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狼人追风逐电地飞奔过来,随手抓起一人,又是一下扯断脖子。李默皱紧眉,他如今可以自保,若要跟狼人硬拼,没有把握自己能赢,眼下师父们再当人梯也只是被踩死的下场。他抬头看了眼,两个孩子都已经安全到达了墙头,对师父们道,“师父辛苦了,散了吧,狼人已经杀来了。”
师父们迅速地全部撤下来,好不容易才登上第二个师父肩头的几个成年人一下跌落到地上,对他们来说,李默这个命令一下,就是截断了他们生路,其中一个跳起来就抓住李默的衣服愤怒地吼道,“混蛋!你在干什么?”
李默别过脸,躲开这人满口的唾沫星子,打掉他的手,转身要和师父们一起去对付那只狼人,身后那几人突然团团把他包围住,满脸狰狞道,“别想自己逃!”又冲那些师父们命令道,“都回去!给我回去!”
这些人并不是下人,或多或少与缪家沾亲带故,都不是有能耐的人,靠着缪家庇佑,平时游手好闲,也能在灵泽州混个不大的官职,真正有能耐的人都启动召唤玉领着宠物参军去了。
训练场中所有人里面稍微厉害一些的大约就是这些陪练师父们,总共三十人,他们都看着李默,这群乌合之众令他们十分不快。明明之前一直与大家一样都很看不起缪大少爷,可在刚刚突发状况时,所有人都是惊慌失措的模样,而只有从来都是一文不值话也不多的大少爷表现出超常的镇定与稳重,让失去主心骨的他们不由得对他服从起来。
李默理都没理身边这几人,指向那边的狼人对师父们道,“去十个人解决,剩下的几个跟我在这边维持秩序,先把孩子送到上面去。”
师父们点点头,二话不说抓着那几人丢到一边,按照李默所说分成两部分。这边二十人又分出五人来维持秩序,剩下十五人搭人梯,这样最底部只有五个人,而他们肩上要承受十人的重量,非常吃力,只够把孩子送上去。
“十六岁以下的都站过来。”李默在五个师父围成的安全范围里,让小孩都先进来,排好队,一个一个把他们往墙头上送。其他人恨恨地盯着他,想上来抢路而逃又没有勇气,如果他下令让师父们撤开,他们还是要再一次摔下来。
这里有这么多人,其实若是他们自己肯搭人梯,也能爬上墙头,可谁都不愿意站在墙角下面,都想着先爬上去,劝了他们也不会听,李默懒得再费口舌。也有地位稍高点的命令下人搭梯子,可下人身体素质不够,而且各个都吓得腿软,根本支持不住叠罗汉式的人堆。
等最后一个孩子爬上去的时候,那边几个师父也已经解决了唯一的狼人,往这边赶来,就在这时,入口突然传来沸反盈天的怒吼声!
所有人都是脸色一白,其中一个师父立即问李默,“大少爷,看样子又来了不少,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这些奴隶平常怎么被欺压李默耳闻目睹,现在他们好不容易从牢笼里逃出,必然满腔怨气。他沉默不语地走到摆放武器的架子前,拿起一把刀,颠了颠试手感,然后从衣服上割下一块布料,把自己的手和刀柄缠在一起,用力捆住,最后打上死结。做完这些,他望向入口方向,冷静道,“杀吧。”
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师父看着处变不惊的李默,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原本慌乱的心突然镇定,转瞬间,曾经在战场上经历过的嗜杀的热血都沸腾起来,每人拿好自己的武器,轰然大吼,“杀!”
