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芳华 !香珍看着自己女儿那双眼里的光泽,人便怔在那里。
她承认女儿的想法很大胆也很有吸引力,可是她却并不愿意愿意按她的意思来,因为她肚子里怀的极有可能是个哥儿,膝下再多一个儿子,不但靠山可增,在府上的地位也能无形中攀长,虽在身份上她依然是个妾,但儿子越多且有出息的妾,谁敢轻视了你?
“怎么?舍不得这个?”林岚见香珍迟疑不应,便是撇嘴言语:“一个是把机会捏在自己手里,一个是把机会放在儿子身上,连哪个是最好的选择都断不出来吗?”说完她复又躺回竹椅上,一副懒理的模样。
香珍站在那里想了好半天,伸手捂住了肚子:“不行的岚儿,娘舍不得啊,而且你这想法,娘必然得受一次罪的……还是算了吧!”
林岚动了动嘴角没有言语,香珍见女儿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也就没在屋里再待着,胡乱说了几句话便立时出去了。
她前脚走,林岚后脚便起了身,立在了门口的竹帘之后,她看着那隐约的背影,慢慢捏上了拳头:“无舍如何得?你既然下不了决心,那我就帮帮你!”
……
陈氏在林熙这里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毕竟叶嬷嬷和女儿都在劝着她,而她自己也清楚,这个时候更不能由着自己去发脾气,当年的亏吃一次就够了,就是心里再窝火,那也得叫人好好伺候着香珍,自己也得是搭理老爷的,不然两人之间再生出什么嫌隙来,这些年的付出便算是白费了。
陈氏一走,叶嬷嬷便坐在了林熙的对面瞧望着她:“七姑娘几时和大姑娘关系极好了?”
林熙一愣,急忙摇头:“我没有……”
“别对我撒谎,你知道的。”叶嬷嬷说着冲林熙笑:“大姑娘出阁的时候,你好像也才将五岁的样子,那些年我虽没在府里,但大姑娘是个什么性子的人我也是知道的,她那娇宠下的任性性子,怕是没什么心境来理会你吧?”
林熙双手使劲的交握:“我,我不想说,也不能答,嬷嬷您就别问了,好吗?”
叶嬷嬷瞧看着林熙的双眼几息起点了头:“好,我不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自己的立场。”说罢她起了身:“七姑娘你换一身轻便的衣裳,然后到我房里来吧!不用带丫头,就你一个!”
叶嬷嬷出去后,林熙急忙叫花妈妈去取衣裳来换,此时她完全没心思思量着叶嬷嬷要叫她去做什么,而是思量着自己今日一时言语痛快,却叫叶嬷嬷看出了端倪来,便暗暗提醒自己,日后得想法留意自己的表情,万不能叫叶嬷嬷看出更深的东西来,她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其实是林可。
……
叶嬷嬷的房里坐着厨娘董氏,见到叶嬷嬷回来便言语道:“好了?”
叶嬷嬷摇头:“叫她换衣裳呢,等下就会过来。”说着人便坐在椅子上看向她:“你要教她几手菜式?”
“皇后娘娘说的清楚,皇上钟意的两道,四皇子钟意的三道,三皇子钟意的五道是务必得会的!至于别得嘛,只要她有心,我就教!”董氏说着冲叶嬷嬷意味深长的一笑:“你可别那般样子的,就算你不舍得,也是明白什么叫做有备无患的!这年头咱们谁活着能轻松了?随**!反正该她的是她的,若能免了,跟我学下这些菜式,也亏不着她,日后定能让她更加的夺目的!”
叶嬷嬷点了头,没再言语,不多会儿功夫,林熙穿着一件桃花粉底绣花瓣的交领短襦陪着水葱色的绸裤来到了叶嬷嬷的房前。
林熙一声言语后,叶嬷嬷同董氏便出了屋,在林熙冲董氏招呼之后,叶嬷嬷言语道:“今日里叫你穿成这样,是要你同她学几道拿手的菜肴傍身添砖,毕竟日后你嫁出去了虽有下人伺候用不着你动手,可若逢年过节的时候,你亲自做上两道大菜,倒也能博一声好!”
林熙听到这个,深以为然,立时应声,董氏便冲林熙一笑:“那七姑娘就跟我去灶房里转转吧!”说罢迈步往那边去,叶嬷嬷却转身回了屋,林熙见状只得跟着叶嬷嬷去了。
在她们两个进入灶房的时候,渝哥儿也从屋内走了出来,还不时的回头嘱咐着小厮同丫鬟收拾东西要注意的种种。待他进了叶嬷嬷的屋里,便看到祖婆站在窗前一脸的愁色,立时上前轻声言语:“祖婆是在为七姑娘担心吗?”
