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荣华 !朱氏这一出门便是半天,快申时末的时候才回来,一见云姝,便赶紧道歉:“对不起姐,我回来晚了。”
云姝笑道:“难得出去一回,多逛逛又有什么关系,东西可都买了?”
“买了买了,我去拿给姐看看。”朱氏忙把包袱放在炕桌上。不知怎地,她的双眼明显有些浮肿,可笑容却是极欢喜的,精神也是格外的亢奋,不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云姝心里疑虑,却没有马上询问,而是先看了看她带回的东西。见除了两块花样质量都很普通的布料外,也就一根银簪,一朵绢花,还有一些丝线,其他的都是给自己买的吃食儿,不由大为不满:“乳娘,不是让你多买一些嘛,这样也太寒酸了!”
“又不是十五及笄,有衣裳有首饰的已经足够了。”朱氏掏出剩下的三两多银子放在桌上,语气欢喜地道,“这些姐还是收好了。”
“是啊,姐,有这么多东西我已经很开心了。”芳儿也在一旁憨笑。
云姝有些无奈,但也知她们母女是节省惯了,劝也无用,便收回银子,打算过几日自己出府时再物色两件好的礼物:“来来来,大家一起坐下吃心,乳娘,你尝尝这个……对了,乳娘,看你的样子,今天好像特别的高兴,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大喜事呀?”
朱氏顿时激动地顿了口:“姐,你看出来了?”
云姝笑道:“看是看出来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大喜事,能把乳娘你激动成这个样子。”
“我遇到了一个人。”朱氏似乎本来想好好地,可却是刚了一句,眼泪就滚了出来,倒把芳儿吓了一跳,忙依偎到她身边想要安慰。
“呃……乳娘你……莫非那个人欺负你了?”云姝也有摸不着头脑。
“不不……我族兄没有欺负我。”朱氏忙摇头,赶紧擦了擦眼泪,才把话头接了下去,“奴婢是太激动了才没把话清楚,姐,我遇到的那个人是我娘家的一位族兄,他竟然告诉我………………我的母亲和我大哥都还活着!”
“啊!那可真是件天大的喜事!哎呀,乳娘,恭喜恭喜,恭喜你终于有亲人的消息了!”云姝很是诧喜地道贺。记忆中,朱氏在威国府可是一呆就是十几年,从未回过家的,如今竟然他乡遇故知,也难怪红着一双眼睛回来了,要知道这可是交通十分不便百姓基本不习惯出远门的时代啊,太难得了!
“娘,我的外祖母和舅舅真的还活着吗?”许是这个消息太过惊人,一直以为亲人们都已死于天灾只能和母亲相依为命的芳儿来一时犹如幻听,随后才惊喜地反应过来,难得孩子心性地直扑进母亲怀中,眼巴巴地望着朱氏,深怕是自己听错了。
“嗯,真的,真的!”朱氏紧紧地拥住女儿,忍不住又喜极而泣,“我那族兄还,你外祖母和舅舅不但还活着,还早已在六年前便已重返老家重建了家园,而今你舅舅不但已经娶了房续弦,你新舅母去年还又怀了胎,给我们朱家生了个大胖子……阿弥陀佛!阿弥托福,老天保佑,我们朱家终于又有后了!”
“真好……”芳儿盈着泪十分向往地呢喃,“娘啊,我真想见见我的外祖母和舅舅,还有我的表弟,还有新舅母!”
“娘又何尝不想啊?”朱氏的脸上满是憧憬之色,可随即却又暗淡了下来,酸楚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叹气,“可我们母女如今是签了死契的人,家乡又远在千里,想要回家,谈何容易啊?”
听到这话,云姝心里一动,却没有马上把自己的想法出来,反而问道:“对了,乳娘,你那族兄叫什么名,怎么会刚好在这大兴城呢?”
“我那族兄叫朱陌,因少时上过几年学,早早地便在省府一家商行当了学徒,因聪颖好学,几年前被东家提拔当了一支贩卖南北货的商队账房,已经往来这大兴城四年了。他们这支商队本是每年初夏便来到大兴城,立秋之前再赶回家乡的。可去年我那族兄因不心摔断了腿,无法随商队回乡,只得留在这大兴城养伤过冬。”
“原来是这样,那他的腿现在怎么样了?”
“修养了数月,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
“哦,”云姝头,“那他今年应该是准备在这里等到初夏,商队再来大兴城,然后才一起回去的吧?”
