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近秋的时节,天气却仍然炎热。青城山一处隐蔽的山谷中,烈日穿过重重树影投射在地上,描绘出一个个斑驳点点的炫目光斑,唯有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樟树拔地而起,挺立在低矮的黄栌之间,枝叶如华盖,竟是自成一个天地。几间瓦房躺在幽深婆娑的树冠之下,墙根长了绿色的苔藓,全院阴阴凉凉的,连拂进来的风似乎都变得轻柔了不少。
东檐下摆着两三个破旧的紫泥花盆,里面乱蓬蓬地长着一些杂草。一个青年折了根草茎叼在嘴里,见自己的同僚来来回回地在原地踱步,呸了一口忍不住道:“老胡,你好歹是个爷们,能别像个娘们那样磨磨唧唧的吗?”
那姓胡的中年人一脸愁容:“唉,唉——温姑娘的医术我是信得过的,可这事实在不好跟一个姑娘家说,要不是你嫂子逼着我…………”
青年跟着叹了口气,同情地说道:“我懂,但炜疾忌医怎么成?你这……总得治吧。听说雨花阁那个陆明峰,一帖药下去,立马就重振雄风啊,前几天他老婆就怀上了,你看看,有这好事,面子算个屁啊。”
顿了顿,他劝道:“我跟你说,这温姑娘人挺不错的,你多带些好吃的孝敬她,她定是会帮你的。今天木长老那里做了八宝鸡,那味道可是不错,你去偷点出来,温姑娘肯定喜欢。”
老胡咬了咬牙,点头道:“我这就去偷,张明,你替我进去看看温姑娘,这天气这么热,可不能把她给热着了。”
张明应了一声,朝瓦房里走了进去,在门后墙壁上一块凸起的砖头上一按,对面酱紫色的书架便转了开来,露出后面一个暗门来。他快步走下阶梯,便见到温宁躺在床上,正百无聊赖地看一本志怪话本,旁边跪着个狱卒,一边赔笑一边给她捶腿。
“诶,张明?”温宁见到来人,眉梢一挑,懒洋洋地问道:“怎么,昨天给你的那个方子不成?不应该啊,吃了这药,就是七旬老人…………”
“咳咳。”张明脸上火辣辣的,赶紧咳嗽几声打断了温宁的话:“温姑娘,我今天来不是为自己求药的,你那个方子,咳咳……很好。”
“你害羞什么?”温宁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不就是一瓶壮.阳.药吗?唉,真是没想到,你们好好一个青城派,怎么竟然有这么多人不行?”
其实也不是他们不行,实在是温宁的药效果好得惊人,男人嘛,都是那什么……精益求精的嘛,有这么好的药,谁都忍不住来求上一瓶。温宁虽然住在牢里,却私底下靠倒卖壮.阳.药在青城派称王称霸,真是要什么有什么,恐怕就是青城派里几位长老,日子过得都没有她来的舒心畅快。
“…………”张明噎了半天,果断转移了话题,走过去把那狱卒挤到一边,笑着殷切地问道:“这些天秋老虎厉害得很,不知道您这里冰块够不够,要是还觉得热,我再想办法弄些冰来。”
“尚可。”温宁扫了他一眼,想了想忽然问道:“我上回说的那种胭脂,你给我买回来了吗?”
张明表情一僵,尴尬地挠了挠头:“我叫人去买了,就是路途有些遥远,恐怕还要等些日子。”
温宁一脚把他给踹到了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叱道:“没用的东西!”
张明连个屁都不敢放,连忙又凑了上去,紧张地问道:“我皮糙肉厚的,温姑娘您的脚踹疼了没有?我这就给您找点金疮药来!”
“…………”
饶是彪悍如温宁,也被他恶心得往后面缩了缩:“离我远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张明点点头后退一步,想了想道:“对了,温姑娘。据说那个禹香苑的头牌顾青青来找过您了,说是您上回在她那儿喝醉了酒,往她一条金蚕丝的手帕上胡乱画了些什么,硬是要您赔钱。这女人当初仗着掌门的宠爱横行无忌得罪了多少人,如今掌门已经死了,她还敢来青城派叽叽歪歪,真是蠢得可笑。您别担心,我已经叫人把她给赶出去了。”
温宁微微眯眼,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金蚕丝的,那应该挺贵重的。我倒是不记得自己干过这事…………我在上面画了什么?”
