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熬到了正月初八,谢青岚低热总算是退了下去,只是精神还恹恹的,又因为说是中毒的事,府上厨房遭到了清洗,尽数发卖了,全都换了一轮,而云舒也是听到这话,从现在闲置的安阳侯府亲自来看顾谢青岚。
这日,强打了精神送了傅渊去上朝,谢青岚坐在床边怔怔出神。依华神医的意思,就是她先被某种毒给蚕食了身体一两个月,然后又被下了另一种毒,引起低热不退。这古代有让人发热药性的中药并不少,连谢青岚都知道如同草乌这种中药,的确是有让人发热的药性。但连华神医都不确定的东西,谢青岚也没那个心情去班门弄斧。
正想着,云舒提了食盒进来:“姑娘如今多补补元气才是,低热才退不久,嗓子难免不舒。这粥是如心亲自煮的,一点烟火味也不曾进,姑娘趁热进些。”
她一边说一边从食盒中端出一碗碧澄澄的粳米粥来,还有几碟小菜,都淋了一层香油,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吃了半碗,谢青岚还是觉得撑了,也就不吃了。一众丫鬟收拾了狼藉,留了谢青岚和云舒二人在屋中。见云舒站着,谢青岚也有些不安,笑道:“姑姑坐就是了,何必讲这些礼?”
云舒推辞不过,也就坐下,道:“姑娘,说句不好听的话,姑娘与二房的人来往,可要警醒些了。”
“你也觉得是二房?”谢青岚反问道,见云舒含笑看自己,还是一笑,“我左想右想,也觉得只有二房才会做出来这事。华神医说我中毒约莫有一两月了,一两月,也就是我刚嫁进来的时候。傅渊将这丞相府整治得跟铁桶似的,外人轻易不能进来。但若是二房,倒是合情合理。”
“再怎么像铁桶,也不是真正密不透风的。”云舒低声道,“如今姑娘低热已退,也就说明,那枚钉子已经被拔了出去,他没法再给姑娘下毒了,也或许,是收手了也不一定。近身伺候姑娘的,如心和檀心与姑娘情非泛泛,必然不可能。若是厨房做下的也就算了,就怕是姑娘房中伺候的人。若是房中的人,那不仅仅是吃食,连用具都很有可能。”
谢青岚点头,鼻尖萦绕着香料的芬芳:“我在寻思,究竟是谁这样害我。”
“二房的谁没有这个机会?”云舒道,“两个长辈,或者是两个姑娘,亦或是傅家二爷。姑娘别忘了,只要姑娘有个不妥,丞相方寸大乱是迟早的事。若是丞相没了,太后所能照拂的,也就只有二房。”
“只是不太可能是小叔,他于仕途上无心,闲云野鹤,素来是乐得自在的。”谢青岚刚说罢,脑中忽然闪过越王吊儿郎当的笑容,还有他那双冷冽肃杀的眼睛,打了个寒战,“错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也说不准是伪装出来的。”
“傅家大姑娘性子尖刻张扬,有什么直接表示出来了,老是呛我,被傅渊吓了回去,但也不排除这个可能。至于那二姑娘……”想到傅雅,谢青岚还是很喜欢的,“我只觉得她是个拎得清的,应当知道若是我有什么,傅渊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们家。”
“姑娘只要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云舒道,“另者,姑娘也得警醒些,我前几日差人打听,秋瑟说是陆家二爷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姑娘可万万别被他拿捏住才是。须得知晓一句话,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我省得,他那些龌龊事,我桩桩件件都记在心中的。”
她一壁说,一壁想到黄氏临去前,那双涣散的眼睛,再想到陆显,一股子莫名的气就被激了出来。那搅屎棍一回来,指不定要有什么破事要发生!
云舒见她紧紧握着拳,知道她心中有气,也是放了心。有气就还好,只要那一口气在,那么就说明谢青岚对陆显不能释怀,只要不能释怀,会给好脸色看?
当然是不会的。
正说着,檀心已经推门而入,笑道:“姑娘吃了大半碗米粥,倒也是难得了。”又快步走到谢青岚面前,“齐王世子从南疆捎了信回来呢,说是要亲自呈给夫人。”又从手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管状物,上面刻着花鸟虫鱼,刻工极其精湛,而上面很是光滑,一看就是摩挲过很久的心爱之物。
“这是什么?”谢青岚接了信,又看着那管状物,左右看了看,知道是一只口哨。玩心上来,她当场将它纳入口中,吹了几声,仿佛枝间雀儿的清鸣,欢快不已。谢青岚失笑:“肃哥哥还当我是小孩子呢。”又拆了信,见上面笔迹颇有些疏狂,心道是果然是行军打仗的人才。
上面倒是很简略的说了自己在南疆的见闻,不过大多是在军中的情况。南诏在大年三十儿又来犯边,被各种穷追猛打给揍了回去,慌得那边放蛊虫来咬,虽是凶险,但刘肃当机立断,命人将火盆打翻,叫这些叱咤风云的毒虫付之一炬,可把南诏王给心疼坏了。
谢青岚看得直笑,寻思着也不知道流苏什么时候能回来。直到看到了最后,才见他的笔迹忽然敛去了那股子疏狂之意,工整异常——“二姑娘安否?”