入口一连冲进来十几个奴隶,他们速度极快,瞄准人群如同瞄准利爪下的猎物,像是宣泄又像是发怒地狠扑过来,发狂地大笑着抓住跑得慢的人,这些人绝望惨叫着,要么被举过头顶直接拦腰折断,要么身体从双腿被残暴地撕裂,还有的甚至直接被狼人一口一口啃噬成碎肉……
没一会儿,训练场中各种内脏断肢横飞,鲜血满地,简直是人间炼狱。李默脸色苍白,再有定力,遇见这种场面,他也忍不住快要呕吐出来。
他身侧某个师父看到他的模样,呵呵笑道,“这就受不了了?战场上比这更残酷。”
李默擦擦嘴角,平静的眸子深沉得如同寒潭,什么话也没说,脚下加快速度,穿过层层人群,直逼狼人。此时已经有几个师父率先抵达,和奴隶们厮杀到一起,李默刚顿下脚步,就有个瘦骨嶙峋的狼人猛不其然地蹿了过来。
这个狼人奴隶不算很厉害,他能应付,他也知道自己实力如何,绝不会傻乎乎上赶着找自己制不住的狼人去送死。
其他师父也知道多护着些他,这位少爷是在危难里唯一敢领着他们上场搏杀的,再放眼望去,墙头的孩子只会呜呜哭泣,墙角的大人没骨气地瑟瑟发抖,倒是有些下人难得看清形势,主动拿起武器打起帮手。
李默只是个救死扶伤的平凡医生,第一次拿刀与人对砍,哪怕那是狼人,可与人长得一模一样,恍神间总有些分不清,有时候刀到了狼人脖子附近,手腕一抖,生生失去打败对手的机会,反被对手趁机欺身而上,这样的状况两次之后,这个狼人一手抓向李默右臂肩膀,发狠捏住他肱骨五指扣进他手臂肉里。李默只觉得钻心的剧痛,不一会手臂就麻了,若不是刀被绑在手里险些连刀都丢掉,他咬咬牙,抽出腰间缪召南送给他的长剑,狠狠往狼人心口刺去。
他一开始不选择用剑,是因为剑讲究灵动,虽可刺可截可削,但力道不足,与狼人对敌用刀更容易保命。长剑利器,气势如虹,常人挨这一下必然直接穿体而过,但狼人比人类皮糙肉厚,皮肤更为坚硬,只听“铮”地一声,长剑不仅没刺进去还立时断成三截。李默满脸冷汗,咬牙使出全身力气将断剑狠狠往前一推,噗嗤一下,终于穿透狼人皮肤扎入心脏。
这狼人仰天一声长啸,鲜血四溅,但一时没死透,以最后的力气愤怒地双手扣住李默双肩,膝盖狠狠往他肚子顶去,力道巨大无比,李默直接被轰飞了出去。
李默撞到身后台阶才停下来,全身跟散了架般疼痛,趴在地上不住吐酸水,那个狼人双眼通红地瞪着他,断剑还插在心口处,他一步一步走来。李默心中一惊,若是再抓住自己,自己可不知还能不能挺一次。但狼人只走了几步,终因伤势过重,轰然倒地。
他大松一口气,幸好没到月中,否则狂化的狼人,哪是那种长剑能伤害的。他艰难地坐起来,吐了口唾沫,就听到后面有人大叫,“又有狼人过来啦!”
李默抬起头,果然又看到入口冲来一批奴隶,这次数目更多,他脸色变了变,又往场中看去,刚刚那十几个狼人已经造成不少死伤,再加入这么多,这里岂不全军覆灭?
狼人太多,已经不适合拼杀,把肩上伤口做了个简单包扎,李默咬牙站起来,他本来就不是多厉害的高手,又被重击过,即便还能持刀冲上去,一遇到稍微厉害点的狼人,就是被秒杀的下场,李默不干这种缺心眼的事,既然无法再战斗就识相地安静退场,倒是场中师父们还在与狼人奴隶搏杀。
狼人都有个天性,不喜弱者,在有强者的情况不屑与弱者动手,这给李默不少便利,他悄悄隐藏到暗处,趁没狼人注意到他时潜到入口处,往外面看了看,外面也是不少侍卫跟狼人打打杀杀,但总体还算安全。他呼出一口气,扭头朝场中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过来,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那群人被吓傻了好一会儿,终于回神,飞跑着跟了上来,一开始大家都是拥挤不堪,谁都想先逃出去,李默把刀捏在手里,谁敢不按秩序离开,直接一刀劈在谁屁股上,砍了几个混蛋后,这群人终于老实了,战战兢兢有条不紊地冲出去。等所有人离开,李默才回头对场中浴血奋战的师父们大喊道,“大家快撤!”
