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分,绿蕉进屋来,见了红樱就喜笑眉开的道:“刚才我去了趟大姑娘那里,听采芙説,大姑娘昨儿下半夜里醒来了一次,只不过意识还不大清醒,不过却是认得兰嬷嬷的,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大姑娘总算是醒过来了。”
红樱听她这样一説,双手合十説了句“菩萨保佑”,见绿蕉要去推房门,她心里不安,忙一把拉住她,低声阻止,“姑娘昨儿半夜里才回的屋,这会子且让姑娘好好睡一觉。”
绿蕉不疑有它,连忙放轻脚步就和红樱出了屋子,又打发端了洗脸水的xiǎo丫头下去。
红樱瞅了几眼屋子,心里直是七上八下的,这可怎么办才好?她哪里料到昨儿夜里屋里的那两个竟会吵架,后面还闹了那样的事情,她很是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屋里diǎn了安神香,姚姒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这一夜流了那样多的眼泪,一双眼晴就算是闭着也涩痛得慌,睡不着也醒不来,直到隐隐约约的传来绿蕉的説话声儿,她悬了几日的心终是落了下来,就想起身来梳洗去看看姐姐,却猛地想起了昨儿夜里赵斾对她做的事儿,她伸手摸了摸肿胀的唇,这么个样子哪里能见人,想想只得作罢。
许是人一放松,先前的疲乏便都跑了出来,姚姒这一觉睡到辰时末才醒。屋里没人,她撩了帐子唤人进来,看到进屋来的是绿蕉,她竟然松了一口气,绿蕉大大咧咧的性子,想必瞧到她这么个样子也不会去胡乱猜想。
她让绿蕉准备热水沐浴,掩了嘴装作打哈欠的样子,起身就往布帘子后面的浴间走,到也没叫绿蕉看出什么。等到热水都备下了,她没叫丫头服侍着,把人都打发了出去,解了衣裳坐到浴桶里,一低头就看到自己的锁骨上有几处深浅不一的红色印迹,想到昨夜的荒唐,她的心止不住一阵痉挛,满口都是苦涩。
待到梳洗好,她自己又往脸上敷了些粉,穿了件珍珠盘扣领子的比甲,虽然双眼还是有些红肿,但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去到姚娡的屋里,没曾想采菱正在给她喂饭,姚姒快步走上前,惊喜的唤了声“姐姐”,瞧着姐姐头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白布,很是担心她的脑子是否有影响,她朝姐姐一迭声的问起来,“姐姐,你瞧瞧,可认得我是哪一个?你又是我的谁?她们呢?”她指了指屋里服侍的几个丫鬟,“你可认得出来她们都是谁?”又怕姐姐认不出人来,一颗心咔到了嗓子眼里。
姚娡虚弱的朝妹妹笑了一下,慢慢的抬手,摸上了她的脸颊,“叫你担心坏了吧,你是姒姐儿,我哪里会认不出来。”
姚姒喜得直在心里谢天谢地,拉着姐姐的手哽咽不成声。
一旁的兰嬷嬷就笑着劝她,“大姑娘醒过来,这是高兴的事儿,二姑娘快别伤心了。刚才青橙姑娘来给大姑娘瞧了脉,又给开了些补血的膳食方子,説是身子再养些日子就会大好。”
姚娡看妹妹这般的难受,她也慢声劝,“这回我能逢凶化吉,肯定是娘在天上保佑我呢,一会儿你帮我给娘上三柱香,等我能下床了,再到娘灵前去道谢。”
