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贤妃的事足足闹腾了整整一日,谢青岚虽说要将自己的事摊牌,但还是很识趣的按下这事。
反正傅渊要向自己提亲,急得跳脚的又不是自己。
果不其然,武贤妃小产的事刚到第三日,太后又召了谢青岚进宫说话。
“哀家那日瞧着你有话与哀家说。”太后虽还是和颜悦色的,但眼睛中的冰冷显而易见,“好孩子,有什么你就说吧。”她一迈说着,一迈看向了福彩,后者见了她的神色,径直出去了。
谢青岚含了笑容,盈盈下拜道:“臣女知道太后心疼臣女,想着既然如此,臣女必然不能辜负了太后的疼爱,好歹也是要知会太后一声儿的。”
“臣女好歹是个女子,不拘丞相大人向臣女提亲的事是否属实,臣女心中也有计较。”谢青岚一脸大公无私的样子,“不怕太后怪罪,丞相大人在京中名声不好,若真是执意要向臣女提亲,只怕臣女也是没有法子的。”抬头,满脸的真挚,“即便此事是假,但来年,臣女总是要出嫁的,若是如太后所言,皇上真切疼臣女也就罢了,指了个好夫君,但若是不是……唯恐来年夫婿生了间隙想要谋夺谢家的财产,臣女不妨现在就做个了断的好。”
谢青岚不动声色的将皇帝给骂了进去之后,心中默默给自己点赞。太后脸色却是说不出的难看:“你的意思是……”
“臣女的意思,父亲过世之后,谢家各地的掌柜管事为了这偌大的家业操劳,臣女在陆家也得了不少照拂,兼之还有不少人……”谢青岚自顾自的说着瞎话,赶在太后生疑之前扔了个大霹雳出来,“故此,臣女想着,恩惠不能白拿,况且做人要知足,更不说青岚一介女儿身,如今又开了先例承袭爵位,朝中自然有臣女的俸禄,更是需要不了那样多的财物了。”
谢青岚一边说,一边抬头,大有些想气一气太后的心思:“因此,臣女思量了许久,跟随谢家多年的掌柜管事们不能薄待了,臣女决定拿出家产之中的六成为这五千余人分了,也算是谢家不曾欠他们的。另有四成,臣女总在陆家多年,得了诸多照拂,理应分与一成;而臣女二舅舅的事也是一件,外祖若是闭眼,必然是要分家的,而舅父靠不住,臣女不忍见二姐姐姐弟受苦,再分去一成。”谢青岚笑容愈发浓烈了,“剩余二成,臣女也就自己留着,一来打点一二,二来,也好当做陪嫁出去。”
太后现在脸色就跟吃了苍蝇似的。
对于这个法子,谢青岚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天才!刘寻不是就想要钱吗?不就是觉得自己是提款机吗?你说非亲非故不说,绕着弯还能说是你把谢赟害死的,谢青岚真是个冤大头要随叫随到的给你钱?
现在可好了,谢家剩下六成再分成十份,其中六份散去了,找反正是找不回来的;谢青岚自己就留了两成,虽不分那些庄子酒楼铺子,但谢家多年积累的财富才是最惹眼的,若没了那家底,一年大抵也就一二万两的进项。
皇帝还没穷酸到为了一二万两对自己下手的地步吧?
别说太后,福彩和红鸾的脸色都不大好。静了好一会儿,太后才忽然冷笑出来:“哀家都不知道,你现在这样能干了。勿怪是谢赟的女儿,如此精打细算,叫哀家佩服极了。”
“太后夸赞了,女儿总是赔钱货,与其守着这些,不如散去了,还能笼络到不少人心。”谢青岚哪里去管她话中的嘲讽之意,心道是反正都撕破脸了,难道还怕你玩阴的不成?
屋中淡雅的香气经久不散,只是这淡雅,在现在似乎都变成了无比冰冷的气息,屋中人仿佛都被冻上了一般,久久不曾言语。
过了不知道多久,高居上位的太后放幽幽的吁出一口气来:“青岚丫头,你可知道,这一道宫墙隔着的,可不只是皇宫和民间,还有那样多的事,都被隔在了宫墙之内。”她说着,朗声笑道,“福彩,方才吩咐你的事,你可去传了?”
“已然传啦。”福彩笑道,“一会子便有诏书传出去,说皇上聘安阳女侯为后呢。”
太后接口道:“你好好在宫中安生半日,明儿个再出去吧。”
先斩后奏!只要诏书下达,谢青岚拒绝就是抗旨不尊,不拒绝就只能乖乖入宫。而谢青岚在宫中的话,还能阻止傅渊狂躁将人藏起来,这样划算的事,太后为什么不做?