叶嬷嬷叹了一口气,没做回答。
渝哥儿见状搓搓手:“祖婆,您拦不了吗?”
叶嬷嬷回头看他:“拦?呵,你祖婆我不过是个过河卒子,只能进不能退的,我怎么拦?”说着她彻底的转了身,坐在了椅子上:“如今我只希望林家大房的姑娘能有些助力,皇后娘娘便不会动用了她,否则,我倒成了一只水鬼了。”
渝哥儿凑上前去拉了叶嬷嬷的手:“祖婆您别想太多,走一步是一步吧!我觉得七姑娘是个有福之人,想来能避讳了去,若真是逃不开,有您教她许多,也是能应付的吧!”说着他低了头,脸上透着一抹苦笑:“当初我还怨您把她教的不真,可自打我知道您的苦处,却只能希冀着她能八面玲珑了。”
叶嬷嬷冲渝哥儿一笑:“在收拾东西了?”
“嗯。”
“去桓哥儿那里住着,需得和他好生相处,七姑娘前路不明,你和桓哥儿便也不明,所以亲近的有些分寸吧,就如同我教你的那样……”
“君子之交淡如水,孙儿明白的。”
叶嬷嬷点点头:“你知道就最好了,如此咱们才能静观其变,这世道是个弱肉强食的世道,也是个利益当先的世道!”她说着又叹了一口气,眼看向屋内摆着的一盏不起眼的金色铜灯,目露一丝歉色。
渝哥儿眼尖,瞧见祖婆如此,便知她是为何,当下蹲在了她的膝头处,轻声言语:“您别觉得欠着林家,他们要一个护着家门的风光,若她真的去了,必然已是风光,若她躲过了,也是入了谢家,还是风光,横竖您都不亏欠的……”
叶嬷嬷叹了口气:“你不用劝我这些,我最不屑的事便是又当婊子又立牌坊,亏了就是亏了,谋算了就是谋算了,有什么呢?”她说着言语里充满着一股子坚韧之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会动手害她,却也不会无事殷勤,我教会了她这些,她就得有面对的觉悟!这天下哪有不要钱的餐饭?代价二字,永远在!不过是披不披着一件衣裳遮住嘴脸罢了!”
渝哥儿蹙了眉:“那您打算让她几时知道?”
“格局未定前,说不得的。”叶嬷嬷低了头摆弄起自己的衣裳:“不过该提醒她的我都提醒了,若她不醒悟,那就得等着,等着摔过了,痛过了,便会长记性,便会开窍的。”
……
“今日里我要教你的这道菜叫做‘寿形鸭方”是一道老少咸宜的菜式,用来宴请宾客,或是孝敬长者最合适不过。”董氏说着搬开了灶盖,立时两只煮熟的鸭子卧在灶锅里。
“这鸭子我已经烧了一个时辰了,这会肉已经有些松软,却还不烂,我得把它捞出来备用!”董氏边说边动作,给林熙讲着步骤和注意的事项。
林熙便在旁瞧看着。
这煮熟的一只鸭子被捞出来后,就由董氏当着林熙的面给烧成了酱鸭,而后剔骨,碎肉之后,便用刀背一个劲的行‘切’实拍,直至整个酱鸭都成了一团肉泥后,才被搁置在一边;而后董氏又取出了一些置在冰窖内的虾子出来,教着林熙如何的取线剥壳掐头的,再将收集好的虾肉一样捣碎,成糊状的覆盖在先前的鸭肉泥上;而后取了一些取壳的核桃仁,撕扯了那薄薄的皮衣,将白净的核桃仁镶嵌在这团肉泥上,复又取了两枚鸡卵,只要了清液覆盖在了这团肉泥上后,才净锅烧油,将肉泥团压成饼状送入内,炸制成金黄色捞出,放在一边凉透;这边又弄了些许葱蒜为泥,配以酱汁盛出入碗,又把凉透的鸭方切成了菱形小块摆盘,如此一道寿形鸭方这才成了。
林熙跟着瞧看了一气,中间还不时的被董氏拉着自己来体验几下,如今董氏做完了,便动手把另一只鸭子也捞了出来:“七姑娘,这会儿我可给你打下手了,你自己做一遍吧!”
