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西女传:无字悲 !弄无悯飞身,循着城内阴气最盛之地而去。
少顷,面前即见一巨大洞穴,黑暗幽深,难见其底。弄无悯站定,抬眼四下环顾,嘴角一收,负手而入。
此时不言堂上,兀不言同卸甲、青丘、女桑俱在,诸人皆因白澒毒雾心有谜团,正于堂上商议。
“尔是何在?”
卸甲闻兀不言询问,心下稍动,然面色不改,低声应道:“回禀城主,未见尔是踪迹,已有月余。”
兀不言暗哼一声,不置可否。
“白澒蔽日,毒雾蔓延,何故?”
青丘躬身,施揖缓道:“属下见知日宫外亦为白澒所困,恐此事并非独为我愚城。”
“廾目,刑天断首,以狱法鱼吞吐白澒,困左右肩山。”
众人闻声,回身探看,惊见一人,绣金灰袍,水碧金膏,飒沓如星。
卸甲等人皆未敢动作,定定凝视,半晌,堂上暗处,兀不言笑道:“原是故人。”
青丘闻言,面上有喜。
“兀城主,久别未会,望君无恙。”弄无悯稍一颔首,朗声应道。
“弄宫主,仙驾忽至,蓬荜生辉。”
堂内众人闻兀不言说话,心下五味,更待细细端详,见弄无悯面色淡然,精神清发。
青丘心中暗道:近处得见,知日宫主,仙姿更甚,世无其二。思绪所牵,青丘更是贪看,口唇稍开,不知逾矩。
“弄宫主前来,想是与不言共忧。”兀不言轻笑,“宫主既知白澒来处,恐已与那廾目明处争胜。”稍顿,兀不言接道:“然,未胜。”一言出,堂下卸甲应声而笑。
弄无悯亦是浅笑,不以为意。
“投奔无门,方念起我这旧友?”
“穷猿奔林,择木无暇。即便心知愚城良莠难齐,群妖毛萃,无悯也只得孤身拜会,以求同心。”弄无悯稍踱步上前,轻道。
兀不言闻言,朗声而笑。堂下众人却知,弄无悯一句,抑己为先,暗贬在后,言来语往,却未落半点下风。
“廾目此意何为?”
“求金乌丹,借力伐天。”
卸甲面色一暗,心中忧道:若为金乌丹,恐吾女陷险。弄无悯前来,必为借兵,共对强敌,吾需小心应对,顺水推舟。
“此事与我愚城何干?若为金乌丹,围你知日宫,倒是对了。”兀不言轻哼一声,不屑道。
“金乌丹,未在知日宫。”弄无悯也不强辩,音调沉静。
“禀城主,卸甲看来,廾目定是依传闻而来,金乌丹即在肩山,愚城与知日宫,非此即彼,无一脱得干系。”卸甲目不斜视,恭敬作揖。
弄无悯闻言,挑眼一瞥,随即收了眼风,也不多言。
“廾目即为刑天断首,总有万年功法,求金乌丹何用?”
“虽号仙君,然其与帝相争,自难得道。”
兀不言半晌不语,堂内默默。
“天上一班仙家,皆是悖德枉形!”兀不言陡地怒道,少顷,却又冷笑:“弄宫主,倒是将你这仙君抛诸脑后,怪吾失言。”
弄无悯一哼,似未介怀。
“白澒困山,现仅知日宫与愚城相通;无论知日弟子,抑或愚城城众,欲出困境,难脱阴毒。”
兀不言自知弄无悯所言不虚。那白澒雾气,似是浅淡,然若行至山脚,稍触雾墙,毒性登时发散,入体而亡。
“弄宫主,知日宫愚城,犬牙相错,纠葛甚重......”
未待兀不言话毕,弄无悯接道:“当下困兽,多顾无暇。前尘后事,多言无益。唇齿相依,一损俱损。无悯诚恳,大局为重。”
一言既出,女桑青丘皆为所动,卸甲见兀不言并不言语,稍待片刻,朗声再道:“城主,青山不在,恩仇无依!”
言罢,眼风一扫,青丘立时会意,携女桑向前,三人齐道:“城主三思。”
不过半晌,兀不言一笑,缓道:“弄宫主,倒不知有何良策?”
弄无悯轻笑,挑眉环视堂下三人,方道:“兀城主手眼通天,连我知日宫内亦有眼线,若要传递讯息,自非难事。”
女桑闻言,面上一紧,暗道:这知日宫主,仙气内敛,功法卓然,不过一眼,竟似洞若观火,果是大敌。
兀不言心下暗暗琢磨,少顷接道:“宫主之意,不言心明。只是不知,欲得何人相助?”
弄无悯下巴微抬,应道:“天助自助,天戕自戕。”
兀不言一笑,拊掌道:“果是良策。如此这般,与你我皆无瓜葛,甚妙!”