姚姒抬头望着姐姐笑,顺着她的话道:“是的,一定是娘在保佑我们,姐姐你要快些好起来。”説完,就把采菱手中的碗接过来,自己拿起了勺子给姐姐喂饭,两姐妹一个喂一个吃,很是温馨。
姚娡用完了饭,便问起了那天的后续,姚姒据实回了她,説衙门因她撞了柱子,这个案子便暂时押后,至于到什么时候再过堂,便是她也不知道。
姚娡脸上便有了几分失望,姚姒见姐姐才刚醒来便要费神,怕她头疼,便不许她多想,“姐姐现在需要静养,反正咱们的目的达到了,世人皆知姚家害了母亲的性命这事儿,官字两张口,衙门里的事儿非是那么的简单,左右有我在呢,你若再胡思乱想,我是不依的。”
她把头轻轻靠在了姐姐的肩上,满腹的心酸。
为了报仇,她昧着良心残害无辜,姚家虽然有该死的人,但也有那么多不该死的人,从前只恨着叫姚府满门倾覆才解恨,只是事到如今,她心中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大报就要得报的快感,只有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尝,一时间,心中竟是万念俱灰。
姚娡哪里发现妹妹的心思,她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再一回头看看从前的心性,竟是许多事都看开了去,也悟出了些人生的道理,她摸了摸妹妹的头,再没问什么。
姚姒看着姐姐睡着了,才起身离去,也没回屋,去了青橙的房里。
青橙的肚子已经显怀出来,姚姒进了屋,就朝青橙行了个大礼,算上这次两回了,若非青橙挺着肚子来回奔波的给她们瞧病,只怕她和姐姐也没这么快好起来。
青橙没想到姚姒一进门就给她跪下了行这样大的礼,急急的拉了她起来,挽了她的手就一块儿坐到了榻上。
挨着坐在一起,青橙眼尖,这一瞧就看出了些究竟,姚姒的眼晴红肿,可脸色却很是娇妍,双唇虽然diǎn了口脂但难掩咬痕,她是过来人,心下顿时明白发生了何事,何况她一早叫身边的丫鬟告知了赵斾昨儿夜里来了琉璃寺的事情,她是真没想到啊,五爷那么个人,竟然也有耐不住的时候,想想都叫人好笑,却又不敢真笑出来,就憋在了心里闷笑,一双亮晶晶的眼晴就若有所思的朝姚姒望过去。
姚姒瞧她那么个样子,哪里还猜不到她这是贼精的猜到了些什么,脸攸地就像上了胭脂似的红透了,很是难为情的低了头,只盼着青橙不要再笑话了,又怕绿蕉看出些究竟,就转头吩咐她去把午饭摆到这里来,她要和青橙一起用午饭。
等绿蕉出了房门,青橙见屋里只有她二人,拿手指了指姚姒,就再也止不住的呵呵直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子,见姚姒不理她,也就歇了声气,一把拉起姚姒的手,两根扶脉的手就往她手上摸去。
姚姒任由她给自己把脉,调匀了呼吸,静静地也不出声,等她把完了脉,才问她:“青橙姐姐,我的身子可还好?”
青橙笑着回她,“我可跟你千万交待,你这xiǎo子骨一向就要好生将养才行,上次手受伤还没复回元气,你又耗这么多心神忧思多虑做什么?回头吃上两个月的药补补。”见她不以为然,她拿手指狠狠地diǎn了diǎn她的头,好笑道:“你若有个闪失,光是五爷那我就难交等,怎么着,是不想我过些安生日子了么?”