林熙点点头,围上了裙布,开始了动作。
期间几次磕碰,倒也有董氏的补救和帮助,得以顺利完成,当又一个时辰过去,这盘鸭方摆出来时,林熙竟累的手腕酸痛不已,不过她却很开心,毕竟之前的她从没动手做过饭菜,更别说是这么复杂的一道了。
“我要把这菜送去给爹娘尝一尝。”林熙兴奋的言语着,董氏却冲她低声言语:“七姑娘要去献宝,这没问题,只是这菜叫什么名,怎么做的却不能对人言,一来这算我的私房菜,二来嘛,我只是应了叶嬷嬷的请才教姑娘的,若让人知道我会做这些,少不得要来麻烦我,我可是不想接了你这小灶外的活儿的。”
林熙听得董氏这般绕圈子的一头言语,便明白人家其实压根就不想她“显摆”的,是以她高兴劲直接去了一半,悻悻的取了一块品尝后,才叹道:“唉,费这么大的劲才做好了一道,却无法与家人分享,委实可惜。”
“世间事,岂能尽如人意?七姑娘,其实并非我诸多限制,而是很多时候,你得思量更多!你虽有一颗诚挚之心,无害他人,可是有时无心的举动,带来的会是你无法想到的恶事,只因为一点,若您的身边有那贪心险恶的人,你这举动只能招来她们的羡慕与嫉妒,如此还不如少些麻烦的好。”董氏说着把鸭方拿起:“这盘您可以给叶嬷嬷尝尝。”
林熙接过冲董氏一笑,走了出去。
她很清楚董氏能给她说那些话,也是好心提醒自己。想想自己在林府中所得的独一关照,便也压下了先前那分享的心思,毕竟林府中的人不是真就安生的,至少在林熙的认知里,林岚便不算。
她捧着鸭方才去了叶嬷嬷屋里,盘子搁下时,便冲屋内的渝哥儿也点点头。
按说十岁了就该避讳了,只是渝哥儿明日才会搬出去,而这些年大家同住在一个院落里,相较起来还是亲近,又逢之前半年未见的,遇上了倒也大大方方的坐在一处一时言语着,林熙还把鸭方理所当然的往前一送,邀他尝尝。
“这可真好吃!”渝哥儿吃得眼里发亮,便要伸手再拿,叶嬷嬷的嗓子里发出一声质疑之音,渝哥儿立时悻悻的一笑垂了手。
林熙见状主动捧了盘子送到他面前:“吃吧,过了明日咱们就要分院住了,你到底不是姓林的,日后逢年过节的能不能凑在一起也未可知,再过得几年,我出嫁,你及冠,我们便是再难遇了。”
渝哥儿点点头,伸手又取了一块:“七姑娘,不管以后你会怎样,都得相信你自己,我祖婆常对我说,遇事不慌不乱,不要怀疑自己,才能坚定向前,你也记住这话吧!”
林熙点点头,心中却有些诧异渝哥儿怎么会和她说这么一句,而此时屋外有了声音:“七姑娘,三姑娘,四姑娘还有四姑爷都来了,叫着你赶紧过去呢!”
当下林熙应声出屋,回去清洗了一番,换了一身合适的衣裳头面,打扮规整了这才带着捧了礼物的冬梅跟着花妈妈出了硕人居。
“你多话了。”叶嬷嬷此时冲渝哥儿言语:“没见结果前,何必扰她心静呢?”
渝哥儿抿了唇:“我不过是希望她将来如何都能顺当一些,怕她会恼着您!”
叶嬷嬷看着他:“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吧?”说着起了身:“收了你那不该有的心思吧,她和你,横竖都搭不到一处去的。”
渝哥儿一愣,随即尴尬的笑了笑:“我知道,所以,才只能是希冀她好。”
……
林熙刚刚行到正房的院落里,就听的一串爽朗的笑声,当下脑海里出现了庄家二爷那个身影,为他的大嗓门有些无语。
“七姑娘到了。”章妈妈瞧望到了林熙,立时出口通传为她挑了帘子,林熙步履款款入内,刚刚行礼完毕,林悠就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她:“好妹妹,我可想死你了!”
“咳!”陈氏立时干咳提醒,林悠便脸上一红,松了林熙退回到了她夫婿身边,此时她那夫婿倒是一点没客气的直眼打量起林熙了。
林熙早听过他的诨名,也见过他那行事做派,知道这人就是这样,便也只能不去计较,转头先冲着三姑娘招呼。
“三姐!”
“哎,七妹,这段日子没见,你长高了不少,也,愈发的标致了。”林馨看着她,面上笑容满满,眼里则浮着一丝毫无掩饰的羡慕。
“谢谢三姐夸我。”林熙上前主动拉了林馨的手:“好姐姐,我姐夫呢?”