“太后,如此可是强抢臣女,不怕天下人嗤笑吗?”谢青岚微微屏息,死死看着太后,“如此,天下人会怎么看皇上?”
太后笑起来,她原本就保养得宜,年轻时又是个娇丽的女子,现在看起来倒也是很惹眼:“天下人如何看皇上?安阳女侯倾慕皇上多时,皇上也是喜爱她的,两情相悦,皇上将其迎入宫中为后,自然还会传为一段佳话。”
谢青岚面上神色有些气苦,一双眼睛满是倔强,不服输的看着太后。后者倒是轻松了不少,靠在垫子上,格外松惬的望向谢青岚,轻描淡写的:“青岚丫头,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识时务。哀家与你说了多少次,皇上是真心疼你的,那日里为了你连贤妃都发落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谢青岚就那样看着太后,故作轻松道:“太后这样志在必得要将臣女纳入皇上的后宫之中吗?可惜就算臣女入宫,也没有那些子钱了。云舒姑姑已经和臣女约定好,今日臣女一进宫来,她便执了臣女的印信,将家产分了。”
太后原本轻松的脸色顿时又凝重起来,只是这次,她并没有凝重多久,端了桌上的冰碗吃了一口,又是那样的惬意:“这倒是不要紧,谢家每年,进项都不止一二万两银子,哀家等不到,皇上还年轻,总能等到的。”又语重心长,“你在陆家过活那样久,哀家以为你能理解皇帝,你该知道,现在世家愈发坐大,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自然是不好的。”谢青岚如实答道,如今世家的确是糜烂到了一个地步,俨然已经有成为一颗毒瘤的趋势,傅渊上台之后,的确是损害了世家的利益,但又有几人敢说,他的举措有一件是损害了大燕?
“你既然知道是不好,那么就该理解皇上。”知道谢青岚已经没法子再挣扎,太后也就随意了起来,“你未来是要母仪天下的人了,总该站在皇上这边。皇上想要做个明君,但想要动世家,没有钱,什么都是空话。青岚,你素来不是那样不懂事的人。”
谢青岚心中骤然涌出怒火,像是狂风骤雨一般,握了握拳,还是尽可能以平静的话语说道:“我谢家一向是懂事的,否则爹爹不会为皇上而死,臣女也不会在皇上不动声色收走谢家四成家产之时不说一句话,臣女自然也是很懂事的。”
谢赟为了皇帝,用自己的命换了刘寻活下去;陆昭因为丈夫没了,没撑多久也去了,独独留了谢青岚一个女儿;刘寻在谢赟死后不动声色收走了谢家四成财产,又对谢青岚一系列不闻不问,叫原主死在了陆家,现在又用这样卑劣的法子,想要得到谢家的财……
傅太后居然有脸说她不是不懂事的人!谢赟死了,陆昭死了,谢家偌大的家业被收走了四成,现在明知道前路死路一条,还要谢青岚笑着将手上剩下的财产全数交给刘寻?!
难道一定要安阳侯府满门给他们母子逼得走投无路尽数死绝了,才叫“懂事”吗?!
听了谢青岚的话,太后也有几分愧疚,但旋即就被皇帝的抱负给冲淡了:“青岚,你好好的留在皇上身边,皇上不会亏待你的。”
“不会亏待?”谢青岚连装都懒得跟太后装了,“皇上那日为了臣女掌掴刚小产的贤妃,臣女自然也可以认为,来日有另一个女子,皇上自然也会为了她掌掴我。”又扯着嘴角一笑,“皇上看来对于洛阳侯世子的未婚妻很是感兴趣呢,太后知道么?”
太后脸色登时一变,这皇帝要是觊觎臣妻,传出去可是几辈子老脸都顾不上了,在太庙撞柱祖宗们都可能不收……见谢青岚那平静到死寂的脸色,也是抿了抿唇:“罢了,你心中不欢喜也是正常的……皇上总是会疼你。”
谢青岚只是笑着,站起身。她身量比起往日还是长开了些,原本稚嫩的面容现在多了几分临近成年的妩媚,一双眼中尽是不卑不亢的神色,那样平静到死寂的面容,沉静如水,看着太后,竟然让后者产生一种错觉——那仿佛是贤康皇后的眼睛,就那样盯着她,让她背脊发凉。
“太后,我心中当然是不欢喜的,”谢青岚在这个时候,却露出笑容来了,“但太后未免太不了解您的侄儿了。”她愈说,笑容愈发浓了,像是一朵盛放的玫瑰一般,“太后真以为,您和皇上分别召见我与丞相大人,就能阻止什么吗?太后娘娘,您在后宫浸淫多年,难道真的没有发现一点半点的端倪?皇上如今的位置,可是算不得稳啊。”
太后的脸登时变了,失去了所有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