎面便是一只容一人宽敞躺下的炕台,上头齐整的铺了厚实的铺盖软垫,正中放了一方小案,案上摆了几碟小份点心,看来竟也样样精致,连素来挑剔的尹兆明都很是满意的直接坐了下来,。
那伙计一进门后便立刻收起了在外头小儿式的热络神态,立在案下脚踏旁,严肃却不失恭敬的请了锦染几人坐下,称呼也从“客官”变成了“大人,”又忙活着上了清茶,便说着这就去请上官过来,接着便匆匆离去。
“这是……钱泰的手下?”愣了一阵,锦染依旧有些回不过神。
辛末闭目听了一阵,对锦染点了点头:“有鸽叫声,后院养了信鸽,应是钱泰接着茶铺之名在城外道路上设下的暗哨。”
扭头学着辛末的样子听了一阵却什么东西都没听到,锦染张口正打算说话时,门外便又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一身着更年长的长袍男人推门行了进来,口中当先赔罪,只说自己来的晚了劳几位大人久候。
接着在辛末出言不妨事之后,那穿着长袍的男子便立即说着他方才便已经将几位的消息送回了城内,一有回复便会立即来通禀,接着竟也忌惮什么一般,一句话都不多说,只问过锦染几人没有旁的要求了之后,便利落的转身而出,轻手轻脚的将门合上。
留下屋内三人面面相觑着,锦染又与辛末商讨了几句话,却并没有什么结果,再加上此刻这情形看来对他们也并没什么危险,锦染便也干脆将这事放到了一旁,只是边与辛末闲话着安静等待,想着说不定等得天黑了便会有消息传回来让他们进城了。
但锦染却未想到等着天色真的开始昏沉后,他们等来的不是让他们进城的回复,而便直接是钱泰本人!
即便成了敢于京城天子分庭抗礼的关西王,但堂堂关西王看来却也和当初逃亡时的钱泰没什么变化,看见一声男装的锦染后也只是侧目打量了一阵,便很是好笑一般的笑得分外大声,语气随意:“哈哈,还真是巧了,我还正打算派人去寻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