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1/1)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一个人的求死之心,张苕子心中哀叹。

先前出击的两名捕快也是无功而返。躺在墙角装腔作势的假黑衣人站起身来抹去脸上的青紫,原来是刚刚偷溜出门的田多多。

“线索又都断了?”田余压低嗓子,生怕惹苕子不高兴。

“谁说的?”张苕子狡黠一笑,“这个消息恐怕比十个目击者的口供都要来的有用!”

张苕子坐到闭目养神的萧构身边,讨好地扭扭身子,娇俏道:“你就别装啦,我知道你那儿也有的,是不是?”

众人听闻此言皆是一头雾水。

萧构睁开双眼,眼神中的了然带着丝丝宠溺:“回宫。”

当张苕子把一件一模一样的皮影“将军”交到萧焽手上的时候,熊孩子给了一个见了鬼的表情,让张苕子甚是满意。

“怎么样,说三天就两天,你服不服?!”

“嘿嘿,子苕姐,你怎么弄的啊?”

“秘密!”张苕子总不能说是萧构给她找的吧,“我倒是想问问你,这皮影究竟从何而来,能让你这么大动干戈?”

萧焽沉默片刻,给张苕子讲了一个故事。

宫内素来多争斗,在小熊不到四岁的时候,他的母妃于贵妃之位的争夺中落败,又因此事受到皇帝的厌弃,精神受到打击,郁郁而终。

对于年幼的小熊来说,早逝的母亲,厌恶自己的父亲,这就意味着完完全全的“家破人亡”,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未正式开蒙时延请的少师李潮。李潮是嘉兴府湘溪人氏,能唱几句小曲,会几句诗文,性子十分温吞,就这么一直亦师亦长地带着小熊在宫中过着一种流放闹市的“难民”生活,因此小熊才格外能打能闹。宫中众人中,也只有萧构萧瑁兄妹愿意时常接济,为他提供生活所需。

这皮影就是李潮在某次短暂的回乡探亲后给自己带来的“补偿”。小熊当时还小,只觉得这皮影精致好看,却不知道上面的东西十分珍贵,绝不是李潮这样没有一点根基的穷酸书生能拿得出手的。李潮在教他诗文的空档也会讲一些江湖绿林、神鬼志怪故事给小熊听,这就是他讲故事最好的道具。寒来暑往,可以说,李潮就是这皮影,这皮影也是李潮,更是萧焽童年最重要的回忆。

然而好景不长,先皇驾崩后,李潮也随之消失不见。萧焽在萧构殿外长跪死求,非要萧构网罗天下找出李潮的下落,然而一次次的结果都是失望。小熊一度很是失落,但是自己喜欢的哥哥成了帝王之后,小熊的日子也随之改善很多。这两枚皮影成了他最后的念想,一直珍藏在府中,还让人着力看管。结果管成了这样,换成谁不生气。

“都过去啦,”张苕子故作轻松地捶捶萧焽的肩膀,“都是大孩子了,要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其实萧焽很幸福,一直有爱他保护他的家人,只是这人一直没有让他发现。

“什么怪人,老爱演劳什子无悔付出的苦情角色,谁需要啊?!”张苕子默默在心底吐槽,用抬头大笑掩盖夺眶而出的眼泪。

张苕子对这个故事并不陌生,就在今早回宫的路途中就已经从萧构的嘴里听过了一个更为完整的版本。此时此刻引导小熊敞开心扉,也是想为他洗洗心底的伤口。该结痂的就结痂,改切除的就切除——一样都是痛,长痛不如短痛。

小熊不知道的是,这位“人间蒸发”的李潮并不是自愿消失在小熊的生活中……

先皇突然辞世,身为太子的萧构被许多双贪婪的眼睛凝视着,其中就有一贯以“诚善可欺”形象示人的李潮。忍了这么久,装了这么久,李潮终于在萧构登基大典的前一晚动手了。

人一旦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攻击便显得尤其凌厉,饶是萧构拼尽全力也抵挡得十分困难。几番缠斗,救驾的侍卫们都已经赶到,却因为二人的招式太过紧密凶险而不知如何下手。萧构自然清楚两人之间的斤两,也是带着英雄惜英雄的心情将侍卫们隔离在外。

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以萧构的挂彩,李潮的伏诛告终。当那致命的一剑刺向李潮心口的那一刻,萧构说,他原本是可以停下来的。

“他的眼里有恳求。”这是萧构告诉张苕子的原话。

因为失败而求死?因为尊严而求速死?

这些人的世界张苕子不是很理解,却好像很能感受。

萧构把张苕子圈进怀中,马车的轮毂哐哐作响。一个温暖的下巴抵在她的侧脸上,才发觉泪水已经把自己的脸颊冲刷得冰凉。

萧构没有告诉小熊是自己手刃了他唯一的陪伴,更没有告诉小熊这样的陪伴究竟有多么致命。而李潮,就是徽帮的一员。

张苕子大胆地猜想着,也许李潮就是詹娘苦苦等待着的神秘情郎。他们曾经有过才子佳人的美好时光,但这样的花前月下敌不过李潮的“民族大义”,盲目的恨葬送了近在眼前的温暖。

珍惜眼前还是追逐梦想?张苕子觉得这又是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循环。如果是自己,如果是萧构,到底会怎么选择,有没有绝对的正确选项?哪怕是低至四分之一的概率,也还有很多很多的不确定。

张苕子静默了,渐渐从对萧构的崇拜和浪漫幻想中抽身而出。

不过什么样的江湖帮派,竟然还能牵扯到最高的权力争斗中来呢?

好像是读懂了张苕子的心。“徽帮的后面是贺家。”萧构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语气平静好像在描绘着天上白云的形状,说出来的话却让张苕子的心跳几乎废止。

“你说什么?!”张苕子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是自己没记错的话,这个身体的养父一家就是姓贺,难不成是这个贺家?“你是说,当朝丞相贺耿一脉?”

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语病的张苕子睁大了眼睛,虽说生母不及养母亲,可是萧构却并没有对张苕子的称呼感到多少意外。

“是啊。”萧构玩着张苕子颊边垂下的一缕碎发,还是一样的风淡云轻。

“你早就知道”张苕子的下意识控制了一下音调,压低声音“你早就知道贺耿有问题?”又点点自己的鼻头,“那你还……”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姓张又不姓贺。”

呵呵,您的心态还真是没的说……“所以其实我也牵制不了他们的说……”张苕子默默在心里对手指,千万不要把自己拉下水啊。

“放心吧,没你什么事儿。来,睡会儿。”萧构眯起眼睛假寐,把张苕子的头往自己胸膛上一按。

张苕子顺从地依偎在萧构怀中,合起的眼睑下,眼珠迅速转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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