林馨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口中轻语:“今日里他有诗会,一早就出去了,你们来信儿时,他都还没回来,我挨到午饭罢了,不见他回来,只好自己一个过来了。”
林熙见她言语中不时流露着不满之色,语调也一降再降,便知这不过是场面上的说辞,但林馨是她家姐,她万万没有戳破之意,便顺了话头的说着:“那没关系,反正姐姐来了就好!”说着转身从冬梅的手中托盘里取了一个匣子捧送给她:“蜀地的绣品十分有特色,我知三姐姐喜欢这个,便送它给你和姐夫罢。”
林馨笑着接下:“有心了。”
林熙此时才转身去瞧看林悠同她的夫婿庄明达。
“妹妹离家时,四姐姐尚未出嫁,回来时,姐姐已经过门有些时日,倒没能喝上你们的喜酒,祝福于你们,今日便在此给姐姐和姐夫行礼,祝愿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她说着盈盈福拜,林悠立刻就扯了庄明达的衣袖,庄明达立时摆手:“好好,快省了吧,谢谢你的好意,下次有什么直接说就成了,不用拜,咱一家人不用那么费劲的。”
他依旧大嗓门的言语,带着他那股子浑劲,登时把陈氏同林昌整了个面面相觑,显然大半年的,他们还没适应这位姑爷的“特立独行”。
毕竟在这个世道,行礼是很重要的大事,礼更是不可碰触与逆转的规矩,可这位姑爷竟然如此的不把礼当回事,两人便无端端的想到了林悠何以能嫁给这位做妻,一时间竟是内心喟叹连连。
而此时林熙已经捧了礼物递送给了林悠:“四姐,蜀地盛产竹制品,这是一对竹编套了瓷胎的对酒盅,是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却挺有趣的,送给你和四姐夫,也是希望你们双双对对。”
林悠答应着接过,正说着感谢的话,身边的庄二爷就一把把匣子拿了过去,直接当着林熙的面把那对小小的酒杯拿了出来,打量端详一番后说到:“这小玩意挺有意思的。”
林悠红着脸,颇有些尴尬的看向林熙,林熙却只是笑笑,并不介意—毕竟她已清楚庄明达的性子,为这人的真性情与率真而行的举动生气,那才是最没意思的。
“都见过了,就快坐下来聊一阵子吧,你们先前已经见过了祖母,她既然说了晚上大家一起用饭,弄场家宴,那你们就务必得留在这里。”林昌说着看向林馨:“馨儿,我遣个人去杜家府上打声招呼,待秋硕一回来就请他过来吧!”
林馨闻言起身应了一声,林昌便招呼着外面的人传话,叫管家指派人过去了,继而大家坐在一处言语,不多时,长桓长佩长宇也都赶了过来,继而林岚也到。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起来其乐融融的,却都是问着些最近如何的场面话,那庄家二爷把玩着酒盅,听了那么几句就扯着嗓门言语起来:“大舅子,听说你们翰林院里有个叫雷敬之的人最近很是得运啊!”
长桓一顿点了头:“是,他入院这半个月来,皇上召见过他两次。”
庄明达立时起身:“诶,知道是什么事召他不?”
长桓摇头:“四妹夫快别逗我了,我不过一个小小的散馆而已,如何知道内情?何况那可是皇上的召见啊,怕是我们翰林院的大学士也没几个知道内情的。”他说着看了眼林昌,毕竟父亲的地位已然上升,在翰林院里,他现在也算中层,再不是下层了。
“是啊!”林昌应声符合,庄明达却脸有得色:“你们不知道啊?我知道!”
林悠闻言立时上手去扯夫婿的衣袖,她记得清楚自己的丈夫为这种口舌的事可没少挨公爹训,回回她这个做人媳妇的,也得陪着挨罚,所以眼见庄明达又要没遮没拦的言语,自是要提醒一下的,可庄明达直接就回头看向了她:“扯我干啥?你要讲?”
林悠立时僵直在那里,悻悻的言语了一句:“没,我才不讲呢,只是你又说这些,我们姐姐妹妹的在这里,谁稀罕听这个。”
“不稀罕听,你们姐几个就凑一边玩去啊!我和他们讲!”说着转头看向林昌:“老丈人,您是想听的吧?”
林昌干笑了一下:“你讲我就听,不过,还是叫我岳父吧,老丈人的,我也没那么老。”
庄明达点点头:“好嘞,岳父要听,我就讲,你们要不听,那就一边去呗!”
眼见这当姑爷的真把自己当这府里的爷,一通指手划脚的撵人样,陈氏无奈的叹了口气,招呼着几个姑娘全都去了侧面的耳房里言语,留下他们几个讲那个什么雷敬之的事去了。
“娘,对不起,让您难堪了。”一进了耳房,林悠便是满脸歉色,陈氏伸手拍了她的肩头:“傻丫头,我可是你娘,我不帮着你还怎么办?姑爷就那性子,我早知的,只是这人很有名吗?怎么打他一进府,这就提到他几回了?”
林悠闻言一顿,无奈的叹了口气:“能不提嘛,整个景阳侯府日日里都在提这个人呢!”