人都逃出来,他们该往哪躲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李默领着师父们一边撤一边往外面墙角移去,许多孩子们还呆在墙头,需要把他们接下来。
师父们在接他们的时候,李默在旁边盯梢,他身上已经有不少擦伤,脸上破了皮嘴角一大块淤青,有个师父立即道,“大少爷,你去找地方躲好,接下来交给我们。”
李默看了看他们,现在自己确实帮不上大忙,只要顾好自己就可以,他也不推辞,点了点头说,“你们保重。”
他离开训练场,往后门方向跑。也不知这些奴隶是怎么逃出来的,分布在哪里,一路上要处处提防着随时可能蹿出的奴隶,等好不容易快接近后门时,天色都已经暗了,而后门那里居然已经守了好几个奴隶。
退无可退,李默只好原路返回,就近钻进一个院子里的厨房里,也顾不上这是谁的院子,只想着厨房有水有食物,倘若狼人围堵好几天他也不至于难熬。
他急速喘气,能清晰地听到高墙外传来的厮杀声,但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冲过来。
他静静地在这个厨房里歇息,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被顶撞的腹部终于好受了一些,刚放松警惕,忽然,院子大门被轰得一声撞开,缪无尘的惨叫传来。
这熊孩子原本因为偷懒可以免此一劫,谁料担心挨骂下午又溜了回来,赶上变故,被一只狼人追着跑,这会儿正好被狼人一脚揣进门里。
李默从门缝中看去,缪无尘身上已经豁开好几道口子,鲜血直流,面如土色地盯着门口不住惨叫,脸上眼泪鼻涕横流,外面那狼人歪着头看了看他,大约嫌弃他哭得太难看,正巧又撞见一个看上去很厉害的侍卫,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抛下他追过去。
缪无尘不知狼人已经离开,还是被吓疯了的样子,坐在地上闭着眼仰天狂吼。
李默从紫玉里拿出一包自制的止血用金疮药粉,从厨房出来,走到他身边,他大腿上一个伤口出血比较严重,必须要及时止住。
李默往伤口上撒药,但这孩子被吓魔怔了,只顾嚎。
他一直这么喊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把狼人吸引过来,喊了几声他也听不见,无奈之下,李默脱下他的袜子,塞进他张大的嘴巴里,怒道,“再哭我把你丢出去!”
也不知是因为他的威胁还是被自己的臭袜子熏的,缪无尘终于停止大哭,睁开眼愣愣望着李默,回过神来突然张开双手往他身上攀,因为害怕而剧烈抖着身体,紧紧抱住他手臂不住嚎道,“大哥!大哥!到处是狼人,好可怕!太可怕了!”
“别哭了!”李默沉声道,按住他的大腿给他把药撒上,又从他袍子上割出布裹上,在这个过程中,缪无尘一点一点止住抽泣,等全部完成后,李默半扛起他,把他带进厨房里。
他自己则要出来关上大门,刚到大门口,又瞥见门口躺着一个头部鲜血淋漓已经昏迷的下人,只有胸膛的起伏昭示着这人还活着,李默看门外左右无危险,又把这下人扛进厨房里,给他做紧急处理。
此时缪无尘已经完全安静下来,看着李默娴熟的动作,震惊地问,“大哥,你怎么会这个?”
李默头也不抬。
他自己反倒更靠近了,“大哥,你还是我大哥吗?”
李默没搭理他,外面可能还有更多伤者,要出去看看才好,刚提起刀,缪无尘阻止道,“大哥,你干什么去?这里安全!”
李默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缪无尘愣了一下,咬咬唇,撑着爬起来,跛着跳出厨房冲李默叫道,“你要去救人?我跟你一起,大哥,我可以帮你。”
李默顿了顿,回过头来命令道,“老实待着,别给我添乱。”
缪无尘呆了呆,瞥瞥嘴,看着李默小心离去的背影,嘟囔道,“待着就待着,我还不想去送死呢。”
他无聊地在厨房里坐下,没一会儿又站起来到门口往外眺望,看看大哥回来没有,如果没有的话,又回到厨房里焦急地来回踱步,如此几次之后,终于见到李默又扶了个断了整条腿的下人过来。
他立即跳出来帮忙把这个下人扶进厨房里,见李默又要出去,狠狠忍了忍,才没有没出息地把外面危险不要走的劝告说出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厨房里的伤者越来越多,缪无尘惊奇地看着他大哥没有太多表情的脸,有些过于苍白,脸、手、衣服全是血,但他依旧冷静地处理着伤口,缪家多少平时号称厉害到极致的人真正到了此时都吓成软脚虾,只有他这个平时看到狼人连路都走不动的大哥,竟然神奇般如此泰然地救助这么多人。
缪无尘突然有些搞不懂了。
李陶跟正虎飞快赶到缪家后门时,看到那里拦路的是狼人而非侍卫,就知道情况非常不妙。几个奴隶看见他二人,顿时像所有狼人闻见强者的气息一样,爆叫着兴奋躁狂起来。
正虎转了转脖子,对他们来说自己是强者,可对自己来说,这几个蠢货都不够塞牙缝的,他很嫌弃地瞥了眼,对身边的李陶说,“你来解决!”
