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婷彻底怔住了,看着宋宁远因为痛苦和失望而扭曲的面容。她完全沒想到宋宁远还在误会她和萧子矜之间,她几乎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來解释这些。她已经放弃工作,放弃的原有的生活,极力融入他的世界,配合他的感受,她以为他们之间因为萧子矜而出现的裂痕差不多已经愈合了。可她完全沒想到宋宁远仍然时时挂在心上。
“宋宁远,说白你对这些一直都耿耿于怀,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会这样想!如果我说那书是我找出來准备送给谢珍晴的,你会觉得这是借口吧?如果我再说我和萧子矜之间早已经什么都沒有了,你也不会相信吧?!”沈一婷抬高了声音,嘴唇已经鲜少有血丝,面孔白的象一张纸,只有眼圈是红红的。
“这孩子是谁的?”两人已经完全处于僵持局面,隔了良久,宋宁远的声音传了过來,带着一种无奈的痛楚和绝望的责问,声音轻缓而沉重,仿若钢琴的重低音,有震颤人心的力量。
沈一婷完全惊的说不出话來,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宋宁远,不能想象这话竟然是从他口中说出的,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很久很久,才终于自失的笑了起來:“……你什么意思?……那你认为呢?”
“沈一婷!我真是累极了!象这样不断猜疑和患得患失的日子反反复复!就象‘翻绳子’一样,翻來翻去,永远翻不出这个圈!”宋宁远将鼻孔里塞着的一团棉花拔出來扔到一边,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在极力压制不能平静的心情,“你的手机这个月由丽港打过來的同一个号码共计十四次,你往这个号码打出六次。我想毫无疑问,这个号码是萧子矜的吧?如果这还不算有联系那算什么?!”
“……你还查过我的手机?”沈一婷觉得脸上的肌肉僵硬的几乎不能动弹,怔怔的看着他。
“是,我不但查过,还接过萧子矜的电话,当时我就是存着私心,想让他连跟你告别的机会都沒有!可我沒想到这些都沒用!我才是天下第一号大傻子!我想让他从你身边,从你心里走开那根本都是妄想!但我真沒想到你会背叛我……”宋宁远说到这里,语调明显黯淡下去,嗓子哽咽着,艰难的几乎再也说不下去,眉头紧蹙成深深的川字,连身子也有些颤抖。
“你怎么会这么想?!谁告诉你的?萧子矜?!”
“他如果不告诉我,我是不是要这样一直傻下去?!算了,一婷,强扭的瓜不甜……玲玲说的沒错,你扪心自问,你之所以接受我,是因为现在的宋宁远,还是因为对当年的‘圆圆哥哥’的记忆?!”
沈一婷觉得整个人都混乱了,脑海里错综复杂,从前的画面交叠影绰,象万花筒一样,倏的沉默下來……
不过数秒钟,她猛的掀开被子下了床,打开门就朝外走,不管宋宁远的阻止。走廊上一片空荡荡的,绿色的半边墙,老式的红色长椅,多年前流行的水磨石地板,全是老式医院的格调,然而此刻却鲜少有人。她披散着头发,攥着拳头四下张望,直到快走到尽头,终于忍不住蕴怒的叫喊出來:“萧子矜?!萧子矜?!你出來!”她觉得几乎又回到了从前,从前他破坏了自己的蒋忠诚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这样恶狠狠的叫他出來,一种恨不能将他捶扁撕碎的气愤。故伎重演,而她竟然两次踏进同一条河:“你给我滚出來!”
“小姐。”身后是一个小护士的声音,似乎被她冲天的怨气吓到了,声音低低的,看到沈一婷颤抖的身子慢慢转过來的时候,才赶忙过去将一条白色字条递到她手里,“萧先生因为有事先回了丽港,这是他走的时候拜托我交给你的。”
沈一婷接过条子,上面赫然是他的字体,龙飞凤舞的,详细写着他在丽港的地址和电话……
九个月后
沈一婷坐在公司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愣愣的出神。阳光柔和,映照着写字楼下面的一块绿地,上面有一些年轻人在活动,追逐着一个足球,奔跑和叫好的声音不绝于耳。放眼往远处望去,一片高楼大厦和各种豪华广告牌将前方的天空也挡住了,在鳞次栉比的楼房夹缝中,透着被割裂成各种形状的湛蓝天空。
电脑里放着孙燕姿的《开始懂了》,抒情缓和的调子,加上歌手特有的嗓音,让她陷入一片沉思。來丽港已经有半年时间了,重新拾起了工作,却远离了家乡。
离婚,这个字眼,沈一婷沒料到有一天是属于自己的,她以为和宋宁远在一起该是一辈子安心的,那个一回头恍然还在身后的背影,幽然在长夜里隐沒了身形。那次从医院回家以后,两人很久沒再说过话,淤积着不能言喻的愤恨和埋怨,最后通通被麻木掩盖了。
沈一婷到最后才知道宋家给他们买房子用的竟然是宋父的名字,而不是宋宁远,也就是说,一旦离婚,原本属于固定资产的房子,沈一婷是沒有分得一半的权力的。她也不想争辩什么,只是默默的收拾了东西就回了自己的父母家。
办离婚手续的那天,她看出宋宁远憔悴了很多,和最初的一次见面时,那个神采奕奕,精神焕发的小伙子相比,他象是颓废了。头发略有凌乱,只套了件简单的衬衫就出了门,下巴上新生的青色胡扎还沒來及刮,眼里透着血丝,难掩疲惫。
“一起吃顿饭吧。”签过字以后,宋宁远忽然提议,看着脸色忧郁,一直沉默着的沈一婷,犹豫了半天才终于开口。
“好吧。”沈一婷几乎沒有停顿,接着就答应了下來,只是脸上依旧沒有表情。
“去哪儿吃?”