“我就看了一眼。”张明回忆了一下:“似乎是一条黑漆漆的大河,边上还有个小人往里面倒脏水。温姑娘您画得真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让人见而忘俗,心向往之…………”
“行了。”温宁朝他挥了挥手:“你要真有心,就替我赔些钱给她。顺便跟顾青青说一声,事情我知道了,我温宁也不是没有担当的人,绝不会让她吃亏。”
“这种小事,就包在我的身上。”见自己的马屁拍得卓有成效,张明重新凑了上去,接替了刚才识相地离开了的狱卒的工作,任劳任怨地给温宁捶起腿来。
“力道再大些。”温宁舒服地哼了一声,又躺了下来,拉过一条薄被盖在胸口,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嗯,往上一点,再朝左边一点。”
张明蹲在她脚边,正打算再接再厉讨温宁欢心,就在这时,牢门忽然毫无征兆地打开了。司徒崇明和侯青倬穿着利落的短打,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四人面面相觑,大家一时之间都有点懵。
半晌,司徒崇明收回投在张明身上的视线,又看向自家小师妹,有些犹豫地说道:“我来救你…………”
他和侯青倬紧赶慢赶地到了青城山。因为之前青城派几位长老态度都十分强硬,所以司徒崇明考虑之后,决定先保证温宁的安全,然后再做其他的打算。可现在看来,小师妹面色红润,在青城派显然过得不错?
片刻过后,温宁也终于反应了过来,立马画风一变,楚楚可怜地望向司徒崇明,眼里蓄满了泪水:“大师兄…………”
司徒崇明心情复杂地看着她,不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侯青倬便接过了话头,笑眯眯地说道:“温姑娘,你被困在青城派这么久,他们没为难你吧?”
温宁抹了把眼泪,张嘴就要对大师兄诉说自己的委屈求安慰求摸摸,结果却发现自己这些天在青城派吃好喝好睡好,还真没什么可以抱怨的,于是一下子便噎住了。
见状,张明连忙抢先辩驳道:“我们可从来没亏待过温姑娘。”
温宁在他腰上重重地拧了一把。
张明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想说些什么,上头忽然传来了机关转动的声音。侯青倬神情微动:“有人来了。”
温宁大惊失色道:“恐怕是那个木长老,我跟他约了今天要见面的,他来早了!大师兄,你们快躲一躲!”
司徒崇明和侯青倬立刻上了房梁。张明慌不择路之下,头脑一热也跟着往床底下一钻,钻完才后悔起来。
他是青城派的弟子,私自来探望温宁当然要受罚,可到底不是什么太大的罪名,倒是他这么一躲显得做贼心虚,被木长老看到了,那才真是有嘴说不清。
只是后悔也晚了,木长老的声音已经在牢房里响了起来。他掌管青城派上上下下的杂事,处理财政很有一手,武功却算不上一流,倒是没发现屋里多了几个人。
“温姑娘,上回的药吃完了,虽有药方,可这效果怎么都比不上您亲自配出来的好。咱们前几天说好的,您今天就能把新药给做出来,我实在等不到晚上,唐突前来,还请您见谅。”
温宁心里这个恨啊。平时也就算了,要是被大师兄知道她居然会配这种药,她还怎么做人,还怎么假装成一个纯情萌萌哒师妹?
“什么药,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温宁只好装傻道。
谁知木长老立刻就急了:“就是那个秋菊膏啊。”
温宁沉下脸,正气凛然道:“什么秋菊膏,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不许你这么说!”木长老一脸憧憬地说道:“这可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啊!两人交欢时取一点润滑,又清凉又有助兴的效果,我觉得自己简直回到了十八岁的少年时候,啧啧,连菊花都柔嫩了不少~~~~”
温宁:…………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这死老头在她男神面前荡漾些什么啊!!!!
“我原本就老当益壮,只要拿到你新制的这瓶药,我定能不输那些年轻人。”木长老道:“据说司徒少侠快要来青城山了,当年惊鸿一瞥,就是情根深种。此去流年又三遭,斑驳旧影不可闻。入了相思门,方知相思苦。等他来了,我便要向他倾诉自己这满腔爱慕相思之情。听说司徒少侠与一个叫侯青倬的走得很近,他一定也是喜欢男人的。我已今非昔比,如何比不得那个侯青倬,快把药给我,我一定要同司徒少侠相知相伴,比翼双飞!”
司徒崇明:…………
侯青倬:…………
张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