“少废话!”李陶怒道,其实他也看不上这几只,早些时候他也许要挣扎片刻,如今他身体发育完全,站在正虎旁边比这个野性十足的男人还要高出半截,又经过长久训练,早已不是当初的毛头小子。他义正言辞道,“我要去找我哥,你解决。”
“一人一半。”正虎讨价还价。
“不行。”李陶说着,率先冲过去,“我要去找我哥。”
“就知道你哥你哥,你哥算个卵啊!”正虎气得大吼,同时提着游龙镗一举杀过去,那几只挡路的狼人在他横扫千军的气势之下,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全灭。
李陶疾跑,大喊道,“哥!哥!你在哪儿!”若是平常还能循着他哥的味道找过去,可此时鼻尖充斥着冲天的血腥味,完全掩盖了他熟悉的气味。
正虎跟上他,两人听力都有着野兽的警觉,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跑。大多时候遇见缪家侍卫和狼人奴隶打在一起,他们两个并不帮忙,只有当狼人奴隶挡路的时候才格杀勿论。
一路上大多都是碎尸,好不容易遇见几个活人,李陶二话不说冲上去抓住人就问,“看见我哥没?他在哪?”
连问几个人之后,都是摇头,正虎听不懂他跟人说的话,但一直没回应就觉得不对劲,瞪着他道,“你到底怎么问的?你哥叫什么?”
李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正所谓心急则乱,这么问下去问到天亮也问不出结果,再逮住人后改口道,“李……缪召成在哪儿?”
下人只知道大少爷一直在训练场,后来怎么样并不清楚,于是哆哆嗦嗦地回道,“训练场。”
“怎么走?”这一问就问出结果,李陶欢喜无限。
下人又哆哆嗦嗦地指了个方向。
“走!”李陶丢下下人,与正虎飞速往训练场冲去。
两人到达时,场中早已只剩下一地横尸,半个活人都看不到,正虎皱眉问,“你确定在这?”
李陶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恐惧,平时李默确实是告诉他去缪家训练场,当下他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只自顾自走了进去。
正虎紧跟上去,很不厚道地开始用镗柄掏地上的尸首,他认为若人真在这里,李默就应该变成这一堆看不出人样的肢体了。李陶坚决不看地上,发现正虎的行为之后,怒吼道,“你别咒我哥!”
正虎无所谓的耸耸臂膀,等他转过身去,又认真地在地上翻找起来。
两人在训练场中兜转了一会儿,李陶眼睛一亮,忽然朝凉棚奔过去,从一堆尸首中捡起一件血衣,李默早晨走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棉衣,但此时全是血污的扔在地上,他脑袋里顿时嗡地一声,愣愣捏着衣服,除了这件衣服,什么都看不到了。
正虎发现他的异常,凑近一看,立即明白怎么回事,他抓起衣服放到鼻尖闻了闻,记住气味后,拍了拍李陶的肩,也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真心安慰,说,“都已经这样了,我们找到尸首带回去,你这么喜欢你哥,我们一起把他的尸首带回家乡,我这难兄还算厚道吧。”
说着,居然真的凭着气味,蹲到地上捡起一截断腿闻了闻,发觉不是这个味儿立即皱眉,嫌恶地吐了吐舌,丢掉,继续捡起下一块碎肉。
同一时刻,李默正好在训练场外看到一个伤者,他小心谨慎地左顾右盼,确定没有危险后立即跑到这位伤者身边。
场内正虎皱皱鼻子,脸色巨变,猛地站起来看向李陶,李陶同时往入口处看去。
“哥!”李陶大喊,丢掉血衣,愤然不顾地往外面冲去。
李默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什么,耳旁一阵狂风巨浪似的,就被人紧紧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