姚姒能感受到青橙是真的关心她,只她满腹心事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和赵斾也许这就完了,昨儿她做成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又恨他不尊重她的模样,想必是真的伤了他的心的,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他的自尊和高傲踩在脚底,想想她做的可真是过份,可是能怎么办呢?她已经要不起他了。
想到这些,她咽下苦涩淡淡笑着回青橙:“你的医术是我不疑的,你説要吃药就吃吧,若是吃药能治好一切,那可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她一语双关,青橙却是没听出什么来,只当她也着紧自己的身子,就真起身开药方去。
等开好方子,青橙吹干了纸上的黑迹,就拿给她,到底是想知道她昨儿个和赵斾是怎么一回事,一幅很是好奇的问道:“唉呀,知道我藏不住事儿,快diǎn儿老实交待,昨儿个你和五爷是怎么一回事呀?”问完,很是耍赖的去挠她的痒痒,一幅不説就要继续挠下去的样子。
姚姒最怕人挠她痒痒,青橙所碰之处犹其奇痒难耐,心知青橙这是摸到了她的经脉来下手,她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笑,一边又左支右躲的告饶,又怕伤着青橙的肚子,真真是笑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姚姒在榻上扭动逃躲一番,领子上的扣子不知什么时候就松开了,青橙是个贼精的,自然是把她脖颈上的红印子看了个一清二楚,见她笑成这样仍是招来,自己也觉着好笑,两个就滚成了一团。
过了两天,青橙又看了看姚娡头上的伤口,见她破口的地方慢慢开始结痂,又见她这两天并未有头晕恶心的情况,又问了她一些从前的旧事,见她五六年前的事儿还记得清楚,她就宣布了好消息,説姚娡再安养个三五天就可以下床走动走动了,不过一定要人扶着,且刚开始也不能太过劳累。
姚姒和姐姐互相看了一眼,都很是欢喜,这样就表示姚娡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来,姚姒的心可算是落到了地上,几个丫头也都高兴起来,纷纷给青橙道谢。
屋里很是欢快,却没想到,这时候有个xiǎo丫头进屋来朝姚姒欠了欠身,説是有客人来访。姚姒忙问是何人,那xiǎo丫头就道:“那人説是青橙姑娘的相公,来接他娘子下山的。”
姚姒忙起身,吩咐那xiǎo丫头给客人奉茶,就笑盈盈地扶了青橙往待客的地方去,一路打趣她,“到底是青衣大哥心疼娘子,这回指不定要怎么埋怨我了,説起来都是我的不是,总是一出事儿就麻烦姐姐挺着大肚子奔波劳累。”
这回换成青橙脸红了,她啐了一口姚姒,“混説什么,他也懂得心疼人,那到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瞧着这回必定是五爷打发他来的。”
没成想这回给青橙猜着了,青衣见她二人,又瞄了几眼他娘子,就把立在堂上的女子指给姚姒瞧,“这回是奉五爷之命,给姒姑娘送个使唤的人来,她叫海棠,五爷説,姑娘身边的几个丫头都不会拳脚功夫,海棠习武多年,留在姑娘身边使唤是最好了,若是遇到什么事,至少不叫人欺负姑娘去。”説完,就叫海棠认主。
姚姒呆怔了一会子,却不明白赵斾给自己送个会功夫的丫鬟来是做什么,但见海棠高高瘦瘦的,相貌普通的很,但行礼的时候身姿轻盈,面相温和,让人一见就生了好感。
姚姒不敢要,自然不会受她的礼,她避了身过去,便对青衣道:“好端端的,五爷又破费了,只是这人我却不能收,况且我这里也不缺使唤的人用,劳烦青衣大哥还是把人带回去吧。”
她竟是一幅很干脆的拒绝样子,青衣和青橙两两互望了一眼,都看出了些门道来,一个无端端的送个会功夫的丫鬟给人使,且海棠原本是赵斻身边暗卫出身的,论身手可算是十分了得,这无疑是将来主母的待遇了,她这回是真真的吃了一惊。
只是姚姒却不收,而且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看得出来很是想撇清与赵斾之间的关系,难道这两个人之间出了什么事情?还是昨儿赵斾真做了欺负人的事出来?青橙越想越觉得是如此,心就偏向了赵斾,觉得姚姒身边确实需要个会功夫的丫鬟来保护她,就劝她:“五爷一片心意,再説现在世道不好,姒姐儿,你可别説我偏着五爷了,这人既是送来了,又是五爷发了话的,你不收就是为难青衣了不是?”説完,就把海棠叫到身边来,指了指姚姒对她道:“好生保护你主子,姒姐儿人很好,你可要听她的话,服侍得姑娘好了,就是给咱们五爷长脸了,还不叫一声姑娘?”
海棠没二话,又蹲身给她行礼,姚姒看屋里的情形,这人估计是不收也得收了,她只好叹息一声,心里千回百转的,到底是把人给收下了。
青橙就顺道告辞,姚姒给她们准备了一车的礼物,送她们夫妻到门口,这才折身回来,见海棠紧紧的跟在她身后,她抚了额就叫红樱领了海棠下去收拾一间屋子住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