听她这般问,朱氏的面容不由又暗淡下来,摇了摇头,垂下了首:“我那族兄本是这样打算的,可前些日子却忽然接到一封家书,是他母亲重病,我族兄归心似箭,只因前些天大雪连连,怕是无法行车,这才拖了几天。而今见天气连日放晴,已是打算后日便要启程了。”
“竟然这么赶?”云姝微微蹙眉。
朱氏带着惆怅之色,低低地道:“是啊……姐,奴婢想求你一件事。”
云姝心一跳,道:“乳娘请。”
“我想请姐帮奴婢写一封家书,也好让我那老母亲和大哥大嫂知道奴婢的情况。”
“这个容易,只是,”见她只是拜托自己写家书而已,而不是心生离意,云姝不由地有些愧疚自己的猜测,顿了顿,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乳娘,你们一家人分别了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只是一封书信,哪里比得上自己亲自回去一趟亲眼看看亲人好不好呢?相信你们的母亲大哥若能亲眼见到你,一定也是万分惊喜的。”
“姐……”朱氏怔然,显然一时并不敢相信她的语意。
云姝索性微笑着明言:“乳娘,你们赎身吧,趁这个机会,跟你的族兄一起回家乡去。”
“赎身?”朱氏先是惊喜,而后忽然慌乱惶恐,忙一把将女儿推起,急急地站起解释,“姐切莫误会,奴婢只是一时思亲心切才感叹两句,并非想要离开姐的。”
“乳娘,”云姝先是抚慰地唤了她一声,而后真诚地笑看着她,“我当然知道你对我的心,我这话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我也不是随口一的,我是真的想要让你和芳儿能和亲人团聚。”
朱氏的慌乱并没有因此减少几分:“不……姐,奴婢不离开你。”
云姝打断她:“乳娘,你跟我一句实话,你难道真的不想见见你的亲娘和哥哥吗?”
朱氏怔住,随机面色凄凉地垂头不语。芳儿看看母亲,又看看云姝,也跟着悲伤地低头。
这娘俩还真是一样的性子,云姝笑着摇了摇头,笑着决定:“久别思亲,那是人之常情,乳娘,你们就随你的族兄一起回家乡去吧!至于赎身的银子,你们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不!姐,您千万不要赶奴婢走……”朱氏的泪猛地涌了出来,砰地跪倒在地,竟连连地磕起头来,一旁的芳儿也赶紧跟随。
“乳娘!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快起来!”云姝连忙跳下炕厉喝了一声,待见将她们母女吓住,才板着脸去扶,“还不快起来话!”
朱氏不敢违背,乖乖地站了起来,神情却是又凄楚又悲伤。
云姝叹了口气,认真地注视着她:“乳娘,我是你奶大的,你觉得我是因为不要你了,才赶你走的吗?”
虽偌大的威国府,只有眼前的母女俩给予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和温暖疼爱,她们若是离开,自己便可以是真正的孤立无援,想要外出必定更加困难。可越是如此,她也越应该为她们着想。只因对外人而言威国府虽然位高权重,可对她们来却不是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攀附所在,反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狼之窝,这些年的现实便足以证明。何况如今还有那毒辣的胡氏在虎视眈眈地等着泄愤,指不定哪天就会以她们的性命做要挟……要知道她那天威胁胡氏什么证据的,可全是忽悠啊,万一胡氏真狗急跳墙了,她拿什么保护乳娘母女?
朱氏含泪道:“奴婢怎么会不明白,姐都是一心为奴婢着想才……”
“乳娘既然明白,就应该听我的,不要辜负了我这份心才是。”明白乳娘对自己确实忠心一片,所以才即便非常非常想念亲人,可心中的主仆大义和多年的情分仍压倒了内心的渴盼,不愿舍自己而去,云姝不得不婉言再劝,“乳娘,没人天生就该给别人当牛做马的,虽着一个在赫赫威国府里做事的名头,可这些年来,你们母女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欺负,我都是瞧在眼里的。以前之所以一直都没想过要为你赎身,一则是因为自己没有这个能力,二则是出于私心,怕你们离开了我就更孤单了,三来也是原本以为你的家人都已经亡故在水灾之中了,便是赎了身也无好去处。可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原来那个懦弱无主张的我了,更不会随随便便就让什么阿猫阿狗都欺负到我头上来,毕竟怎么,我也是个侯府姐呀!我若真要替自己打算,还会没有法子么?所以,乳娘尽可放心,便是你们离开了,我也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朱氏没有接话,只是含着泪,一味地摇头。
又劝了几句后,云姝不得不独断专行:“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只是后日太赶了,乳娘你还得出去一趟,跟你那族兄商量一下,看看能否多延迟几日再启程。”
虽主意已定,可是那个朱陌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否托付,她还一把握都没有,必须是要先设法打探一下才行的,否则这千里迢迢的,若是因他生了坏心或者不愿好好照顾,而累的朱氏母女出了什么差池,那就事与愿违了。
见她是真的铁了心要让自己母女离开,而不是一时兴起,朱氏不由怔怔地望了她良久,泪又流下:“可是姐你还这么,又老是被……欺负……要是我们狠心地离开你,你身边可是连一个贴心的人都没有了!”
“乳娘,你瞧瞧我这张脸,瞧出了什么?”不愿意总见着她的眼泪,云姝不得不换种方式来扫除这满室的沉重气氛。
“什么?”朱氏茫然。
“你没瞧出来么?”云姝故意夸张地睁大了眼睛,“我这脸蛋上明明清清楚楚地写着‘聪明、美貌,大富大贵’六个大字……哦,不对,应该是八个大字才是,乳娘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朱氏忍不住破涕笑了一下,下一秒却是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云姝,“姐,乳娘的好姐……”
感受着朱氏那充满不舍和痛苦愧疚的拥抱,云姝也不禁酸楚上涌,张开手臂也紧紧地回抱了她,在她怀里轻轻摇头:“乳娘,相信我,我真的会好好的。你那个族兄不是走商的么?以后你若是实在想死我了,也可以跟着商队回来看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