恰与此时,众人皆感洞内憋闷,兀不言暗道一声不好,心知那白澒渐重,悄道:“弄无悯,你竟将廾目引至此处!”
话音刚落,已化黑烟,飞出不言堂。
众人皆出,见黑蝇扑面,白雾大盛。
廾目颅首仍以蝇身相托,腾于半空,见面前数妖,正前方一团黑气,不见形貌,又再侧目,见弄无悯负手一旁,实难轻视。
“贤孙,原跟愚城亦有交情?”
弄无悯阖目淡笑,应道:“托福仙君大驾,两宫交情弥深。”
廾目正视兀不言所化黑气,嘲道:“愚城城主这般待客之道,失了主人气度;竟连真面目亦要掖藏。”
兀不言笑道:“请之为客,尊而为宾。阁下这般,还欲把酒言欢不成?”
廾目抬臂,蝇声大作:“仙妖一路,沆瀣一气。”
弄无悯仰面,瞧一眼兀不言,缓道:“仙君过誉。不过与兀城主笑泯恩怨,同仇敌忾罢了。”
“若当真弥笃,怎要引我至此?”
“何须离间?”弄无悯一言,举重若轻。
廾目闲构之心不死,又道:“贤孙故露行踪,无非为解知日宫之困。”
兀不言笑噱,却不言语,心中暗道:且看你弄无悯如何应对。
弄无悯嘴角一勾,拱手道:“无悯至此,原因仅一。”话音未落,弄无悯陡地平伸两臂,旋即腾空,与廾目正对,两腕稍转,惊见左右飞至二峰,均过百丈;弄无悯手掌稍抬,口唇微动,那两峰立时炎火加身,彤彤色重。
弄无悯阖目,两臂前推,便见那两座火焰峰仞直对廾目蝇身而去。
廾目轻笑:“雕虫小技。”言罢,黑蝇纷飞,避让有序,转眼躲过袭击,仅有些许为炎火所灼,瞬时又聚于一处。弄无悯抬眼,面色淡然,甩袖刹那,两峰净消,化了万千火点,缓缓落地。
“知日宫遥遥华胄,无悯性子总归拘束;然兀城主脾性跌荡狂放,不拘小节,在愚城一战,总归恣意洒脱。”
青丘闻言,掩口娇笑,心中却道:早知知日宫金玉满屋,富丽辉煌,而愚城裘褐遍处,茅屋采椽,恐是心疼你宫内值钱物什。
兀不言仍是不应,暗道:弄无悯于我愚城对敌,若我旁观,反显无能。只是,见其刚刚施力,未得尽出。兀不言思及此处,又嗅得周边白澒气味稍厚,转念便已明了:无怪他弄无悯要来我愚城邀战——白澒遇热而化,毒性倍之,我愚城阴气强盛,寒气迫人,到得此处,阴阳相畏相杀,倒可消解些许。
“贤孙,仅得如此?”
弄无悯轻拂外袍,应道:“兀城主眼前,无悯不便卖弄。”言罢,退立一旁,面色不改,倒似事不关己。
青丘不禁朝弄无悯方向踱步,笑意盈盈,全然忘却廾目大敌,心中唯一声絮絮:面俊逐睛,语俊耸耳,知日宫主,当真无双!
话分两头。
无忧为弄无悯以定身法定于愚城一处死巷角落,眼见弄无悯孤身赴会,心中难安,不断计较:却不知这定身法是否需得无悯亲解,若是再行灵引,使得可否?
正自思量,无忧见巷口一人缓步上前,此人面不出众,服饰亦是简朴,打眼看来,寻常之至。
此人似察无忧所在,径直踱步巷尾,站定,眼神四顾;无忧不知敌友,屏了呼吸,又再调息,轻缓心脉,以不变应之。
半晌,此人回身,见身后无人,方轻声问询:“无忧小姐,无忧小姐?”
无忧心中暗道:果是露了行迹。只是,以无悯之能,怎会为来人所查?无忧不应,心下波澜反复,若是敌非友,当下难抵,怎得脱身?
来人见无忧不应,抬臂前伸,似是认定无忧必在此处,以手探之。
无忧心焦,却无他法,又听得此人再道:“仅生一寸心。”
无忧挑眉,继而阖目,长叹口气,停了半晌,缓道:“可堪万斛金。”言罢,无忧薄怒:“既知暗语,何不早言?”
来人挠头讪讪:“惊扰小姐,属下之失。”少顷,接道:“知日宫主功法忒厚,属下难见小姐所在,可否请无忧小姐明示?”
无忧叹道:“正前二尺,左移四寸,反身背对,后退半步。”
来人依言而行,又闻无忧轻道:“举臂向后,背我前行。”
来人这方探上无忧,使力将之背起,笑道:“此举甚好,即便他人得见,不过以为我负手踱步罢了。”
无忧挑眉,少顷,问道:“姓甚名谁?”
来人爽朗一笑:“万斛楼,桥玄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