“还是吃‘品冠天下’的盖浇饭吧。”
宋宁远失笑,疲惫的形容露出一种熟悉的神色,只是略显无奈:“最后一顿了,吃的奢侈一点吧,我请。”
“不用,从前总吃盖浇饭,习惯了,吃出了感觉,忽然换口味,有些不习惯。”沈一婷抿嘴笑了笑,觉得嗓子里一阵苦涩,毕竟,最后的晚餐,这话听起來总有些悲凉的意味。
她想起从前听别人形容说,婚姻就象是两个人合伙开公司,有利润的时候一起分享,亏损的时候一起承担,当实在开不下去的时候,就只有散伙。想到这些,她觉得他们这趟也许算是吃个散伙饭。
说起來“品冠天下”,只是个非常市井的小餐馆,平时一起來吃的时候毫无感觉,可今天却说不出的尴尬和惆怅,沈一婷依旧点她爱吃的鱼香肉丝饭,宋宁远这次却沒再吃从前常点的宫爆鸡丁饭,而是跟着沈一婷点了一样的。面对面坐着,连位置都沒有变,可饭端上來,却沒有一个人先动手。
宋宁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存折,放在桌上移到沈一婷面前:“这折子里是十五万,房子用了我爸的名字,我从前沒意识到有什么问題,后來想想才明白。现在离婚了,不该让你净身出户,这些钱你拿着吧,总能用的着。”
沈一婷沒有接存折,只是摇了摇头,垂下眼帘看着热气腾腾的盖浇饭,慢慢搅拌着,深深挖了一勺,却沒有放在嘴里:“算了,钱你收回吧,买房子本來就是你们家出的钱,现在还是归你。钱我自己也存了一些,够用就行了,工作我也会自己找。你要开始新的生活,重新组织家庭的时候,房子和钱都需要用到。”
“一婷,有时候别硬撑着,我和你既然夫妻一场,以后也不是外人,如果你有困难可以尽管向我开口。钱我过两天打到你的帐户里,你也别说不要,其实你比我更需要钱。”
沈一婷觉得一阵鼻酸,开口想说什么,宋宁远又将一把钥匙放到桌上。
“这钥匙是萧子矜给你的,我自作主张给藏起來了,他送你的东西可能也沒有了。抱歉……不过现在你自由了,你可以选择跟他在一起……”宋宁远将银色的钥匙朝沈一婷边上推了推,微显歉意,“也许你跟我结婚终归是个错误……”
“宁远,我跟你结婚,我一直以为是对的,可沒有想到是错的……是不是有很多事,知道是错的却又躲不开,知道是对的却又无法坚持?”沈一婷盯着宋宁远,眼里泛起一阵氤氲,荡漾着连眼前的景物都幻化了。
后來还说了什么,沈一婷的印象中已经模糊了,她只记得最后宋宁远将她送上出租车的时候,依旧象从前一样掏出一个小本子,将出租车号码记了下來,认真而仔细的……她在车里回过头來,觉得嗓子里干涩而艰难,不争气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哗哗的就落了下來。
她记得当时的出租车上放的也是这首《开始懂了》,忧伤而绝望的,在惆怅中砥砺的情感:“我竟然沒有调头,最残忍那一刻,静静看你走,一点都不象我,原來人会变的温柔,是透彻的懂了……”
回到家里,沈母已经气愤的不愿意再和女儿说一句话,家里的气氛沉重异常。沈一婷躺在床上,一躺就是好几天,不想吃饭也不想动。每天望着窗外日头升起又落下。直到第六天的傍晚,她象发疯一样收拾了一个行李箱,然后给家里人留了张字条,下楼打车到火车站,买了一趟最快开往丽港的车……
其实为什么要來丽港,起先她的目的是很明确的,拿着萧子矜最后留给她的字条,她怔怔的盯了很久,直到觉得上面的字开始泛起一片鲜红,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觉得自己的牙齿已经咬得咯咯直响。
下了火车,看着这个比a城还要繁华的大都市,沈一婷才忽然愣住了,各种景物晃的她有种晕头转向,拖着行李一个人走了很远,从下午一直走到傍晚,正是华灯初上时分,眼前一片车水马龙,灿烂又繁华的灯光让这个城市看起來活力四射,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息,穿梭在给人以信心又带着浓浓的**的都市。
她先拨了萧子矜的手机,处于无人接听状态。又辗转打了座机,响了很久才终于有人接起,似乎是个中年男士的声音,回答说萧子矜在逸诚路的茗都会所。她几乎片刻都沒犹豫,拖着行李就向人打听会所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