谢青岚沉沉一叹,心道是这少年郎还真是个痴儿,问道:“可有信给淑仪郡主的?”
“那哪能知道,想来是有的吧。以淑仪郡主那性子,若是没有,仔细她驾马去了南疆与世子算账呢。”谢青岚含笑,初二那日去端敏公主府,还见端敏在给褚青萝选夫婿呢。最后小姑娘都哭了出来,说若十七岁还不能寻到自己喜欢的人,再任由端敏安排,端敏和褚霄可被气得不轻,还是谢青岚苦口婆心的劝了好久。
这三角恋,真让人心酸。
寻思着过几日去看了陆贞训再给刘肃回信,就听见门前传来脚步声。谢青岚差点给唬得跳起,胡乱将那薛涛笺塞在袖中,见果然是傅渊下朝回来,忙庆幸起了自己眼明手快。
这世上得罪谁都别得罪醋缸!原本新妇出嫁是要兄长背上花轿的,结果这醋缸因为刘肃背着自己,还硬是将她从人家背上扯了下来……
见谢青岚这么快的动作,又笑得一脸无辜的迎了上去,檀心早就掌不住笑了出来,云舒素来不苟言笑,也是憋不住笑容满满的。
傅渊见她气色好了些,漆黑的双眸之中总算染上了笑意,又听檀心报了自家娘子今日多进了些吃食,也是颔首。
将一众人打发去了,谢青岚正要为他更衣,被傅渊拦住,自行更了衣物,这才将她抱出了净房。
“见你气色好多了,我也就放心了。”傅渊抿着嘴一笑,搂着她坐下,又见她局促的掩着袖口,道,“手上怎了?”
“无事。”谢青岚笑道,又抽身离开他怀抱,“还病着呢,过了病气给你就不好了。”又不动声色的将袖中的薛涛笺往里塞了点。
当然,她觉得不动声色,但傅渊是谁啊,这小动作早就给他发现了,又见榻上落了一枚口哨,上面的花纹压根就不是京城这边的花样,心中也有了几分计较。抱臂站起,傅渊看着她:“青岚有什么事儿瞒着为夫不成?”
“没有,怎么可能!”谢青岚笑得可爱,斩钉截铁的回答,又不看他眼睛,“哪能啊。”
“哪能?”傅渊挑眉含笑,那笑容真是暖如三月春风,“真的没有?”谢青岚干笑,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拽进怀里,略有些冰冷的手指探入她袖口,取出了那胡乱叠起的残云色薛涛笺,他笑得那叫个受伤,“青岚这样欺瞒为夫,为夫心好痛。”
谢青岚:〒▽〒这种好像被捉奸在床的感觉是为啥!!
“还给我。”谢青岚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劈手要夺,被傅渊躲过,气急了跺脚道,“你个小人,偷看我的信件!你侵犯我*权!”
傅渊看着她,又瞥一眼手中的薛涛笺。他又不傻,能跟谢青岚通信的人,除了刘肃还能是谁?心中不觉发酸,见谢青岚脸都气红了,指了指自己的唇,“老规矩。”
有把柄在他手上呢!谢青岚只好委曲求全,踮脚吻在傅渊唇上,被某只醋海翻涌的醋缸抱着吻得都快窒息了,这才被心满意足的放开。
眼看谢青岚顶着红肿的双唇,抱着薛涛笺快步退开,傅渊心中又不舒服了,眉头跳了跳:“不过一封信罢了,你那样宝贝做什么?”
“才不要你管!”谢青岚环视屋子,寻思着藏在哪里比较好,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哪里都不好。傅渊笑道:“不如藏在肚里,免得被我寻到了。”
“去你的,我可不要吃这东西。”谢青岚小心翼翼的把信折好,放在了自己贴身的荷包里,“你也别醋,不过就是寻常的信件罢了,不是我要红杏出墙。”
傅渊眉头跳得更厉害了:“你还敢红杏出墙?!”
你这蛇精病!你才要红杏出墙!
见谢青岚翻了个白眼,没半点要理他的意思,傅渊气苦,坐在谢青岚身边,温软说:“不过因为陆贞训,所以不便叫我看了去?”
“你也晓得?”谢青岚挑眉,又道,“你既是晓得也就罢了,也没什么好瞒的。”
“将信焚了吧。”想到刘寻那花花肠子,傅渊轻叹道,“若是哪一日落到了别人手上,只怕是徒惹是非。”
心道是这话也不错,谢青岚从善如流,取了折子来,将一封信化为一缕青烟。
尚未等到两人腻上一会儿,舒忌忽然在外求见。傅渊和谢青岚独处之时,很少有人这么不开眼,除非真是大事。
待舒忌进来,当下一个大礼行下来,低沉的声音平板无声:“丞相大人,冀州灾情不减,民舍坍塌,世家袖手旁观,拒不提供灾民住处。民心激愤,攻击世家大族住处,被府衙镇压,如今群情激昂,酿成民变,只怕要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